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指南 | 当代艺术市场 （上）

第七届影像上海艺术博览会即将于2021年9月23-26日回归上海展览中心。为了推动公众对影像收藏的兴趣，以及帮助大家更好地理解如何进行影像收藏，博览会特别策划了一系列「收藏指南」。本期，我们从马德里欧洲设计学院摄影系主任莫里茨·纽穆勒编著，何伊宁、刘张铂泷、魏然联合翻译的重要著作《摄影与视觉文化导论》中，精选一篇有关摄影市场的对谈，希望大家能够从中获得启发。对话双方，除了包括编著者本人，也包括艺术市场专家亚历山大·罗特。罗特曾是苏富比纽约当代艺术部的主任，现在在佳士得担任类似的职位。本文分为上下两部分。

莫里茨·纽穆勒：一件作品是如何从艺术家的工作室到收藏家的墙壁的？ 亚历山大·罗特：很明显，第一步是艺术家创作作品，然后展示给画廊。我们仍然处在画廊作为艺术家最重要的商业代理的时代。也许有一天这种情况会改变，也许艺术家会雇佣管理他们作品的经理，或者他们可以成为自己的经理，不再需要画廊；然而，直到今天，画廊仍然是代理艺术家作品传统的途径。从那里开始，收藏家要么对摄影特别感兴趣，要么只对伟大的艺术感兴趣。当一件作品在一级市场上出售时，艺术家将与画廊老板分成。画廊的佣金可以是50 %，有时多，有时少。与传统油画相比，摄影作品的制作在大部分情况下都更昂贵。如果你要处理更大尺幅的作品，情况尤其如此，因为在摄影艺术中，尺幅很重要。如你所知，大尺幅作品输出多次可能非常昂贵。因此，要么摄影师自己决定，要么和画廊老板一起决定，他们是否要制作3、5、6、10、20、25、100张照片，这要看情况而定。显然，你对一个内容输出的版本越多，对最终用户来说就越便宜。一幅印了100次的图像的价值将低于同一艺术家印了3次的同一幅图像，因此画廊通常会涉及这些关于作品的问题。想象你是一名艺术家，在画廊举办一场展览，你会为了展览就每件作品制作一张照片，如果这张卖得好，你就重新印刷它。无论如何，画廊老板会帮助你降低制作成本，这对艺术家来说非常重要。这里说的是一级市场。但它并没有就此停止，因为作品可能会转手，这意味着收藏家决定转售作品。他们可以通过经销商或拍卖行来出售它。这是我参与的部分。我们必须决定一些重要因素，比如由哪个部门来销售某张作品（摄影部还是当代艺术部）、价格范围等。显然，我会试图给出能给卖家带来最多钱的建议。想想摄影史上的一件伟大的摄影作品，一张我们可以称之为学术照片的作品，我指的是需要鉴赏才能真正理解和欣赏的东西。在这种情况下，你可能会在一个更传统的摄影销售会中取得成功，因为你有专门的收藏家在寻找这张莫霍利-纳吉（Moholy-Nagy）的照片，或者那张曼·雷（May Ray）的照片，或者是他们没见过的贝伦妮斯·阿波特（Berenice Abbott）的图像，抑或是市场上不常出现的沃克尔·埃文斯（Walker Evans）的某个主题。这些买家非常明确他们想要什么；如果你销售的是下一代艺术家，比如辛迪·舍曼或理查德·普林斯的作品，这取决于拿到一张照片的难易程度，但一般来说，你有更多机会在当代艺术拍卖会上获得更好的销售成绩。

© 曼·雷（Man Ray），《自拍》（Self Portrait ），1932。

图片提供 |  BOOKS AND PHOTOGRAPHS（巴黎）

莫里茨·纽穆勒：你提到当代艺术市场在20世纪90年代发生了巨大变化。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些变化是如何影响摄影被接收和交易的？

