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深度解析
英国议会辩论
前言
这是个很重要很有趣的话题。
关于左右,前面文章说了不少,但依然困难重重。经过长期的思考,试图在此作一个小结。理解本文,就读懂了川普,和贸易战。
理解左右,有二个层面。
思想层面的左和右
定义是一切讨论的前提。
把右说清楚了,左就很容易理解。
通常来说,理解小政府-低税收-低福利(市场机制)对人与社会活力的潜在作用,通过实现个体自由来实现群体自由,而不是相反路径,称之为“右”。更通俗的说,右是基于有限政府的个体“自我负责”,自由越多,责任越大。很明显,这是和白左的道德观相反。对自身道德的高标准我们称颂为高尚,而对他人道德的高标准是耍流氓。
右的思维前提,是承认人类的认知有限理性有限,以及人性有恶的一面,所以“右”是敬畏的谨慎的,某种程度上是悲观的,既不期望完美的人,也不期望建立一个完美的社会。从原罪角度来讲,基督徒会比较容易理解上面的概念。
理解了右的定义,那左的概念也就呼之欲出了。凡是小政府-低税收-基本福利这三点不能同时支持的,都可以称为“左”。为什么这三点需要同时满足呢?这个就不展开了,有兴趣的自行去翻阅一下米塞斯和哈耶克的论证。举个现实的例子,北欧诸国经过一百多年的市场化发展,已经成为高度发达的后现代社会。但从六七十年代开始,社会走向高福利化,高福利需要高税收,高税收形成政府集权,从生到死,连你的性福问题都不放过。但任何社会,人性都是一样的,懒惰和贪婪是人的本性,增加福利容易,减少福利困难,这就是经济学常说的福利螺旋陷阱。高福利带来的,是人们思维能力的退化,和社会自由度的下降。这几年,只有不到七百万人口的瑞典,接受了高达24万的难民,大量难民的涌入,给瑞典带来了严重的社会问题,强奸、毒品和黑帮案件高发,斯德哥尔摩的Rinkeby等难民聚居地已经形成事实上的“禁入区”。但普通瑞典人在媒体和生活中,不能提任何和“反对难民”有关的字眼,否则就会被政府当作“种族主义”分子,这是高福利带来管制的必然结果。
现实中有一些自称为右(纯奥)的群体,思维向纯市场化的无政府主义推进,严格说已经脱离了“右”的属性范畴。但为便于描述,人们通常把这样的思维称为“极右”。事实上,“极右”这种空想的“完全自由”的状态,相当于回归原始社会,在现实的人类社会是不存在的。
发展方向,是每个国家的关键问题。
在委内瑞拉,查韦斯赶走外国投资者,打击国内企业家,大搞平均主义,折腾十几年后,社会普遍贫困短缺,他死后继任者马杜罗长期把执权力。在美国加州,民主党政客不断要求加税,要求全民免费医疗,要求按照种族分配教育资源,宣称非法移民享有政治权利,正在向委内瑞拉狂奔而去。这都是大方向出了问题。
关于左右,人们还有一个普遍的误读,坚信希特勒是“极右”。这里不展开,参见 测试:希特勒是极左还是极右?
在思想的世界,“左”类似于空想,而“右”是思维的高阶。
实践层面的左派右派
英国议会辩论时,人们会按照不同的观点划区就坐,就形成人们常说的“左派”“右派”。也就是说,政治活动中的左派右派区分,只是现实的政治观点区分,未必和思想世界的左右概念一致。
举个实例,在很多人想象中,议会分左右二派,要分钱了就投左派,缺钱化了就投右派,这就形成了政治架构的纠错机制。其实把问题想得简单了,首先要确定的是大方向,就象上面的公路,能够不断纠错的前提,是大家的方向一致。如果双方理念不同,很可能一方是向前走,一方是向后走,这样车子会可能会停,甚至会翻车。在政治生活中,体会为族群撕裂,政治制衡失灵。很多国家都分左派右派,但各国的政治文明的水平差异是如此之大,有的国家形成制衡,有的国家一路下滑,大方向的差异是根本原因。所以,并不是有左派和右派就能够形成制衡,还有社会发展方向的关键问题。
政治实践中的左派右派区分,是和社会整体的思维倾向有关。
比如在欧洲,无论法国、德国、北欧,甚至英国,经历一战二战后,人们极度讨厌战争,反对任何暴力,把防务工作交给美国人,整体进入福利社会。其政治人物已经极少上面政治理念上的“右派”,他们只有“左”和“极左”的差异。福利窝里养蠢人,高福利形成的社会整体白左化,有点像中国历史上那位问“何不食肉糜”的晋惠帝。他们既缺乏文化认同的自信,又缺乏自我反思的勇气。于是政治正确当道,道德压倒法治,动辄给别人扣上种族主义或纳粹的帽子。这就是川普在欧洲被污名化的原因。
