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辈子有什么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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涛哥语

人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呢？相信这是很多人的疑问，俺最近也在想这个问题。今天分享涛哥俺朋友华老邪老师最近公号上发的一篇文章，她公号思有邪上的文章都很有才气、灵气、正气，也推荐各位朋友关注。

晚上三节课，课间翻看手机，

发现漏接了一个语音通话，是X君拨来的。

告诉他我正在上课，他回：“你好好上课，

我没事，只是想找你聊聊，一会我把我想说的写下来算了。”

于是就有了此番四手联弹。

华进，刚才给你打电话是因为我心里有疑惑。

今天心情不好，早上在医院，儿子肺炎住院已经第五天了，我们在门诊还耽搁了五天。这时候老家打电话过来，说姨父没了，就昨晚的事，我忽悠一下，有一些恍惚。

姨夫才五十三岁，风湿病断断续续地治疗三四年了，说是因为吃药太多，影响心脏功能，最后心肌梗塞，昏迷不醒……

虽然小时候我邻居家的姐姐曾因癌症去世，那是我第一次觉得死亡离自己如此之近。之后就是奶奶、爷爷、姥姥、姥爷，一个一个先后离世。虽然我都未曾尽孝，竟没有一个见过最后的遗容，但是我似乎觉得这些自己的至亲老人，寿禄已到，人尽天年，特别是姥姥、姥爷，可以少受些疾病带来的痛苦。所以我好像没有特别难过。

但是这次好像不同，不知道为什么。可能跟姨父有关，也可能跟我在这个特定的年纪有关。

姨父是那种特别勤劳的人，特别特别勤劳，真的，我未见过比他更能吃苦的人。东北的冬天零下二三十度，上山伐木。我小时候见过他们家成群的牛，普通的人家三头五头已算很多，他们家十几头二十头。种地呢，两个人一百亩地。

这几年似乎干不动活了，孩子送上了大学，买了车想着其他的活路。但是突然得了病，似乎这个家一下子塌了。我见老姨的头发很快白了，脸上再难见笑容。还好因早年的勤劳，积攒下一些积蓄，不至于吃不起药，看不起病。

我想着最后一次见他的样子，大高个，一米八一米九，姨父很黑，说话呢有一些结巴，一个人坐在信用社等着取钱。那张脸似乎从我记事起就那么朴实厚道，说话总是带着笑容。我和妻子第一次回东北，姨父亲自开车去接我们。那时他已经生病了。开车时扭动方向盘，我都很担心。

好，说回到我的疑惑，我越想越难过，就想他这辈子的意义是什么呢？生在那么一个小村庄，长在那，辛勤劳动，成家……然后在疾病的折磨下痛苦地悄无声息地死去（他倒下时身边没人，我想那一刻他心里在想什么？）这一生有什么意义？

想着想着我觉得似乎我的生活其实也没什么意义，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其实这样的问题，我早就从许多书上知道，他们说人活着没有意义，就是为了活着（余华）；也听人说过，他是相信人总应该为什么活着的（邓晓芒演讲）。我倾向于相信人活着的确没意义。特别是当我以一种旁观者的角度看姨父这辈子的时候。

但是似乎就在我撂下给你的电话，我想到，假想他现在坐在我旁边，我问他，“姨父，你觉得你这辈子有什么意义呢？”，他会怎么作答？他当然会争辩吧！因为他是那么好的一个人，对家人，对邻居。今天有那么多人去他的葬礼。

所以我想为了国家、社会、民族，这些我们都看不见的，我们的生命在这个层面，大多数人可能毫无意义，但是如果把眼光缩小了，在这个家，这个社区，如果他的实践对身边的人有益，那就是他的价值了！

我好像突然找到答案了，所以心情似乎也好了一些，快步走回来了！

我给你打电话，是想问你，你关于死亡思考了那么多，对于我上边的疑惑，是否也有一些经验？

请原谅好久不联系，一联系竟是如此话题，也许这就是a friend in need is a friend indeed!

