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元卿 | 怀丁进（附：丁进主要作品简目）

那年和李三玄去北大找钱文亮，到宿舍见他正和一个人聊天，起身向我们介绍说这位叫丁进，从南京来，都是朋友，于是四人坐下开聊，后一起吃饭、照相，兴尽而别。

2月5日晚，在微信朋友圈忽见丁进去世的消息，非常震惊，立即向发帖的朋友问询原因，他说不知道，只是转发金陵读书会举办追思会的通知。在南京我没有和丁进共同的朋友，不多的几次见面，除了文亮来宁小聚外，只是我们两人单线联系。不知到哪去了解情况，也许是染疫或意外，我只能这样想。去年年初在他单位聊了一下午，没想到是最后一次见面。回想我们不多的见面与分别，自然想到北大初见的情景，算算也有二十多年了。

2011年南京合影，从左至右：张元卿、丁进、钱文亮、葛飞

那次在北大，他说是从北京站步行到北大的，说非如此不足以表示对北大的敬意，这壮举我佩服，却做不来。吃饭时谈到文亮主编的《通俗文学评论》，我们都在上面发过文章，彼此的名字都有些印象，感觉已是老友了，因此初见竟如重逢。

回天津不久，收到丁进寄来的《金庸小说研究史略》。此后，他每有佳作总会寄我。最后一次是2021年10月，寄的是《中共一大闭幕于8月3日考》。有一次他在信中夹了一张名片，那是他刚到江苏行政管理科学研究所工作之后，名片背面的文字介绍了他做过的事情，有两件我很吃惊，一是作为南京户外运动发起人和组织者，他先后组队40多次在安徽、浙江、江西山区登山、野营；二是他在《青年研究》发表过《中国摇滚乐十年简史》。这和他徒步去北大一样，我做不来，却很欣赏。

我去韩国后，他不时发邮件保持联系。2007年得知我要回国，他发邮件说：“欢迎有机会来南京发展。我对南京的饮食、旅行非常熟悉，到时可陪你转转。”后来我真要到南京找工作了，和他联系见面，那是在2008年春。那次他带我去游台城，看着远山近水，说一个人如果想离开南京，那就先到台城走走，看是否舍得下这满眼风光。当时在宁求职，处处碰壁，进不了南京的我也顺着他的话去假想。台城春色也确实招人喜欢，走走停停，心情就变好了，直走到夕阳西下，回转鼓楼。当晚忽有诗兴，写了两首《台城春柳》，第二首写道：“南来同赏台城柳，旧雨新花销客愁。闲步浑忘山远近，斜飞紫燕过菱洲。”今抄录此诗，不只是以诗纪事，也想说台城虽美，若同游者不是丁进这样的朋友，恐亦难有诗兴。

此后好几年我都进不了南京，幸有王振良和我一起编《天津记忆》和《品报》，又参与天津城市田野调查，难熬的日子才有了很多意外的收获。这期间，丁进收到《品报》常回邮件鼓励。2010年的一封邮件说：“我近期多从事收入分配研究，已发表三篇论文，想做的事情很多。”后又来邮件说，最近在《中国改革报》发表《“十二五”时期宜确立扩大就业优先原则》，引起广泛关注，先后被英文《中国日报》《中国人事报》及人民网、中国网等转载。我发现几年下来丁进已突破较纯粹的史学研究，致力于经世致用之学。天津的田野调查虽然把我从书斋拯救出来，我也力求用己所学参与到当下天津城市文化建设之中，但因研究范围未及拓展，离经世致用差得很远，因此愈加佩服丁进博涉多优，学以致用。

几年后我终于来南京了。我们在西桥吃粥，鼓楼散步，每次都很开心。2013年某天他在邮件中说在《中国国防报》《环球时报》发表了《让生物战争走进国防视野》《尽快制定“生物国防”计划》等文章。为此我们聊了一晚上，当时我并没意识到“生物国防”之重要。2020年丁进给我发手机短信，建议我读读他的旧作《让生物战争走进国防视野》。我回说：“生物战醒目，补课学习下。”他说：“为国远虑。”

