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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马寅聊阿那亚:中产也需要性价比

36氪 2024-03-18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潮生TIDE Author 巴芮、薇薇子

阿那亚,成为网红、质疑网红、摆脱网红。



巴芮、薇薇子

采访巴芮、薇薇子、杨柳

编辑薇薇子

设计|曲枚

来源|潮生TIDE(ID:chaoshengTIDE)

孤独图书馆走红近9年了,“长”出来众多顶尖建筑师作品的阿那亚,已然成为网红。但现在,阿那亚创始人马寅却决定要去流量化、去网红化、去过度设计化。

对于那些花掉他30%精力的建筑、设计和创意,以及和他双向奔赴的独立建筑师们——董功、柳亦春、张轲、李虎、青山周平等打磨出来的“精神建筑”,马寅说,“现在这些建筑,我们在重新调整。”

他提到了金山岭上院,阿那亚·金山岭项目中选址在谷中坡地的一处禅院。在一篇发表在2019年9月的文章《阿那亚的建筑师们》中,马寅说,“我认为金山岭禅院绝对是一个跨时代的建筑,是让所有人都惊叹‘禅院可以是这样的’作品。”4年多过去了,他却有点茫然,“在那里面我不知道干嘛好。”

阿那亚·金山岭上院

他继续解释,“比如说,我们想让人在里面抄经,打坐,独处冥想,但是你会发现旁边各种人干扰我,很多人就是遛一圈看一下就完了。”他跟上院的建筑师柳亦春聊天说,那个空间是为人使用的,他越来越觉得建筑一定要让人待得住,但上院让人待不住。柳亦春回他:你看你是在什么情景下找到我的?那会儿得是5、6年前了,马寅还延续着孤独图书馆模式的时候,他当时的需求毫无疑问是流量逻辑——需要人在里面穿行的。

上院内部

“真正把它当做一个长久来使用的空间,就是一舒舒服服的空间就够了。所以我们俩现在开始研究再改建筑。”23年11月底,在马寅的北京办公室,这一次,他不再对阿那亚过去10年累积的独一无二的“精神的、审美的”方法论侃侃而谈了。他更愿意聊聊去设计、还有性价比。“我突然间觉得又到了一个点了,当你开始刚熟悉怎么干的时候,就得破这个模式了……你还得要面对一片荒芜或者一片漆黑,再去想到底要怎么办。”他对潮生TIDE说。

马寅

那些想来阿那亚开店的小众品牌主理人们,都想要开一个“最好的店”,“要找最牛的哪个设计师帮我来设计这个空间。”这让马寅觉得这个时代好像被设计绑架了一样,“‘我要找到一个好的设计我就成功了’,都这么在想问题,这是有问题的。那个空间是你真正想要的?你的脑子其实想的是流量的逻辑。”

这种被流量支配下所展现出的商业与社会生活,让他觉得实在是形式化过了头。比如那些搭在商店门口供人拍照的空帐篷、被整齐码放在潮流集合店门口、标价300元一小时待租的小布自行车,以及越来越多的网红建筑,似乎都失去了它们本该有的最原始的意义。

“它一切都是表演。我们过去也表演过、矫揉造作过——所有这一切我觉得是你要经历的过程,但是我觉得该到了一个不需要用表面化这些东西来代表我们对生活方式的理解的时候,美好生活到了一个回归本质的阶段了,这个阶段不需要表面的、形式上的东西去包装了。”马寅对潮生TIDE说。

那亚生活节的铁笼足球比赛

建筑师董功跟马寅的合作就是从那个出圈的孤独图书馆开始的。虽然两人都一再说明,当年对这座混凝土建筑的设计与构想没有丝毫哗众取宠之意。但自孤独图书馆出圈后,董功创办的直向建筑接到了越来越多类似“图书馆”的项目需求,“比如说做一个一二百平米的小礼堂,做一个几百平米的小图书馆。”董功一听就知道他们是在对标北戴河,“通过好像使一个巧劲,希望能把他们的品牌也好,把他们的项目也好,能够变火。这种邀请非常多。”99%的邀请都会被董功拒绝,“做一个壳子其实是没有意思的。”他觉得那些人对这件事的理解过于简单了。“如果它(孤独图书馆)只是停留在一个网红建筑,可能早就被大家忘了。”

海边教堂(上)与孤独图书馆(下)

