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奔！我新乡的三伯亲历抗美援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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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正云 原创

一篇回忆性文章

新年的脚步越来越近了。

  二十八，贴花花。在这粘红挂绿喜气盈门的日子里，我应邀参加堂侄思远的婚礼。年假里人闲，不到十点半便有客人陆续登门。或步行，或骑车，三三两两，有说有笑。正午时分，婚宴开始。菜过三巡，酒过五味，便有好事者纷纷登场。他们变戏法似的拿出预备好的墨水和鞋油，肆无忌惮地在我那“可怜”的哥嫂的脸上进行着颇有造诣的创作，不时引来众宾客无所顾忌的大笑。我拿起手机寻宝似的搜索精彩的镜头，不经意间，却听到了邻座的老父亲有意无意地发出一声长叹：唉——要是你三大爷在该有多好!

       大爷——家乡方言，意即伯父，三大爷，也就是三伯。说起三伯，我不禁一颤，眼前不由得浮现出一位面容清瘦的长者，慈眉善目，嘴角微微隆起。他面带微笑，步履从容地向着我|走来......

  三伯是军人出身，坦克兵，建国前参的军。他曾经如饥似渴地学习驾驶技术，终于在抗美援朝战争结束后的1957年春季，开着体型庞大的苏式坦克，雄赳赳气昂昂地驶进了局势未稳的朝鲜半岛，和他的战友们并肩战斗先后荣立三等功三次，于1958年圆满完成换防任务凯旋归。

  回国后，为了照顾家乡年迈的父母，三伯考虑再三终于放弃了到中国军事学院进修的机会，跟人对调到新乡市755长当了一名普通的汽车司机。由于有过硬的驾驶技术和良好的心理素质，三伯开车从未出过事故，年年都被评为先进工作者。他的安全行驶里程数从30万50万到100万不断刷新。

  三伯性情温和，很喜欢小孩子。记得孩提时，每每三伯回家，都要给孩子们带些糖果之类的吃食。别看现在的孩子对糖果兴趣不大，但在那物质匮乏的七八十年代，农村的孩子能得到来自市里副食品公司的花花绿绿的产品，简直是莫大的荣耀。

  那是在我上小学三年级时初冬的一天，三伯开着一辆大吊车回家了。我们照例得到了三伯分发的糖果，叽叽喳喳地围着大吊车又唱又跳。不一会儿，三伯提着一个长筒胶靴笑嘻嘻地向我们走来，没等我们跑到跟前，就将胶靴放倒在地上，从里面立即滚出两个圆鼓鼓浑身长刺的家伙，然后要我们猜是什么动物。我们有的说是小兔儿，有的说是松鼠，还有的说是黄鼠狼

最后三伯摇摇头神秘地告我们说，这是刺猬，是他在山东某地的公路上发现了这只即将冻僵的刺猬，怕被车压死，就把它们滚进长筒靴里，带回家让孩子们玩。三伯叮嘱我们，刺猬是老鼠的天敌，能保护庄稼，要我们好好养着。后来，我们把刺猬养在奶奶家煤炉旁的小纸箱里，直到来年开春才把它们放归了大自然。

  三伯和我一个属相，都属狗，比我整整大三轮。也许是小时候我学习很用功的缘故吧，三伯对我特别亲，每次回家都要送我一些铅笔橡皮之类的文具，并摸着我的脑瓜鼓励我好好学习将来当一个文化人。我印象最深的是他送我的那块紫蓝色的带香味的橡皮，我舍不得用，常常在小伙伴面前屡次炫耀，可惜后来不知被哪个眼馋的家伙给偷走了，气得我三天三夜没吃饭。

  我没有辜负三伯的期望，15岁那年便考上了师范，1988年毕业参加了工作，那时，三伯已退休一年在家当起了农民。89年冬季，村里组织村民到小店乡宋屯村挖河，要求每家去一个劳力。恰好学校因维修房屋放了几天假，我正好闲着没事，就跟着三伯，扛着铁锨，骑上自行车出发了。

  挖河工地在宋屯村东地，离我村少说也有60里路，我们足足骑行两个小时，终于疲惫不堪地来到了目的地。为了照顾我，三伯特意让小组长把我们两家的河段分到了一起。我们一边喷空儿，一边干活，尽管天气寒冷，也不觉得劳累。正午时分，我们吃了些带来的干粮。下午四点左右，夕阳西下，便有村民收工回家。因为还有两个小时的路要赶，大伙儿都不愿因贪活摸黑回去，如果不小心在路上出个闪失，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我放下铁锨，和三伯商量何时回家，三伯笑着说咱们天黑回去也不碍事。我一头雾水：天黑了咋赶路呢？三伯用铁锨朝河西的村子指了指：今晚咱爷俩就住到这村里！原来，三伯有个工友是这个村的，姓赵，和三伯一个车队，三伯管他叫老赵，两年前也退休回家修理地球了。三伯本不想麻烦人家，是老赵的儿子消息灵通，给老家打了电话，热心肠的老赵赶忙跑到工地和三伯联系。怪不得午饭后有人来找三伯说事，原来他就是老赵啊！

