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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伦布大交换》——生态视角的下历史书写

楞个想 楞个想 2022-09-24
 1991年 12月,世界银行首席专家劳伦斯.萨默斯向他的同事递送了一份内容备忘录,备忘录的内容被披露给了著名杂志《经济学人》,部分内容于1992年2月8日刊登出来, 题目为“让他们吃下污染”。大体内容是发达国家应该向第三世界国家等发展中国家转移污染严重的产业,以减少发达国家的环境压力。文章一出,舆论哗然,世界银行后来解释说这是“引起广泛争论和重视”的必要方式,不是鼓励这种行为。自然,关于文章中发达国家对第三世界的污染转移问题不是本篇文章探讨的重点。但引起争论的这种发达国家带有掠夺性的生态帝国主义引起了世人的反思。在环境问题层出不穷的今天学术界“迫切需要将人类看作一个整体”。这其中,一种基于生态环境立场的观点审视,成为了反对声音最有力的武器,而最早拿起这一武器正是《哥伦布大交换》一书的作者——艾尔弗雷德·W.克罗斯比。

一、克罗斯比的生态史学观念

艾尔弗雷德·W.克罗斯比(Alfred W. Crosby)1931年生于波士顿,1952年毕业于哈佛大学,1961年从波士顿大学获博士学位,2018年3月辞世。克罗斯比教授被认为是生态史学的奠基人,他率先用生态视角书写出全球历史的专著《哥伦布大交换:1942年以后的生物影响和文化冲击》也一直被史学界津津乐道,被誉为“世界生态环境史的奠基之作”。认知思维方式的改变要远远大于知识的获得,克罗斯比作为环境史研究的拓荒者,真正伟大之处就在于其开拓出我们认识历史、认识人类的新视角,而正是这一视角,在今天全球生态问题日益突出的情势下,需得我们重新审视。除了《哥伦布大交换》,克罗斯比教授还有《生态帝国主义》、《美国被遗忘的传染病:1918年流感》、《病菌、种子和动物:生态史研究》、《太阳之子:人类能源史》等著作。

   作为一本历史学领域的著作,《哥伦布大交换》并没有表现出对广义上的包括知识、信仰、艺术、道德、法律、习俗等等在内的文化上的关注,而以上这些恰恰一直是历史学等人文学科普遍的重心。这是由于冷战结束后,人文社会学科领域面临新形势冲击,进入一个重新界定自己的阶段,原有学科的说辞、范式、方法、理论都遭遇到冲击,在新的语境下来阐释历史,是摆在那个时代的历史学界的普通问题。克罗斯比作为一位视野宽广的全球史学家,同样也在探索,他也在寻找新的历史解释途径以顺应新史学的发展趋势。他认为传统史学的研究局限于人文学科,只注重政治、经济、宗教等方面作为原始资料的文本,而对诸如气候、土壤、疾病、植物、动物等生态环境因素视而不见,在克罗斯比学术生涯的早期,他就表现出对传染病的关注,但由于受当时历史学科框架的羁绊,克罗斯比并没有系统化总结展示出一个整体的生态视角,后来在利奥波德所倡导的“历史的生态解释”的启发下,克罗斯比开始寻求一种新的世界历史的书写方式,将全球史与生态史的结合起来,他把人当做是一个生物性的实体进行考察,从传染病入手,撰文探讨了天花是如何作为生物武器给毫无免疫能力的印第安人带来了毁灭性打击的,这引起了史学界的广泛重视。克罗斯比以此开始了他宏观的生态史观的建构,他在传染病的微观史料基础上,借助了生态学、生物学、地理学等其他学科的理论基础,把整个新旧大陆的物种交换作为研究重心,突出生态全球视野,写就了《哥伦布大交换》这部拓荒之作。但由于克罗斯比的研究视角太过独特,当然不免也受到被人误解和冷遇,其书出版一波三折,遭到了多家出版社的拒绝,直到1972年才由格林伍德公司出版。

二、《哥伦布大交换》中的历史考察

在人类史上,哥伦布发现新大陆永远是其中不可忽略的重要事件。1492年,哥伦布首次航行到美洲大陆,这是一个开始,不仅是世纪性大规模航海的开始,也是旧大陆与新大陆之间联系的开始。也许,所有美食爱好者都应该铭记1492年11月5号这个日子,这是哥伦布大交换开始的时间,就是从那个节点开始,哥伦布从美洲带回了辣椒,玉米、马铃薯、甘薯、豆类、等等美食,非洲西北岸的香蕉,欧洲的甘蔗以及小麦、葡萄酒和橄榄油等也传到了美洲,也是从这个时间开始,这些食物才是真正意义上广泛传播开来,对欧洲、非洲、中东、远东(包括印度、日本、中国、印度尼西亚)的人口增长作出了重要的贡献,最终促进了世界人口的整体增长。但交换的不仅仅是农作物,这是一次“特殊”的交换,是动物、人种、文化、传染病以及观念在东半球与西半球之间的一场引人注目的大转换。来自旧大陆的动物如猪、马、牛、羊、狗、猫、鼠等,在美洲进行了大量的繁殖,带来了不可磨灭的影响。牲畜丰富了印第安人的生活,使新大陆的生产方式发生改变,不少部落成为了游牧族群,但同时大量新物种的入侵也破坏了美洲的生态环境,尤其是黑鼠造成的种种疫病,包括天花、麻疹、斑疹、伤寒等等,在新世界肆虐为害,造成了印第安人的大量死亡,同时也给给印第安人带来了巨大的心理冲击和恐惧,使美洲土著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大航海时代欧洲的船队从旧世界把各种动物以及病毒和细菌带到新世界,带到新世界上的物种逐渐取代了原有生物对生态环境的统治地位,使得原本丰富多彩的“基因池”逐渐干涸,引发各种生态上的巨大转变,在一种缓慢而持续的进程中改变了新世界的生态系统。携带的病毒与细菌则造成大批土著居民死亡,生物多样性也遭到严重破坏,最终影响了世界格局。除此之外,新旧大陆的文化冲击也十分强烈,文化上的交换是以旧大陆为主导地位,新大陆处于被动地位,生物和疫病等方面的影响造成了印第安人的社会组织和原始宗教的崩溃,加快了基督教的传播。同时,新大陆的发现对旧大陆原有的认识领域和基督教理论产生了重大的冲击,围绕固有认识问题的争论此起彼伏。这场“哥伦布大交换”对新旧大陆都产生了不可逆转的、深刻的变化和影响。