还有些人自称为“左派自由主义”,这完全是把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强拉到了一起。原因是设计左右坐标的人,把自由和平等对立了起来,把左理解为平等,把右理解为自由,自由=不平等,平等=不自由,这完全是不动脑筋。自由的反向是“不自由”,而不是“平等”或“平均”。平等的反向是“不平等”,而不是自由。个人道德讲自律,社会秩序讲规则。平等,是指法律面前人格的平等。自由,是指法治社会人的自由,圣人和罪人之间,你随意。可见,平等和自由并不是一个坐标轴上相反的两极,而是可以同时达成。再追一步,“左派自由主义”的说法,是“左”思维者为了修饰自己,硬给自己贴上“自由”这个金光闪闪的大牌子。其实从“左”的思维出发,既没有平等,也没有自由。
很多流行的政治测试都存在思维的陷阱,参见 政治坐标系测试的问题
理解左右的基本概念,和政治实践中的左派右派区分,那么就容易理解川普的目标。
川普的目标
从政治理念来说,川普减税、减法规、建边境墙,强调每个人首先要自律努力,强调每个国家要自律自强,这都是回归美国的建国理念,体现了美国传统的价值观,也是美国二百多年来强盛的根基所在。川普的胜出,是人类高阶政治思维的胜利。
二百多年前的美国,那些立宪者们的共同理念是一致的,就是防止大政府的侵害,这也是他们千辛万苦跑到北美的原因。为了保证内部的竞争机制,所以要维护州权;为了保护个体的基本权利,所以要搞十条权利法案;为了要形成权力制衡,所以要建设独立的司法和立法权;为了防止民意泛滥,所以要把立法权拆分,议会分成参议院和众议院,还设立了终身任职的最高大法官。在各国的政治实践中,美国的大方向相对稳定,左派右派实现较好的平衡,一直保持超级强国地位至今。这和近代法国人多次修宪,沦为欧洲二流国家,至今政局不稳,形成了鲜明对比。
到了近代,随着罗斯福的新政后行政权的急剧扩大,和上世纪五十年代起沃伦法院(注:艾森豪威尔总统认为,提名沃伦任大法官是他“一生中所犯的最愚蠢的错误”)脱离保守主义传统的一系列判决,加上人口结构和福利水平也有较大变化,美国的发展方向已经离建国理念渐行渐远。在奥巴马当政的八年里,强化种族标签,社会陷入严重撕裂,这是发展大方向的危机时刻。
2016年川普横空出世,但与其说川普牛,不如说立宪精英有远见,如果按照欧洲的选举方法,那就会是希拉里胜出。与其说川普牛,不如说美国人民坚信常识,正是广大的普通美国人选择了在欧洲人眼里已经是“极右”的川普,他们用美国宪法打败了富豪群体、媒体、知识精英和政客们对政治的垄断。如果是共和党其它人当选,很难有川普如此大刀阔斧的推进和打破成见的执着,美国政局也不会有大的改观。
所以,川普的胜出,不是美国总统换届通常所表现的左派右派调整,而是整个社会发展方向的重大改革,川普的目标,是重新建立美国的核心价值观。有人称川普为“川建国”,其实并不夸张。川普的一系列决策,不仅对美国的未来产生重大影响,更对全世界有引领作用。
理解了这一点,就理解了贸易战。
贸易战是什么?
贸易战的本质,是川普要重建世界经济规则。这三十年,在全球化口号主导下的WTO规则,并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这并非WTO的规则不好,而是其缺乏制约机制。缺乏制约机制的游戏规则,越是不遵守规则的一方,越是可能收益最大。这样的全球化,是对市场经济的背离。所以,川普来了。
首先,川普搞贸易战,在理论上是成立的。
有很多机械的市场主义者,简单认为贸易战是对市场的损害,其实是读书读傻了。市场的规则,同样有适用范围,也就是有边境线的概念。以钢铁工业为例,假设某国政治挂帅,要求产销量达到世界第一,完全可以用低息贷款、出口退税、放弃环保和社会责任等破坏市场机制的行政措施强行推进,这就对其它国家的钢铁企业形成不公平竞争,持续时间长的话,可以催毁其它国家的铁铁行业。
也就是说,当扭曲市场机制的力量足够大,那可能摧毁市场本身。所以,川普并非师出无名。
其次,川普的贸易战,针对全世界所有国家。
一切对美国企业不公平的对待,都会被川普用来当作开战的依据。看一下美国发的公报,我们可以看到川普的策略:
欧美双方的关税不一样,那请你降关税,你不降我就加税。
中国偷取知识产权、强制技术转让,这不是市场规则,那我就给你加税。
......