亚历山大·罗特：20世纪90年代后期，就在我开始在苏富比拍卖行工作的时候，发生了一个转变，与此同时，摄影被提升到当代艺术市场的高位。这是什么意思？传统上，直到20世纪80年代，现代艺术市场一直主导着艺术界，所有人都在关注莫奈、雷诺阿或毕加索。20世纪90年代初，当代艺术市场变得非常强大。人们开始关注1950年后的艺术家，波普艺术的崛起在艺术市场上变得显而易见。安迪·沃霍尔和其他波普艺术明星确实改变了市场细分，在我看来，这是改变摄影市场的一个主要因素。多年来，沃霍尔的摄影似乎只是一种副产品，但现在我们知道他的宝丽来照片确实很有意义，而不仅仅是一张草图——他真的很在乎这些照片，就像在某个时候在乎那些画作一样。然而，在那个时候，被艺术市场合法化的是“成品”，即大幅的油画和版画。摄影在艺术史中一直被认为拥有艺术的身份，但它花了大约150年才在艺术市场上被严肃地进行交易。如果我们回顾艺术和市场的历史，我们可以看到市场总是跟随在它们时代之前的艺术家。在20世纪80年代，有一个非常强大的德国摄影学派，它是由伯恩德和希拉·贝歇（Bernd and Hilla Becher）在20世纪70年代建立的，他们后来把这个学派传给了下一代艺术家，包括古尔斯基（Gursky）、斯特鲁斯（Struth）和鲁夫（Ruff）。在我看来，这些艺术家利用技术的进步并将其应用到摄影中来创造他们自己的语言，从而为艺术买家创造了新的刺激。我这样说是因为，如果你习惯于看20×16英寸的黑白照片，突然你看到一幅10英尺（译注：约3米）高的莱茵河的数字增强彩色复制品、酒店大堂的照片，或者类似的东西，它会给你一种你正在看一幅画的错觉，这种感觉不同于你在看小的黑白原版照片时的感觉。20世纪90年代末，这些艺术家进入了当代销售的经典领域。你可以看到杰夫·昆斯（Jeff Koons）、古尔斯基、舍曼、波洛克等的作品紧紧挨在一起。一切皆有可能，就在那时，大型收藏活动开始了。在美国，使用不同媒介的艺术家对波普艺术有很大的兴趣。想想理查德·普林斯，他运用摄影进行创作是在20世纪70年代通过翻拍图像并将其放大时开始的；或者辛迪·舍曼，她以自己的身体和自身为主要题材；或者20世纪90年代的马修·巴尼（Matthew Barney），他们都是注重自我反思而不是关注风景的艺术家。然后这些艺术家的创作使得摄影与艺术发生了交叉，这发生在20世纪90年代末，当时一张照片的价格突然接近100万美元。我认为古尔斯基的某张照片是第一批在当代拍卖中突破100万美元的照片之一，这是一件大事。接着人们开始把摄影视为一种可收藏的艺术形式，这就是它的美。恕我直言，收藏当代摄影是一个人成为收藏家的绝佳方式，因为总的来说，它仍然是一种负担得起的媒介。很少有人有机会成为高端艺术收藏家，在这里，收藏摄影作品是一个机会，因为一方面它很有深度，另一方面又非常容易接近。所以，如果你是艺术界的新手，摄影是一个很容易的切入点，首先因为它有版号，其次因为它的价格比一幅独特的画作要低得多。

© 贝伦妮斯·阿波特（Berenice Abbott），《夜景》（Night View），1932。

图片提供 |  Beetles+Huxley（伦敦）

莫里茨·纽穆勒：让我们来谈谈收藏家和收藏。你通常与高端收藏家保持联系，你的工作是说服他们和你一起出售作品。你认为有典型的当代艺术收藏家和/或典型的摄影收藏家吗？你刚说过摄影收藏家对这一媒介了解得更多，对他或她想要的照片也更具体。我们该如何想象一位当代艺术收藏家，而不是买书、买银饰、买古代大师或印象派画家的藏家呢？他们是同一个群体还是不同的类型？