董功更乐于跟别人分享孤独图书馆在落成之后发生的故事——“15年建成后,每年平均在图书馆里面要搞大概上百场以上的活动,搞过美术、搞过摄影展、搞过音乐会……基本上就成为了阿那亚的一个多功能厅。”9年过去了,董功从来没经历过自己设计的一个房子,能被如此有想象力地不断使用。董功很清楚,这种生命力需要持续运营的努力和决心,绝非一个单纯的网红建筑能够实现的。

那些被董功看作“花拳绣腿”的“小房子”在近两年层出不穷,“那些房子你能看出来,它是在讨好你,它是希望自己成为网红。当你的心思很容易被别人看出来的时候,意思就不大了。不会有人再被这些东西吸引多大的注意力,大家对这东西已经免疫了。”

“生活腔调的东西,它得有实际内容,不能空心化。”马寅说。他提到露营,“商店门口搁俩帐篷,就叫露营了吗?门口放个凳子,弄两杯咖啡,拍两张照片结束了。它成个装饰了,谁也不在里边待着。”去年下半年,他跟团队说,谁也别再给我干搭帐篷的事儿。

作为阿那亚的缔造者,马寅定义自己是“美好生活观察者”。他是阿那亚这个产品的核心定义者,也事无巨细的处理他能发现的关于阿那亚的一切问题。访谈时,他提到了最近处理的两起投诉,听起来都是“细碎的事”——

一个是业主在物业推荐下花了800元将家里的窗帘、沙发罩进行干洗,但送回来的物品却还残留有污渍,引发业主不满。

另一起,来自于一位冬季到阿那亚购房的客户,按照马寅的描述,这是很少见的。对方将投诉信发到马寅信箱,第一说销售人看不起他,“问七期的房子多少钱,他(销售)说了一句七八百万,能买六期三四套”;第二,去九期看房子,车来晚了;第三,说看房的时候等了10分钟管家才来把门打开,觉得管家态度也不好。

“我每天就是细碎的事,我也没有大事,你一定要通过细碎的事积累,再做设计、做市场定位、做运营做服务。你只有通过这些琐碎事才知道当初规划设计出了什么问题。”马寅说。

关于第一起,他将之落到了第三方公司的管理流程上,包括拉清单、列清晰价目表和服务品质;至于第二起,他发现,自9月份提前完成了全年销售指标后,“内部松散懈怠了”。

“其实服务的事很复杂,在这些事上,按道理都不应该我去管的……你不管这种颗粒度的事儿,大家不觉得它是个事儿,对吧?”他这么总结。

这似乎更能解释,为什么是马寅缔造了阿那亚——一种绝对的、基于个人信念和审美的掌控。

我们跟马寅进行了一场3个半小时的谈话。在这场午后的漫长对话中,马寅分享了他对过去的自己的否定、和对过往阿那亚模式的反思。以下为潮生TIDE与马寅的对话,经整理后发布——

现在这些建筑,我们在重新调整

潮生:阿那亚的建筑与空间利用一直是为人所追捧的,在北戴河之后,雾灵山、金山岭等地也都有了阿那亚,是否已经沉淀出一套方法论或者成熟的模式了?

马寅:我觉得这事是随机的,没有模式也很难形成个模式。我们一度试图把它变成一种模式、标配,接了一个项目我们就要做图书馆,要做教堂,要做美术馆。但后来发现很难标准化,每个项目的在地性,它所处的环境带给人的体验都是不一样的,就是你怎么能够让这样的建筑在那个区域中真正的生长出来。图书馆可能放到北戴河适合,你把建筑直接搬到山里它可能就不对,都是一个创作过程。像一个建筑师在做建筑一样,每个建筑它一定都是不一样的,但是到最后它总体呈现出来,你会发现是同一个建筑师的作品,但是你说每个建筑它套出一个什么逻辑和模式来,我觉得也很难。阿里亚也有点像这个意思,很难套一个模式往下做。

阿那亚·雾灵山与阿那亚·三亚

曾经想着跟团队一起,说咱们套个模式,因为模式毕竟还是有章可循。模式就希望有效率,但后来发现阿那亚本身就是个无效率的东西,有效率就不是阿那亚了,阿那亚是一定要是靠时间积累出来的,其实这也是我这一两年的一些反思。

潮生:你发现做快了做多了其实就不行?