毫无疑问,原来的贸易框架要重新搭建。无论退出WTO,还是建立TTP,都是可能的方案。
很多文章都有一个观点,因为中方已经是全球第二大经济体,所以美方要抑制中方撅起,还把美方处罚中兴作为例子,这种解读实在是雪上加霜,刺激对抗。中兴是因为违反禁令和欺骗被罚十亿美金,这样的处罚经常有,也不分国家,包括美国企业一样按章惩处。法国巴黎银行违反业务禁令被罚89亿美元,德意志银行被罚31亿美元,高盛被罚款50亿美元,摩根大通被罚款130亿美元,大众汽车因为排放作弊和欺骗创下罚款纪录,目前已经超过200亿美元。而这种动辄大国撅起的论调,才是中方发展的最大阻碍。无论是经济增长的质量,经济增长付出的成本,还是人均经济水平,这个老二的位置实在是表面光鲜,经不起风浪。
川普的MAGA政策是要让美国回归孤立主义和市场立国传统,其贸易战的目标不是影响贸易,而是追求规则的对等,确保美国人不吃亏。在这个过程中,不同国家的处境是不同的,那些本身就是市场经济的国家,受影响会比较小。不出意料的话,欧美日这些国家,在贸易战中将表现为和美方合作。那些距离市场经济越来越远的国家,受贸易战的影响越大。
第三,对中方的影响
任何冲突,需要看双方的底牌。
首先看贸易数字。
2017年,中国进口1300亿,美国进口5000亿,美中贸易逆差的总额为3752亿美元,占中美货物贸易总量的47%;而据中方海关总署统计,去除供应链的因素,这一数字为2758亿美元。从数字来看,中方的基数只有1300亿,能动用的弹药不多,美国的主动权更大。
但逆差数字并不是最关键的,重要的是双方的需求差异。
美国出口中国的有二类,一是技术附加值高的产品,高级飞机、医疗、仪器、芯片、生物、软件等产品,如果美国断供,那对工业是灾难性的,前段时间中兴事件就是典型例子;还有就是美国的优势产品,完全工业化的农产品,有个视频是二个美国人管理着七千英亩的大农场,无论大豆、玉米或是其它,美国农产品都有着全球最强劲的竞争力。
这些产品,对中国而言是必须品。
中国出口美国的产品主要是中低端机电、纺织和轻工日用品。其中相当一部分是外资在中国设立的企业完成,官方统计外资企业产生的中美贸易顺差占总额的59%。
这些外资企业,无论是管理水平,还是技术能力,或是法治意识,都站在工业界高端。但外资企业的情况不乐观,面对人力成本大涨、各种折腾、甚至限制资金流转,三星、LG、英特尔、索尼、松下、大金等大型企业纷纷关闭在大陆的工厂,很多产能转移到了东南亚。六月初刚在A股上市圈钱的富士康,月底在美国WI州的百亿美元项目就开工了。外资企业吸纳的直接就业人数超过四千万,而靠着外资生存的无数供应厂商、上下游企业,涉及就业更是上亿计。如果富士康关闭大陆工厂,涉及的工作岗位将是百万级。贸易战一旦爆发,外资企业的流出会加剧。
而出口的普通纺织品和轻工业品,因为主要和人工费用有关,转移得更早。如果说十几年前美欧超市里面充斥着中国产品,那时候国人去买衣服还要挑挑捡捡,大家开玩笑不要在国外买中国制造,而现在的服装类,产地大都是源于印尼越南甚至巴基斯坦印度。
这类产品,对美国是非必须品。
从逆差数字和需求差异,说明中方的贸易战底牌很少。一旦贸易战升级,类似于美国单方面对中方的制裁,而中方的反制类似于先伤己后伤人的七伤拳。因为能力不足,所以得不偿失。
更深层次的问题,不止是顺差问题,而是货币信用问题。外汇管制之下,左手收美元右手印人民币,外汇占款占到央行释放流动性的50%以上,也就是说人民币的信用与美元储备挂钩。如果没有外汇,那就等于我们和国际市场隔离,只能退回到40年前,搞最原始的易货贸易。
后记
上世纪八十年代,杨小凯在考察晚清洋务运动大量企业档案后,得出结论:落后国家模仿先进国家的空间很大,他们往往先选择更容易模仿的技术,而制度改革因为触犯既得利益,所以十分艰难。这种做法或许在短期内会带来经济快速增长,但也必须埋下重大隐患。在不改革制度的情况下,产权无法得到保护,引进技术带来的经济发展,助长大清政府的机会主义。当时官办企业利用特权,与民争利,损害社会利益,最后的结果是市场企业无法发展,社会的整体活力必然被蚕食。最后,随着甲午战争的悲惨结局,洋务运动宣告失败。
这一年多来,川普推减税,推旅行禁令,迁大使馆到耶路撒冷,他是个执行力超强的言出必行的人。回顾四十年前,有位大佬曾说:“我们永远不称霸,也永远不当头。这个头我们当不起,当了也绝无好处。”现在,仿佛又到了历史的关键节点,是选择和全世界对抗,还是努力走向世界?
发展没有捷径。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寒冬将至,多备粮草。
相关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