我到南京后忙于生计，和丁进往来并不多，他做什么我也不很清楚。这几天偶然读到他的《志愿者日记》，看他自述道：“八年以来，我在工作之余做了两件事，一项是传承中华文化，如注译《大学》，笺注《论语》；另一项就是寻访抗战遗址。”传承中华文化，我极赞同，自己也补读过一些典籍，却未能像丁进一样去做笺注。丁进寻访抗战遗址，是以调查南京保卫战遗址为中心，从内城至外郭，江南到江北，调查区域很大，在炮台遗址调查上成绩最为显著，经他发现、申请保护的多处炮台遗址已被认定为文物。丁进调查抗战遗址和我在天津参与民国建筑调查是相同的工作，只是我们天津的目标集中在小洋楼的身份考证，丁进则执着于炮台等战争遗址的确认，都在寻找被尘封的城市史，都希望能在过度的城市开发过程中，尽可能多地保护一些老建筑和历史遗址。对于保护抗战遗址，丁进更有情怀，他曾说：“物质层面上说，这是为后人留下一批文物。从精神层面上说，我是希望更多人知道南京保卫战，这也是对牺牲将士的纪念。”他常说“南京是一座英雄之城”。

《志愿者日记》写于2018年，那时我已开始研究南京城市史，主要是从单体建筑身份考证入手来做街区史，走的是微观史学研究之路，但和丁进没有这方面的交流。后来当我读到《中共一大闭幕于8月3日考》，发现他也在用微观史学理论来做研究，立即在微信圈发出《一大闭幕时间与微观考证》，推荐他的文章：“中午拜读丁进兄大作，知闭幕时间考证为8月3日。丁兄此文特别利用火车时刻表，配合实地行走，把历史场景复原了。丁兄肯从嘉兴火车站步行到鸳湖旅馆、老渡口，一般研究者很少下这种行走功夫。微观考证不只是文献考辨，很多时候要实地行走丈量历史。丁兄此文的重要证据来自对陈公博乘新宁轮归粤时间的确认。这也再次证明交通考很重要。”至此，我发现丁进和我走着大致相同的研究之路，都是从文献走向田野，从纵向的宏观梳理变轨为横向的微观考察，都试图走知行合一之路，只是我不及丁进睿智勇敢。

去年2月，去他单位聊天，送上尹引和我做的《颐和路街区微行走明信片》，谈南京城市史的研究，谈生物国防，谈疫情，谈养生，谈中医，极为畅快。当时想着疫情终会结束，到时能一起做点事情，没想到疫将归墟，他却悄悄走了。

丁进写过很多有价值的文章，似乎从未结集出版，希望有人能为他整理刊印。像我刚知道的《南京户外运动十年大事记》，若让其淹没，实在可惜。近年来，我才感觉到他身上有黄质夫、陶行知的影子，这些人为国远虑，从身边、从小事入手，身体力行，也是南京这个城市的英雄。他们的行为总会感召一些来者，他们的未竟之业总会有人接续。后来者不必非在斯城斯世，他们总会说起丁进。