马寅:就跟当下说主理人(品牌)一样。我是觉得大家都面临着同一个问题,就是大家过去是小众心目中的小众,现在,破一点圈,变成了一个大众心目中的小众的时候,是好事还是坏事?

大众可以让你的小众更好地活下去,是你长期可持续性活下去的一个很重要的途径或者工具,但是你在追求这个过程当中,你会发现,追着追着你就变成了一个追流量的逻辑了,它跟你的初心是违背的,这其实是很矛盾的一件事。

潮生:某种程度上,小众商业其实也是希望做大的。

马寅:从一开始立意来做这件事儿,我不觉得他们每个人都在想着要做那么大,我就希望开一家我喜欢的店,开一家好的店跟同道中人分享,我对美好生活方式的一些理解,我觉得这是很多主理人的想法。这个店是不能规模化、连锁化的,是有我主理人特点的。你看北京过去那么多好的店,尤其在五道营,比如当年的失物招领、栋梁、藏红花等等。

国子监街42号失物招领,图源失物招领官方

当年花家地的单向空间书店,是我最喜欢的书店,我经常没事就溜达去那了,待一下午,进去你就觉得气场就对,怎么都舒服。你会发现那里面蹭看书的,谈事的,有些人弄个电脑在那,买杯咖啡一蹭蹭一下午。那种感觉你说有设计吗?那个东西就是养出来的,怎么舒服怎么来,在那个空间中被大家使用出来的,我仍然怀念那个空间。就是再找无数最牛的设计师设计,你也设计不出那样的空间来。

当年的单向空间花家地店,图源单向街书店官方

我觉得现在其实到了一个很重要的节点,设计要反思、商业也要反思,我说的商业是指的主理人主导的小众商业,我把我们也归成了主理人业态当中,我们可能算主理人商业里大的一个,但是性质是一样的。


我突然间觉得又到了一个点了,这个点就是,当你开始刚熟悉怎么干的时候,你懂了这个模式的时候,就得破这个模式了,不能按这样的逻辑再干了。你还得要面对一片荒芜或者一片漆黑,再去想到底要怎么办。

潮生:就你的观察,按照这个模式的惯性,会出现什么问题?

马寅:有时候那些主理人来了个电话一说,“我就要开一旗舰店,我要开一个我们的最好的店,然后我要找哪个最牛设计师让他帮我来设计这个空间来。”我觉得好像这个时代被设计绑架了一样,那个空间是你真正想要的吗?你的脑子其实想的是流量的逻辑。

大家都在关注设计,是个好事,但是你想用设计去表达什么呢?我们也是,过去大到规划小到一个甜品店,都是请了我们认为适合的设计师帮我们做设计,但是我最近的感觉反而有点想去过度设计化,去流量化,去网红化,对于阿那亚来说,我觉得还得要思考的一个点,别忘了我们自己是为了什么出发而走到现在的。

潮生:去设计化、去流量化、去网红化,会不会有点反商业逻辑?

马寅:网红化、流量化,当年我们也没想这事对吧?做图书馆做礼堂没想到它是个网红化的东西,但是当那两个东西火起来之后,我们觉得这是让更多人知道我们的一种方式,所以后面会沿着这样的路线,去做了山谷音乐厅、上院(均在阿那亚·金山岭)。

山谷音乐厅

现在这些建筑,我们开始重新调整,在改上院、音乐厅等一些建筑,为什么要改?

那天我还跟柳亦春(上院的建筑师)聊天,我说我上个月去了很多次,说实话说我感觉不太对,建筑仍然是个好建筑,就是我在那里面不知道干嘛好,我不觉得那个空间是为人使用的。我现在越来越觉得空间一定要被人使用,它一定是一个尺度的东西,一定要让人进去之后觉得那个空间是对的,是被感动的,是舒服的,是待得住的。但我觉得上院不是。

上院建筑师柳亦春

比如说我们想让人在里面抄经,打坐,独处冥想,但是你会发现旁边各种人干扰。你看,读书的位置下面就是一个抄经的地方,两个空间的功能在对视,互相干扰,然后这么多的游客来回穿行。我们希望它是个安静的空间,但它不可能让一个人静下来,很多人就是遛一圈看一下就完了。

柳老师当时笑了笑,说:你看你在什么情景下找来我的,是你做完图书馆之后来了。五六年以前了,我当年还是个流量的逻辑。人家说的没错,你要一个流量逻辑的东西时,是希望人是在里面穿行的,设计就得这么去考虑,就没有把它当做一个长久来使用的空间设计。所以我们俩现在开始研究再怎么改改,它一定是回归生活本质,就是一舒舒服服的空间就够了。

潮生:现阶段考虑到这些问题,是因为阿那亚可能已经达到了一定的商业目标了么?