X君，你记得方方吗？她是湖北作家协会主席，印象中还被聘为我们华中科技大学的文学教授。很早以前，曾经看过她写的一本小册子《出门寻死》。故事说一位家庭主妇因为被丈夫扇了一耳光，又联想起平日种种委屈，一怒之下决定出门寻死。然而吊诡的是，她不仅没有死掉，反而还救了一名要从武汉长江大桥跳江的女子。当记者采访她时，她说，活着多好，为什么要去死呢……

最后，这位家庭主妇悟出来的道理是：人不是为了自己而活，而是为了别人而活。每次当她要去死时，她总会想：她死了，家里的孩子怎么办，老母亲怎么办……所以尽管她尝试了很多种死法，却怎么也死不了。

这个故事我曾一遍遍地讲给我的学生听，这次我又讲给你听。关于你问的“这一生有什么意义”，我的第一个想法是：人的一生也许就是为了他人而活，通过这种“为他人而活”来体现自我的价值，所以本质上也就是为了自己而活。虽然这种活法会有艰难，但仍然是一种主动的选择，而且在这种选择中会强烈感受到自我价值的存在。

的确，像你的姨父这样的普通老百姓，一辈子如一头老牛般任劳任怨，还没享福就猝然离世，他不过是人类历史长河中的无名之辈，很快就会被这个社会遗忘，我们会疑惑，他的价值是什么？

可以设想，如果他不存在或不努力，他的孩子是否能顺利上大学？他的家人是否能过上更好的生活？你回家时是否会有人来开车接你？这就是他的价值，他为他的家人而活。虽然他因急病去世，但是他活着的每一刻都是充满意义的，他和家人在先天的血缘关系和长期的亲密关系中早已融为一体，他爱他们，为他们而辛劳，他感受到了情感的回馈，爱他们也成了爱自己。

我一直很难有把孩子当成自己生命的延续的想法，但是我接触到好些生了儿子的父亲，他们的这种想法非常强烈。当他们为孩子付出时，他们肯定体验到了雕刻生命和延续生命的价值。以前我很难体会妈妈为我而自豪的心态，现在我自己做了母亲，家长会上老师表扬女儿时，我确实感受到深入骨髓的自豪与骄傲。夸她就像在夸我，我为她的付出也就是为我的付出。

我曾经在整理父亲遗物时，看到他写给叔爷爷的一封信。信里说：“有时实在是累得不想动了，但是一想到进儿……”

一想到我，父亲总会奇迹般复活，精神抖擞地去劳作。而我，也在一直努力回馈他的这种辛劳。我像一颗种子，用我繁茂的枝叶，抚慰他，感恩他，用我最美的姿态，去证明他的生命价值。

父亲去世了，与母亲相依为命的我，曾很悲观地问自己，我的长大还有没有意义？我该为谁而活？而当我成了家，有了孩子，我发现我开始延续父亲的足迹，我也要辛辛苦苦地为我的家人而活，为这种血缘关系和亲密关系而活。

因此，我的第二个想法是：人是交往的人，也许我们是为社会关系而活。

前段时间，中国传媒大学的李智教授来讲学，他说在媒介主体化的新时代，人文主义应该拥有新的意蕴，就是从单纯的对人的关注，转变为对关系的关注。不论人的肉体是否存在，当关系存在时，人就存在。由此可以得出，当我们极力维护良好的社会关系时，我们就拥有了人之为人的价值，我们就在真正意义上活着。

诚然。

但是我想，也许很多人从来没有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如果我问父亲，如果你问姨父，他们可能会茫然不知所以。更多的人只是默默地过这一生，无问东西。还有一些人，甚至从来没有走出过他的家乡。因此我们会问：他这一辈子有什么意义？

曾读刘亮程《一个人的村庄》，一个人一辈子待在一个村庄里，村庄里的万物都是他的朋友，都被他赋予了生命，他可以守着一朵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他的生命世界与我们截然不同。我们甚至都无法理解他的价值，因为他看待价值的底色和标准与我们完全不同。

当我一次次走进菜市场，看着卖菜的人忙忙碌碌，日日如此，从来不去游山玩水，不穿漂亮衣服，不看电影不聚会……我也在想：他这辈子有什么意义？

当我破除了迷思，分明看到，他一个人就像一支队伍，他背后有读书的孩子，有年迈的父母，有需要帮扶的兄弟姐妹，他的存在如此重要，他要以一个人的能量带领一支队伍，义无反顾。

当我破除了迷思，分明看到，那些油亮的白菜菠菜、白萝卜红萝卜、白薯紫薯、青辣椒红辣椒，都是他的孩子，在这个蔬菜的世界里，他就是国王。

不要再问：他这一辈子有什么意义？

他的意义你不懂。

“我这一辈子，有什么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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