春又来，台城依旧，没有丁进的南京总觉得有些萧瑟，不知多久才能习惯？

2023年3月1日于绿筠馆，2日增补

附录：丁进主要作品简目

《港台新派武侠小说三大家素描》，《风流一代》1991年第12期

《新武侠小说里的中国喜剧精神》，《文史知识》1992年第5期

《现代神话与新武侠小说》，《南京社会科学》1994年第8期

《巫原型和新武侠小说中的名医》，《通俗文学评论》1995年第4期

《中国大陆新武侠小说研究述评》，《江苏社会科学》1996年第1期

《从<一无所有>到<我这十年>——中国大陆摇滚乐十年简史》，《青年研究》1996年第5期

《金学的四个相关学科》，《通俗文学评论》1997年第1期

《生活·读书·新知》，《人事管理》1997年第8期

《中国大陆金学论著目录（1985—1996）》，《通俗文学评论》1997年第1期

《“金学”近事》，《通俗文学评论》1998年第4期

《人在旅途：金庸已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人事管理》1998年第12期

《公务员与时间管理》，《中国行政管理》1998年第10期

《笔耕不辍的作家阿加莎·克里斯蒂》，《人事管理》2000年第11期

《我省启动公务员综合素质和心理素质测评研究》，《人事管理》2000年第6期

《中国大陆金庸研究论著目录》，《文教资料》2000年第6期

《摇滚：从<一无所有>到<我这十年>》，《华夏时报》2001年6月20日

《中国大陆金庸研究述评(1985～2003)》，《江西社会科学》2004年第5期

《金庸小说研究史稿》，《嘉兴学院学报》2005年第5期

《公务员工资水平调查探索和思考》，《江苏科技信息》2008年第11期

《公务员工资水平调查战略对策研究》，《中国行政管理》2009年第5期

《公务员工资水平调查实施方案研究》，《行政与法》2010年第5期

《平凡中见精神：高鹏印象》，《人事管理》2000年第11期

《让生物战争走进国防视野》，《中国国防报》2011年10月24日

《政府流程再造的理念创新研究：以2010年转基因食品之争为例》，《南京邮电大学学报》2011年第3期

《行政决策咨询的不可行性研究：以转基因作物商业化的不可行性论证为例》，《公共行政与人力资源》2012年第4期

《紫金山南京保卫战遗址知多少？》，《钟山风雨》2012年第2期

《紫金山老虎洞阵地考》，《档案与建设》2012年第11期

《南京保卫战炮台遗址略论》，《日本侵华史研究》2013年第4卷

《国外公务员工资水平调查的启示》，《人力资源》2013年第8期

《公务员非正常退出社会保障政策研究》，《陕西行政学院学报》2013年第3期

《国外公务员工资水平调查及对我国的启示》，《党政干部参考》2013年第8期

《公务员非正常退出社会保障政策研究》，《陕西行政学院学》2013年第3期

《公共政策过程的利益表达研究：以2010—2012年转基因食品问题之争为例》，《公共行政与人力资源》2014年第4期

《年金制:激励基层公务员的“爽心剂”》，《人力资源》2014年第8期

《年金制试点：激励基层公务员的政策选项》，《中国经济社会论坛》2014年第6期

《为公务员非正常退出提供社保出路》，《中国劳动保障报》2014年5月13日

《毛泽东参加“一大”后杭州之行日期考》，《毛泽东研究》2014年第3期

《南京陵园新村保卫战初考》，《日本侵华史研究》2015年第1卷

《南京保卫战中的乌龙山炮台》，《钟山风雨》2015年第1期

《南京保卫战中的镇江要塞》，《档案与建设》2015年第9期

《南京学者申请重要抗战遗迹中山陵蓄水池为不可移动文物》，《中国文物报》 2015年7月10日

《蓄水池上的累累弹痕——南京中山陵保卫战初考》，《唯实》2016年第1期

《南京西山保卫战初考》，《钟山风雨》2016年第3期

《建立公务员工资水平调查制度的思考》，《中国财政》2016年第10期

《公务员工资水平调查研究述评(2006～2015年)》，《劳动经济评论》2016 年第1期

《适时建立公务员地区附加津贴制度的思考 》，《人事天地》2016年第6期

《中共一大闭幕于8月3日考》，《中共创建史研究》第2辑，上海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

《国外公务员工资水平调查》，《人才资源开发》2017年第21期

《公务员工资收入地区差距调控研究》，《人才研究》2018年第1期

《南京老虎山和清凉山抗战炮台遗址》，《唯实》2018年第3期

《南京高桥门新发现两座抗战碉堡》，《钟山风雨》2018年第4期

《见证南京保卫战外围战斗的两座碉堡》，《档案与建设》2020年第2期

《石子岗下南京保卫战碉堡》，《钟山风雨》2022年第2期

附记：

丁进曾在南图等处做过很多专题报告，这方面情况我不太熟悉，有待知情者来补充。此外，网上所见丁进谈读书的文章，一时找不到原始出处，暂且先记标题于下：

《读书日谈读书之乐》

《诸子之风，山高水长——先秦诸子阅读攻略》

《文化复兴语境下的中国读书会——读许金晶<领读中国>》

《十年寒窗，往圣绝学》

《为中华之复兴而读书——为第一个“江苏全民阅读日”而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