  傍黑儿，我和三伯收了工，打听着来到了村西北角的老赵家。老赵还置办了简单的酒席——两荤两素一瓶酒。吃过晚饭我倒头便睡，三伯则和他的老伙计聊天到深夜。

  翌日清晨，我们早早吃过饭，便步行到工地开工。干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才有稀稀拉拉的村民摇摇晃晃地陆续赶到。正午，没等我们收工，老赵便骑车来喊我们回家吃饭，晚上，我们依旧吃住在老赵家。这样，我和三伯用了两天半就完成了挖河任务，高高兴兴地踏上了回家的路，而其他的村民差不多用了四五天才把河挖完。

  三伯开了一辈子车，见多识广，他经常在干农活的时候给我们讲一些他经历过的稀奇事。有一次在田里浇地，他给我们讲了这样一个怪异的故事。

  有一年夏天，三伯开着大巴到南京市某一个工厂参观学习，

车上坐着30多个技术人员。快要经过南京长江大桥时，车速飞快。突然，眼前出现一个白衣女子。当时刹车已躲闪不及，如果左打方向极有可能与中间车道迎面驶来的货车相撞，右打方向则会坠下大桥。三伯的大脑飞速运转：无论向哪边转向都会车毁人亡，三十多条人命都有可能瞬间断送，前行顶多撞死一人。于是，他理智地作出决断：方向不变，原速行驶。大巴像一匹脱缰的野马，朝着那白衣女子奔去......

  下了引桥，三伯慢慢地减速将车缓缓地停靠在路边，下车处理有关事宜。可是他顺着原路走了很远，也没有找见那个被撞的白衣女子。我们问他，那白衣女子是不是鬼魂，三伯微微一笑，哪里有鬼魂？是幻觉，人不一定在什么时候就会出现幻觉，迷信的人往往以为是活见鬼了。为了打消我们的疑虑，三伯又给我们讲了另一个故事，证明幻觉的存在。

  有一次，三伯到南方某地运送救灾物资，亲眼目睹了解放军战士和当地百姓穿着雨衣在大堤上奋力抢险的场面，深深地感悟到人民子弟兵是维护人民生命财产的坚强后盾。由于这场面在三伯的记忆中印象极深，以致于每当大脑疲惫或气象条件相似时，眼前便会出现类似场景。几个月后的一个雨夜，三伯替人出车，在经过新濮公路路边一处柏树坟时，不经意间看见几个穿着黑色雨衣的人扒上了车厢，当时他心里一惊，但马上想到这也是幻觉，跟自己昨夜在家熬夜看球赛有关。于是，他镇定自若地原速行驶，到了目的地再看车厢，果然空无一人。

  三伯与人为善和睦相邻，没少为村里办好事。八三年夏季下大雨，我村道路多处被毁，严重影响了村民的出行。三伯知道后，先后多次从新乡某厂拉来虽属残次皮但很坚固的水泥管子，在村里多处路段修了涵洞，直到现在，这些涵洞依然在发挥着防洪功能。街坊邻居找他办事他都能尽力帮忙。

  天有不测风云，怎么也想不到，一向身体倍棒的三伯竟然得了癌症。2007年春季，三伯感觉吃饭有点不对劲儿，到市医院一检查，食道上竟然有癌细胞。当时家人非常吃惊，因为三伯向来身体很好，血压血脂和血糖都很正常。医生说可能与他长期的工作习惯有关，作为司机，无规律的饮食和长时间的疲劳驾驶，加上饮水不足，是导致食道发生病变的主要因素。

  后来，在家人的劝说下，三伯到医院做了手术并接受化疗，厂里的有关领导和昔日的哥们好友纷纷前去医院探望。2008年夏季，三伯的病情愈来愈重，吃饭已不可能，即便是牛奶和饮料，也很难进入三伯的体内。三伯身体极度虚弱，说话都很吃力。我尽可能地抽出空来去陪伴三伯，给他讲我编写的那些有趣的故事。三伯失神地望着我，静静地，静静地听着，眼角里时常滚落出大颗的泪珠......

  农历十月初一的前夜，三伯终于闭上了双眼。几天后，我们送三伯入葬，伴随着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三伯的坟头摆满了各式各样纸糊的汽车。

  “他三叔，该你喝酒啦！”随着本家嫂子的一声叫喊，打断了我的回忆。我猛一抬头，只见侄子思远领着新娘子已来到了我的跟前。我郑重地接过这杯喜酒，扭转身去，面朝窗外，慢慢地垂下头，把这喜酒洒在了地面上。心里默默地说，三伯，这是您孙子思远和您的孙媳妇给您倒的喜酒，您慢慢享用吧！此时，我多么希望眼前也出现幻觉，多么希望我那可亲可敬的三伯也能来到这喜庆的婚宴间，微笑着给我们讲他那些永远也讲不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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