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

女儿把她的微信头像改成了《风之谷》女主角娜乌西卡的滑翔翼，穿行于蓝天白云间，夕阳将机翼染成金黄色。她的个性签名也换成《起风了》的那句诗：“起风了，惟有努力生存。”

寒假，女儿的大部分时间花在上课做作业上，但还是腾出一整天，照着图纸，完成了她的第一架模型飞机。找不到场地试飞，这架飞机一直停在家里，盖着几张报纸，遮挡灰尘。她还上网搜索了各大高校航空航天专业的排名，把它们列为自己的目标。她很早就说过，她的理想是造飞机。她说最初萌生这个念头，就是因为看了《风之谷》。

女儿是个很拼的人，学习很努力。她时常令我感到惭愧，惭愧于自己的懦弱。每个人都有梦想，当梦想一个个消失，只剩现实时，我们会安慰自己：这就是生活，人终归要面对生活，梦想没有想象的那么重要，人生无非就是在这里遇到一些人处理一些事，在那里遇到另一些人处理另一些事，和梦想没什么关系。从某个年龄段开始，我们变得羞于谈论梦想，甚至嘲笑他人的梦想，认为梦想只是一个幌子，只是拿来被人利用的。我们甘愿成为风筝，等风来了，被人拉扯着，才会飞起一点。我们以为自己看淡了看透了，其实只是懦弱。

一天早晨，送女儿上学的路上，我把自己前一天晚上做的梦告诉了她。我梦见自己回到了小时候生活的那个地方，那些街道那些房屋，房间里的那些家具那些摆设，全都回来了，就连水瓢摩擦缸底发出的嘎啦嘎啦的声音，都听得真真切切。我离开那里已经二十多年，中间再也没有回去过。努力回忆，也只有一些模糊的印象。没想到在梦里，全都回来了。我对女儿说，家乡的模样，你就算忘了，总有一天，所有细节还是会清清楚楚地浮现在你的脑海里。而那些梦想，无论多么巨大，忘了，可能就是真的忘了。上学期结束前，翻看女儿的摘抄本，我发现她把这些话用自己的语言重新组织起来，记在了本子上。我当时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有了孩子以后，梦想总会变得不太一样。小年夜那天晚上，我们去亲戚家。路上行人稀少，大家都在家里忙着准备晚饭。亲戚家楼下的门禁坏了。一个男孩举着手机，站在门前，为旁边的男人照亮。男人戴着眼镜，脚边放着工具箱，正低头修理，见我们走来，从墙上拆下一块不知什么东西，碰了一下，门就开了。进门后，我听见男孩在身后说，老爸牛逼。

我听新裤子乐队，女儿也跟着听过一些。她只喜欢其中的两首，一首是《没有理想的人不伤心》，一首是《生活因你而火热》，有时候她会跟着哼唱。她说有一次写作文，把新裤子的歌词摘抄了进去。我不知道是哪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