亚历山大·罗特：这是个好问题。我的直觉回答是，传统的当代收藏家可能是一位30岁的男性或女性，甚至是一个刚刚爱上一件作品并开始购买的整个家庭。也许对藏家来说，他们开始收藏的原因更多的是因为他们为了让墙上有东西。这是一个合理的购买理由，他们可能是装饰收藏家；这并不是消极的，他们只是以不同的方式体验艺术，有时人们也同样乐于被艺术视觉刺激，他们不了解太多的行业知识，只是跟随一种情感。当然，收藏没有年龄限制，事实上，也没有“典型的”当代艺术收藏家。这个领域有专门的收藏家；例如，你有某种类型的人进入市场，买下最高端的东西。这里可能带有一点刻板印象，比如说：当摄影在20世纪90年代末和21世纪初真正开始收获很高的价格时，那是一个属于互联网精英的时代。所以有很多大约30～40岁，从初创企业中赚了很多钱，并感觉受到了摄影的刺激的藏家。我认为这样的人更容易与摄影艺术产生联系，也许他们觉得摄影是“他们”的媒介，因为这一媒介就像他们曾经那样进入了网络商业的市场。从2005年到经济危机期间，有很多俄罗斯人进入市场，购买高端艺术品。有趣的是，他们中也有一些人非常关注摄影。我们在这里可以提一位非常著名的乌克兰收藏家，维克多·平丘克（Victor Pinchuk），因为他在基辅有自己的博物馆。他是一位进入艺术市场并特别关注某些艺术家的人，其中之一是安德烈亚斯·古尔斯基。他花了四五百万美元买了一些作品，这在当时显然是一个巨大的数字，所以他真的把摄影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海湾危机之后，中东进入了局势的平衡。海湾地区的博物馆开始购买摄影作品，但方式不同。他们购买经典摄影作品，因为他们说：“我们想建造一个博物馆，我们想建造世界上最伟大的博物馆；我们不只是随机开始，我们将从经典摄影开始”。所以突然间，你看到了经典摄影作品，例如沃克尔·埃文斯、贝伦妮斯·阿波特的作品，如果你想称他们为流行摄影的第一代摄影师，他们的作品实现了很高的销售价格；或者是辛迪·舍曼第一个也是最著名的《电影剧照》系列，在这系列作品中，（图像所赋予的内涵）突然变得比彩色小丑的大幅照片本身更有意义。所以你会经历不同种类的收藏家的循环。我可以说的一件事是，实际上有一些收藏经典作品的摄影收藏家，他们对收藏摄影有更多的研究方法。因此这些藏家有一个非常具体的目标列表，对作品的技术细节有着深刻的了解——是第一次印刷，还是原版印刷、是谁印刷的、是哪个版号等。他们更加关注照片的细节，技术细节； 这些收藏经典作品的摄影藏家更看重作品的质量、印刷质量，他们比起“年轻”的收藏家——不一定是在年龄上，而是在经验上——更受图像而不是事物历史价值的刺激。

© 沃克尔·埃文斯（Walker Evans），《图片展，萨凡纳》（Penny Picture Display, Savannah），1936。

图片提供 |  Robert Mann Gallery（纽约）

莫里茨·纽穆勒：20世纪90年代末，在线拍卖不仅出现在类似跳蚤市场的易趣网上，还有在Artnet、Sothebys和其他平台上专业组织的(和审查的)拍卖。我记得当时和你讨论过这个问题，你曾提到你期望摄影是以这种方式销售的最合适的媒介。的确，在屏幕上判断一张照片似乎比判断雕塑或绘画更容易。照片作为一个物件是很重要的，但是这种媒介似乎比其他艺术形式更适合网络市场……

