戴锦华 | “我希望女人也能像男人一样勇于生活”
今天是三八节，女生的节日。
如果说成长期女性有什么作品是不可错过的，我的回答是：《简·爱》。
即便是在当下，许许多多女性的命运仍然在被自己的生理结构所决定。所以，当19世纪出现一个主体意识极强、内心刚强坚毅、不以获得男人的爱和进入婚姻作为自我满足的“大女主”时，所引发的轰动是可想而知的。《简·爱》就是这样一部作品。
《简·爱》1847年初版书影
1847年，《简·爱》刚发表时，上至马克思，下至英国女王都非常热爱这部小说，更不用说当时的纱厂女工用她们一周的工资去购买这部长篇小说。
迄今为止，这部小说已经成为了世界电影史上改编次数最多的古典文学名著。排列在第二的是简奥斯汀的《傲慢与偏见》。而且，不光英美国家不断地重新翻拍《简·爱》故事，世界上很多很多的国家，比如说荷兰、希腊、德国、法国、巴西、墨西哥都曾经翻拍过他们的《简·爱》版本。
中国演员袁泉主演的话剧版《简·爱》剧照
今天，在三八节，让我们跟随北大比较文学与比较文化研究所教授戴锦华老师，去从福永执导的“史上最优雅炽烈的电影改编版本”,也是“史上最忠于原作的改编版本”2011版《简·爱》为切口，去认识这部伟大的作品。
本文选自《给孩子的电影》
戴锦华编著，活字文化出品
《简 · 爱》
Jane Eyre
上映时间：2011 年
导演：凯瑞 · 福永
编剧：莫拉 · 巴芙妮
主演：米娅· 华希科沃斯卡、迈克尔· 法斯宾德
主要奖项：第37届（2011）洛杉矶影评人协会奖最佳男主角，第83 届（2011）美国国家评论协会奖最佳公众聚焦奖
戴锦华
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曾任教北京电影学院电影文学系11年，自1993年任教于北京大学比较文学与比较文化研究所，现为北京大学人文特聘教授、北京大学电影与文化研究中心主任。从事电影、大众传媒与性别研究。开设“影片精读”“中国电影文化史”“文化研究的理论与实践”“性别与书写”等数十门课程。中文专著《雾中风景》《电影批评》《隐形书写》《昨日之岛》《性别中国》等；英文专著Cinema and Desire, After Post-Cold War。专著与论文被译为韩文、日文、德文、法文等十余种文字出版。
“翻拍之王”
影片改编自英国女作家夏洛蒂·勃朗特的名著《简·爱》。
自从小说《简·爱》于1847年诞生以来，各国已经四十余次将其改编，搬上银幕。
众多版本的《简·爱》
福永在这一版改编中突出了原作略显阴暗的哥特风，在服装和场景布置上高度还原了19世纪的英国。
片中饰演罗切斯特的迈克尔·法斯宾德因为本片获得了洛杉矶影评人协会奖、美国影评协会奖等多种奖项的最佳男主角奖。
迈克尔·法斯宾德饰演的饰演罗切斯特
一个不一样的灰姑娘故事
父母双亡的简·爱寄居在舅妈家，从小被迫忍受冷漠和欺凌，这形成了她敏感、倔强而独立大胆的性格。
稍大一点，她被丢进了严苛的教会女校，在终于成年后受邀成为桑菲尔德贵族庄园的家庭教师。
乡间宁静、单调而神秘，她的学生阿黛尔小姐并非是主人的嫡生女儿，简·爱不由得对未曾露面的男主人满怀好奇。
因为一次坠马事故，简·爱与庄园男主人罗切斯特相知、相识并相爱，无论是她还是罗切斯特，都深深被对方所吸引。
他们终于下定决心，跨越阶层、年龄和性格的巨大差异结为伴侣。
然而就在婚礼现场，罗切斯特已婚的秘密被当场揭穿：他不仅有妻子，这个妻子还长年被锁在庄园的阁楼上！
是坚持自己的幸福，去伤害阁楼上的疯女人，同时自己也可能沦为罗切斯特的又一个情妇，还是维护自己的独立和尊严却和爱人劳燕分飞？
简·爱的灵魂如同在烈焰上炙烤，最终她独自含泪离开了桑恩费尔德和罗切斯特。
心力交瘁的她昏厥在荒原之上，被好心的传教士圣约翰兄妹所救，努力过上了新生活。
然而爱的力量无可阻挡，在某个深夜她听到了罗切斯特绝望的呼唤。她重返桑菲尔德庄园，发现庄园已因疯妻子伯莎纵火而焚毁，她本人也葬身火海。面对着废墟与盲眼断臂的罗切斯特，简·爱选择陪在他身边，用爱救赎一切。
高度还原原著的版本
无论是演员表现、服装道具还是镜头语言，2011年版《简·爱》都高度还原原著，优雅的英国维多利亚时代风格是其最大特色。
尽管简·爱振聋发聩的爱情宣言已几十次在银幕上出现，但由米娅·华希科沃斯卡扮演的这个纤细、文雅、清癯、眼神中凝缩着力量和意志的简·爱被评为“最棒的简·爱形象”；
另一方面，迈克尔·法斯宾德千人千面的精湛演技也将罗切斯特“拜伦式英雄”的阴郁、力量、狂放和被压抑的激情收放自如地演绎出来。
在场景设计上，青黑色调、砖石结构的桑菲尔德庄园有如阴郁苍凉、神秘莫测的哥特式古堡，所有的光源皆来自烛火或自然光，当简·爱夤夜造访庄园时，除了管家太太手上的一豆灯火，周围皆是大团大团的黑夜，暗示着观众这段故事必然蕴藏的黑暗与神秘。