马寅:我觉得不是,我觉得阿那亚就是一个实践者,在美好生活这条道路上一直在探索和实践。我们在这条路上走到现在的时候,我们觉得不用那样了。并不是说我现在我有名了,有流量了,不是这逻辑。我觉得美好生活应该是往那个方向走,也不叫往回走,它应该进入到返璞归真的阶段了。

生活腔调的东西,不能空心

潮生:去设计化,你的具体所指是?

马寅:我觉得它首先是有基本审美的,然后是干净的,没有那些突兀的东西,没有那些low和土的东西就够了,我不希望在设计上再做过多的表达。

我在上海看到一家店,要搁到以前我就认为这店太棒了,设计的又好,调性又对,进去一个卖小布自行车(Brompton折叠自行车)的店,旁边一个咖啡,Freitag的包绑在一起,门口还租小步自行车,放了4辆,折叠的整整齐齐,出租每小时300。(搁过去)我的感觉就是,这一套逻辑是那种当下年轻人很喜欢的商业模式。

BROMPTON折叠自行车,图源BROMPTON官方

但是(搁现在)再去看的时候,我觉得不太对劲了。骑自行车应该是个返璞归真的生活方式对吧?在城市当中它更便捷,但是你租车租到300块钱一小时仅仅为了拍个照,我觉得这事它就彻底装了。它一切都是表演。

我没有说这事错,但有点过了,往回拉一拉,我们再重新思考一下回归生活本质的东西。我们过去也表演过、矫揉造作过,但是我觉得美好生活应该到了一个回归本质的阶段了,这个阶段不需要表面的、形式上的东西去包装了。

潮生:是让设计化于无形?

马寅:首先它是作为一个基础的东西在的,比如你去台湾,去日本,一进店你不会被设计所吸引,你会被商品所吸引,你会被这个店整体营造出来的某种风格和氛围所吸引,而不是设计本身。

我觉得未来的空间应该是个底色,它是打了个底,让我往里面装更多的我对生活的认知,对产品的认知,对商品的认知,布置出来一个场,这个场是你进来觉得舒服的就够了,而不是说我要通过设计来给你营造一个场,让你觉得我是有腔调的、有审美的、有价值观。现在所有的人开店,“我要找到一个好的设计我就成功了”,都这么在想问题,这是有问题的。

这些观点对阿那亚也一样。跟大家一起,做一些实实在在的店,在阿那亚里面呈现一些舒服轻松的店,是我们希望做到的。有一家店特别好,但其实很多人进去是紧张的,天,不敢进,你知道吗?“我觉得很自卑,这店太潮了。”我觉得这就是有问题了。过去我们特别希望营造这种氛围,就要做的特立独行,(显得)我们特别潮、特别时尚、特别先锋。我现在觉得该回归大众了,让更多人觉得舒服更重要。有各种类型品质的东西,让更多人觉得在这没有压力不紧张。

阿那亚Tagi苹果快闪店

潮生:更偏重内容,而不是形式了。

马寅:生活腔调的东西,它得有实际内容,不能空心化。比如说露营,各个商店门口都搁俩帐篷,就叫露营了吗?然后门口放个凳子,弄两杯咖啡,拍两张照片结束了。它成个装饰了,谁也不在里边待着。过去至少这一两年大家都在干这事儿。我从三个月以前就跟我们团队说,谁也别再给我干搭帐篷的事儿。(空心化形式主义的)东西需要反思和回归了。

“我在上海必须得开个店”,这代表着作为一个主理人,在这圈子里的定位问题、地位问题、话语权问题。一家店开在了一个最醒目的位置,租一广告牌也得花这么多钱,它是一广告牌逻辑,要把我的价值观、理念、品牌调性……放在那,全中国的网红都过来追,让我迅速有影响力。

我觉得所有一切都得慢下来了,慢下来做积累,我们可能有机会再做一个自己热爱的事,否则你会嫌弃自己的,这是很可怕的事儿。我觉得那些主理人一定是内心有梦想、有理想对吧?你让他一口气开5个店出来,他能开吗?他不就自己砸自己牌子,最后发现这事他自己都不愿意面对了。