亚历山大·罗特：我认为这是非常正确的，因为这都归结到你如何看待艺术的问题，接下来的问题是，你如何购买艺术？这在过去几年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20世纪中叶，收藏家们仍然从画廊或艺术家工作室的墙上购买艺术品。渐渐地，摄影，作为艺术品复制的图像，成为买家决策过程中的一个相关因素。这并不是说突然有一天发生了，我认为我们还没有完全实现，但是我们离买家依据艺术品的图像，而不是真实的作品来决定购买一件艺术品的市场更近了。当我开始涉足艺术品市场时，仍然是给藏家们送去刺激他们消费欲望的幻灯片，因为幻灯片能够做到的是纯粹地复制一件艺术品；这和你所说的是一致的：一件雕塑作品，你想要感受它的表面，你想感受它三维的效果，你想看到它某些无法在平面的纸张上复制的方面。所以你在光线下看这些幻灯片能够感受到一点立体感；因此艺术市场认为幻灯片是向那些不能亲自看到艺术品的人展示艺术的最好方式，你可以通过幻灯片来展示——但是下一步发生了，伴随着数字革命，这发生在我真的在那里经历这些变化的时候。随着我们可以越来越好地利用屏幕，数字市场也愈加被接受。我的意思是，不仅仅是屏幕质量在清晰度和颜色方面变得更好，而且我们进化成了能够更好地判断屏幕图像是底图还是艺术品的人。我认为下一代已经习惯了在屏幕上看到一切——也许他们的眼睛和大脑连接得更好——但是回到你的问题上，我仍然相信我当时告诉你的：摄影可能是互联网销售的最佳媒介，因为通过看到这些图像，我们会受到足够的刺激来做出决定；在购买这些作品之前，藏家不需要亲自看到它们。这里有悲伤的一面，但事情就是这样。这就是发展，我认为你所说的关于互联网精英在市场向摄影转变中的作用可能是真的。如果你仔细想想，这并不奇怪；这些人比公园大道的医生更习惯看屏幕。所以他们对此更加开放，这是在他们的日常生活中，只有在屏幕上才能做出决定的第一代人。在二维空间中翻译一个三维物体需要一段时间，然后你的大脑才能接受它。我仍然会在从屏幕上判断事物时出错，当我站在真正的作品面前时，我可能会有不同的反应，有时更积极，但也可能非常消极。

（未完待续）

感谢出版社和译者授权。

《摄影与视觉文化导论》

编著：【奥】 莫里茨·纽穆勒 

翻译：何伊宁 刘张铂泷 魏然 

出版：中国工信出版集团 人民邮电出版社

本书的宗旨是全面总结评述摄影与视觉文化，探讨该领域中的主要论题，如真实性、物质性、性别、图像、版权、艺术市场等，并同时梳理其与后摄影、触觉摄影和社会摄影（一个让人困惑的概念，指针对社交媒体的图像创造）有关的新兴研究领域。除了介绍基本话题和论点，这部结合了论文、案例和采访的导论还体现了该研究领域的多元性和将摄影置于视觉文化语境中时产生的复杂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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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亚太地区颇具影响力的影像艺术平台、中国大陆国际化程度较高的艺博会，影像上海艺术博览会在过去几年中，对亚洲艺术影像市场起到了至关重要的推动作用，亦建立起关于艺术影像媒介最为权威和活跃的交流平台。影像上海保持开拓精神，聚焦国际前沿，以博物馆品质提供诸多版块的全新内容，为亚太藏家、观众和专业人士提供欣赏和发现影像艺术的上佳体验。影像上海艺术博览会的参展画廊均通过严格甄选和精心策展，分布在『核心』（Main）、『平台』（Platform）、『SOLO』及『影映』（Screen）四大版块，其中不仅汇集专注于现当代摄影的国内外顶尖画廊，更囊括本土和国际新兴画廊 。从教科书级别的艺术大师，到活跃在国际摄影和移动影像前沿的艺术新星，逾百位各个年龄层次的优秀艺术家的力作将济济一堂。博览会亦推出『洞见』（Insights）、『焦点』（Spotlight）、『对话』（Conversations）等精彩特展和公众项目版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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