克罗斯比审视生态因素在世界历史上的地位是严肃而认真的。克罗斯比没有忽视轰轰烈烈的大航海运动的积极意义,作为是旧大陆与新大陆之间联系的起点,其在世界历史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但作为美洲旧世界开始遭到生物入侵的开端同样不可忽视,在《哥伦布大交换》一书中,通过他审慎的态度和严谨的论述,由第一章发现一个新世界开始,一直到第六章生物多样性遭到破坏,克罗斯比始终立足从生物竞争的角度揭示了新旧世界相遇后的不同命运。世界性的人口移动,对人民的日常生活造成了不可估计的影响。美洲地理上的独立让它保持着自己独特的生态圈,新旧世界这两个本是长期隔绝的生态系统,突然的“邂逅”,不是天作之合的相遇,更多的是抵抗各种入侵的无可奈何,孤立的隔绝不仅减弱了对于疾病的抵抗力,也阻碍了文明的发展,无论美洲新世界在文化上呈现出何种的繁荣与辉煌,背后永远隐藏着印第安人人悲惨的命运和生态的毁灭。

三、生态与历史的共同审视

“生态”这个名词在生活中到处可见,但“生态”究竟是什么,各个教材和工具书上定义不同。这个词语是生态学的核心概念,在生态学上其含义是指“生态原本是一个生物学的概念,其含义是生物与其环境关系的状态,生态学则是生物学的一个分支,是研究生物与其环境关系的科学,由于没有哪一个生物体能够独立于其他生物体而生存,生态学研究实际上包括生物内部关系和生物与非生物环境关系两个方面。”生态学的思想移植到人文社会科学领域,形成社会学的一个分支 —人类社会生态学,其主要的研究对象是人类的群体与其物理质环境和社会环境关系。因此生态的概念获得了社会学的意义,其含义是人类群体与物质环境和社会环境关系的状态。克罗斯比对现代社会的深刻洞察力值得我们以此重新审视我们生活的这个时空环境。类似“哥伦布大交换”之类的交换至今仍未停止,然而许许多多的交换带给我们的并不是一个更加丰富多样的基因池,而是使它愈加贫乏,我们人类为了眼前的方便,而劫掠了未来,这也是需要我们对当前环境现状所要进行思考的。在《哥伦布大交换》一书的最后一个题目是关于人类本身的讨论,“哥伦布大交换”不会停止,会永远继续下去。人作为一个有生命的个体是处于一个时刻互动的时空环境之中的,当年新旧世界的差异令登上美洲这片土地的前行者惊叹不已,虽然他们携带的生物因子造成的种种后果是无意的,但由克罗斯比教授流畅的笔触打开的生态视界已经逐渐开阔,应该令后人有所警醒解,换言之,深入了解真实的生态历史,让生态变迁的历史告诉生态变迁的未来,以生态视角深度读写环境变迁,是刻不容缓的责任和义务,如果按照一般历史学的解释,历史是当代史(克罗齐),历史是思想史(柯林武德),而忽视生态的历史、环境的历史,则丧失了历史的时代责任。当然,因为是开创环境史研究的先河,《哥伦布大交换》一书也有一些不足。克罗斯比在30周年新版作者序中都一一做出阐释,如对梅毒与哥伦布航海大发现之间关系的重新评估,同时也增添了一些如小行星撞地球等科学界的新发现等等。

正如克罗斯比教授在《哥伦布大交换》中所说:“我们想以比较长远的眼光望去,至少从某种程度而言如此,也就是以生命史学家,而非以单以人类建制的角度观望世界。”从全球的角度思考环境史意味着采用总体的观念,把世界视为整体,把地球看做一个生态系统加以研究。环境问题的个体因素在于每个人超越地方性的民族国家的属性而具有世界公民的意识,超越民族国家的界限来探讨人与自然之间的互动关系。在当下时代,与其说我们对社会历史的研究不够,不如回归自身,重新审视人作为生物的复杂性,而回归克罗斯比当年的睿智洞见是个合适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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