潮生:一个主理人品牌要活下来,确实也需要流量。

马寅:当然,活着也得需要流量,但是能不能把这店做扎实了。你去京都那些百年老店,没见人家天天在东京扩张。那家帆布店不也就开那一家在京都,别说跑东京了,它在京都也没开第二家店。

“全世界仅此一间”的一泽信三郎帆布店,图源一泽帆布官网

你不能既要也要对吧?享受时间的复利,我就开一家店,这家店10年以后,我相信它一定是一个永远门口排长队等着来的,你要不要这结果?还是说这家店我在一个城市开3家开5家,但是有的时候其实你看着开一家天天排队,开两家立刻就不排队了,开三家就快死了。

因为它没有稀缺性了,真正的内容这些东西没了。其实要保持适度的稀缺性,可能是更长久的往下走很重要的点。

潮生:你觉得阿那亚需要保持怎样适度的稀缺性?

马寅:对于阿那亚的品牌我们主要思考2个核心问题,第一个叫解决信任,客户打心里相信这个品牌它不会坑你,过去10年阿那亚通过积极面对客户意见基本建立起了这种信任。

几乎每一篇阿那亚公众号推送,都会展示马寅信箱

另一个是重视情感连结。下一步对阿那亚来说,未来10年要做温暖人心的品牌,能够让大家在一起的抱团取暖的,有安全感、有治愈感的。然后它是高性价比的,精致、简朴、低价、感性,精致就是个底色,同时它相对来说是简朴,低价就是高性价比,感性就是打动人、温暖人,这是我们现在开始要调整自己的地方。

业主志愿者结伴在沙滩上捡垃圾

我们思考在新的时代环境下,未来一定是便宜的打败贵的、认真的打败轻率的、耐心的打败浮躁的、工匠精神打败规模化扩张……我们要不断理解时代的情绪、把握时代的发展节奏去思考产品和运营。

我们去年在网上听到很多刺耳的声音,说我们是中产阶级的乌托邦了,中产阶级乐园了。让人觉得你的性价比不高了,你这里面什么都贵了。我们未来会往这个方向去做一些回归,但也不是一味的低价。

高端买手店我有,平民化的服装我也有,Badmarket里面有100块钱的衣服;高端的餐厅我有,你想吃便宜的也有食堂、北27、晓麦穗,里面10块钱一碗的面也有对吧?高性价比,然后丰俭由己,你别非要说10块钱能吃到丰盛的,这也不是我能干的事对吧?

阿那亚园区内的Badmarket

我觉得要把各个阶层的人感受都考虑到,这是很重要的一点,这个地方大家都能待着会舒服就行了。

潮生:在当下做这种转变,跟大的经济形势有关系吗?

马寅:我也在想经济仍然像前几年保持那种旺盛势头的时候,我们是不是也会在做这样的选择?我觉得也会转,但是可能没有现在坚定。我只能这么说,我现在更坚定要做这些事儿,而且确实像你说的,生活方式离不开大的环境,其实所有的生活方式都跟人内心的需求有关系。

未来10年大概率我们痛苦的事远远大于快乐的事,这种情况下,大家又进入到这种不安全感的状态中去,你要靠什么来解决?过去我们是靠追逐财富来解决,但是后来发现越追逐,不安全感可能更强。

那什么是让人能够有安全感的东西?我认为是真实,当你不再为别人表演的时候,真诚的面对一切,是最踏实的,所谓“脸掉在地上,就自由自在了”。对我来说、对阿那亚来说,还是要不断地求真,回归本我。首先是对自己好,关注身心健康的自我管理,把每一天的生活都过得有意义;

还有就是人的情感层面,人的精神层面,对的人能够真正在一起。年末我们做一场烟花大会,就在海边放。我这次给他们定了一个主题,就是放到最后高潮的时候,啪打出来三个字叫“在一起”。我是觉得未来可能就是大家要抱团取暖,不能再是个体原子人单打独斗的方式了。不同的阶段,一定要用不同的方式去让大家觉得可以过得更好一点,心里会得到更多的抚慰。

用时间来“包浆”

潮生:你定义自己是个美好生活观察者。你对于大众的生活需求变化的那些敏锐度,从何而来?