除此之外，全片几乎看不到跳跃性的剪辑手法，传统、平实的镜头语言也还原了原著19世纪小说自然朴素的语言。
有趣的是，如此高度还原英国气质的影片竟出自一个跨国团队之手：从导演福永、摄影师再到男女主角均无英国血统，福永更是多国混血。但影片之内，演员举手投足俱是经典英伦式的气质与语调；
凯瑞·福永（Cary Fukunaga）
影片之外，《简·爱》的成功源自全球化时代的文化规则：地域性、民族性的文化精神早已循着世界范围内的交流网络扩散开去，平等、开放地交流而非固守特异性才能创造有活力的文化。
简·爱的故事为何常看常新？
简·爱的故事常看常新，它的感染力不仅在于爱情，更在于观众能与简·爱分享她艰难而顽强的成长体验。
简·爱的自我确认不是因为她与罗切斯特相爱，而在于她对自己独立和尊严的坚持。
18岁平凡低微的家庭教师拒绝被36岁的贵族男性引领和拯救，甚至爱情都不能成为她放弃原则和尊严的理由。
“你以为，就因为我穷，低微，不美，我就没有灵魂吗？”
建立在平等基础上的灵魂沟通和情感互动，是这段爱情故事的核心，也是它在一百多年后仍能打动我们的原因。
美国女性文化理论家斯皮瓦克将简·爱称为“女性个人主义的英雄”，她经由爱情感受到生命的完满和神髓，但爱情并不是这个女性唯一的归宿。
影片富有新意的开头点出了追求理想自我的主题：清冷色调的大全景镜头中，一个瘦小的身影在原野上踉跄前行……
它没有采用同原著一样的顺叙手法，而是将简·爱毅然离开罗切斯特这一重大转折点放在开篇，凸显了简·爱的人格特质，爱情故事在整个叙事篇幅上只占二分之一。
在服装设计上，简·爱的服装设计也突出了“盔甲”这一本属于男性骑士阶层的元素，我们不禁想起婚礼被中止后她奋力撕扯婚纱系带的特写镜头：她要挣脱的不仅是明显的歧视、伤害和陈规，还有以爱情之名包装的束缚、依赖和诱惑。
几乎每隔十年，英国BBC公司就会将本国的文学名著进行重拍，这就是我们在银幕上屡屡看到莎士比亚、狄更斯、简·奥斯丁、勃朗特姐妹的原因。
经典重温已经成为英国国家文化形象的一张名片，通过银幕再现，光辉灿烂的19世纪英国文学与英国形象重合在一起。
多部经典影片的拍摄地哈登城堡
《简·爱》是一幅考究优雅的维多利亚历史风情画，其背后依稀隐现的是大英帝国工业革命时代的扩张史，当然更是有关完满自我和理想爱情的天路历程。
作为被搬上银幕最多次的英国文学作品之一，1943年版、1970年版和1996年版的《简·爱》也各有特色，不同时期的改编被打上不同年代的鲜明烙印，这也是反复观看、讨论《简·爱》的乐趣所在。
1943年琼芳登版
1970年版
1996年版
袁泉 2009国家大剧院版《简爱》
导演档案
凯瑞·福永凯瑞·福永（Cary Joji Fukunaga，生于1977年7月10日），其父亲是日本人，母亲是瑞典人。除了英语，他还会法语和西班牙语。美国导演，先后毕业于加利福尼亚大学圣克鲁兹分校历史学专业、纽约大学艺术学院电影系。
凯瑞·福永凯瑞·福永
2011年，执导剧情电影《简·爱》，该片提名第26届西班牙戈雅奖最佳欧洲电影奖。
2014年，执导的悬疑剧《真探第一季》，该剧入围第66届艾美奖剧情类最佳剧集奖，他凭借该剧获得第66届艾美奖剧情类最佳导演奖。
2015年，执导的剧情电影《无境之兽》，该片提名第72届威尼斯国际电影节主竞赛单元。
2018年9月21日，由其执导的奇幻剧《疯子》播出。
深入思考
1.如果简·爱没有继承叔叔的遗产，如果罗切斯特没有因为舍身救人而双目失明，他们是否能重归于好？是什么消除了他们爱情之路上的障碍？
2.《简·爱》经历过几十次的改编、翻拍，有人会认为这种做法没有意义，你认为改编、翻拍是简单的对故事的重复吗？改编或翻拍的故事与原著是什么关系？
拓展观读
图书
《简·爱》，夏洛蒂·勃朗特著，黄源深译，译林出版社，2011年。
电影
《傲慢与偏见》，乔·怀特导演，2015年。
冷知识
1.影片中的场景几乎全部来自原著，影片中唯一在原著中不存在的场景是简、费尔法斯太太和阿黛尔一起用餐，窗外传来罗切斯特打猎的枪声。
2.影片中桑菲尔德的拍摄地是哈登城堡，这同时也是历史上多版《简·爱》的拍摄地。
哈登城堡
3.在《简·爱》影视改编史上，这是第一次扮演者的年龄完全吻合于原著。
拍摄《简·爱》时，演员米娅·华希科沃斯卡（Mia Wasikowska）正好和原著中简·爱一样18岁
相关图书
《给孩子的电影》
戴锦华 编著
活字文化 | 中信出版社
2020年08月
戴锦华给孩子的电影公开课，
世界极简电影史，
50部经典影片赏析，
让电影做孩子心灵和视野的启蒙者与拓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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