马寅:我其实觉得生活挺无趣的,建筑设计文化艺术这些东西我肯定是喜欢,但是我不觉得我自己专业或者沉迷其中。除了锻炼——我觉得是为了让自己更有精力,工作可能是我唯一乐趣。

我习惯把自己摆在一个客户视角上去看商业和运营。比如说,骑行,买了两三辆自行车,那会儿也觉得特喜欢,确实也买了一个小布放北戴河,骑三天就不骑了。对我来说,大家为什么骑我也骑一下,我知道它的点在哪了,就够了,不是说真的把它当做我的日常生活。包括风冲、滑雪这些运动,反正都能玩,但是我不上头。我得知道这个事是怎么回事,是一个观察者的逻辑。

2023年阿那亚风冲节

他们为什么喜欢(这些),这是我特别好奇的事,我就愿意去感受一下。然后为这些人制造出一个他们喜欢的空间,或者你为他们呈现了一场他们热爱的演出。被这些你认可的人认可你做的这件事的时候是我的嗨点。

天天去看他们怎么玩怎么做怎么弄,听他们聊嗨的点在哪,包括长期跟这些年轻人、艺术家、文化艺术的从业人员,聊的也比较多,天天在琢磨这些事,是个积累的过程,在这个过程当中,就心里埋了东西,在做项目的时候,它就变成了一个直觉出来了。最后所有看似漫不经意的跟阿那亚没半毛钱关系的事情和点,你会自然把它连接到阿那亚上去。创业之后这变成了唯一的最重要的,也可能是最大嗨点的一件事。

阿那亚大地艺术节

潮生:去年阿那亚也跟窦唯有了合作。这个过程会让你产生什么新的连接么?

马寅:他有些话对我有影响。他说,视频时代最大一个问题是,人缺乏想象力了。我们中国的很多东西叫意境,给你一个意向,让你自己自由想象。他说中国的传统音乐,或者中国的传统文化,其实有很多激发你想象力的东西。

我觉得他说的这太好了,他说这个点对我就有启发。得有一些留白的东西,激发人的想象力的东西,可以从中国的传统文化中去找寻,去跟现在的年轻人去分享。

窦唯在阿那亚山谷音乐厅

很多点会带给我启发。(包括)我现在去看的很多东西,比如,去日本看到的很多空间。我23年去日本京都去的多一些,以前我看京都那些老的建筑和老的园林,觉得就是极致的美。后来发现它所有美的组成,都是站在了人的视角上去做的。比如说,建筑空间都不高,都有个大屋顶,我发现这种大屋顶压低了你视线的时候,也同时起到了一个把光挡住的作用,就是你在一个阴暗处,看明亮的地方,又不逆光,真的是美的,跟你在阳光直射下直接看到一个场景,完全是不一样的。在日本我觉得最大的一个收获是尺度,他所有的尺度都是亲人的,都是让人能够觉得无比舒服的空间。

潮生:你说的把阿那亚的建筑再做调整,也是有些尺度的意味在的。

马寅:好的建筑空间,是需要你不断地使用它,把它用到一个最好的状态。

我举个例子,那天跟董功聊天给我很大的启发。我们做了一个圣音礼堂(在北戴河阿那亚九期),进去发现里面混响太大了,没有吸音的东西,因为它都是清水混凝土的建筑,在里面做演出,我觉得这声音不够好。怎么办?他说加地毯,我们就加了一块地毯,但是还是达不到最好的效果。董功前两天又跟我说,周边一圈挂帘,演出的时候我们挂上帘就行了。他给我看了柯布西耶做过的一个教堂,他说你看这就是挂帘了,你看杆是怎么样怎么样……但是我跟他说不好看,我觉得这个东西影响我在里边的体验。

阿那亚圣音礼堂效果图

(后来)他给我发了一段话,一位早期有名的维也纳建筑师的一段话,“一个好的剧院,物理空间本身会变得适应剧院里面的演出的声音的。”他说不用管,慢慢就好了,用人声来包浆。我觉得这很符合当下我对建筑的理解,这句话解了我心中一疙瘩。他说的是对的,不断有更多人进去在空间留下痕迹,慢慢就觉得那个空间的声音会变成你想要的声音,这东西是很奇妙的。

潮生:时间是个好东西。

马寅:阿那亚就得靠慢,阿那亚最大的优势在慢这件事上,现在看还得慢。我们过去做过的所有的事,做的比较靠谱的都是因为慢带来的,只要当初快了,你就发现你要往回去掰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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