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阳明大传》|王阳明送给贾跃亭的五个锦囊。

复盘不等于死扛着坚持，有时是放弃，最主要的是要面对自己内心最柔软的部分

实践应用

曾记得柳传志先生有一次说，联想最初几年，每年都会遇到几个要死要活的坎儿。这句话在企业家中应该很容易引起共鸣， 都说创业是九死一生，但真实概率可能更低， 那就是接近十死无生了，因为即使今天公司做的再大，也不知道明天会陷入什么样的困境。我们无法左右环境，但可以改变自己的心境，有了好心境，就能改变环境。

今天我们讲王阳明龙场悟道，通过这个故事，来看怎样通过“复盘”，迭代自己的认知，实现“豹变”。《周易》“革”卦中说：君子豹变，其文蔚也。大意就是说，君子应当随着时代的演进，继续革新自己，就像豹的斑纹，随着季节变成鲜艳的光彩。

█ 圣人王阳明

明代正德三年（1508年），仲夏之夜，一个很平常的夜晚，身处贵州龙场的王阳明做了一个梦，他从梦中惊醒，疯了一样大喊大叫：我明白啦，我明白啦！那一瞬间，他感觉像云开雾散，豁然看到阳光一样，终于打开了自己一直在参悟的“格物致知”的心结。

王阳明是怎样一个人？龙场又是一个什么地方呢？

前几集我们讲马丁·路德贴出九十三条论纲的故事，当时提到了他和王阳明是同时代的人。马丁·路德提出的，每个人都可以依赖自己的信仰，而不是靠外部的制度、牧师、乃至教皇来得救——王阳明对儒学的贡献，也与此类似。他提出人人皆可成圣，每个人、每件事，都有神圣的意义。无论一个人身处何种时代、何种体制，无人能替你照顾自己的内心，你的心光明了，世界也就光明了。人类历史上其实有很多这样的巧合，在同一个历史时期，两位东西方大思想家、大哲学家，会对生命的意义，人的价值，产生维度接近的思考。王阳明生活的时期，是西方文艺复兴时代，可以说他的学说，也开启了中国的文艺复兴之路。

王阳明有圣人之称，有一种说法,中国历史上有两个半圣人，达到圣人标准的只有孔子和王阳明，曾国藩只能算半个。左传说：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王阳明就符合这三不朽，立德、立功、立言。王阳明的一生波澜壮阔，充满坎坷，他曾经说，自己的学问，是从“百死千难”中得来的，因此他是个行动哲学家，阳明学除了重视德行、以“良知”说为根本外，特别重视实践，历来在革命者、企业家中都特别受欢迎。

龙场悟道，是王阳明一生当中最重要的转折点，那一年恰好是他的本命年，三十六岁，具有划时代意义，奠定了王阳明一生做学问的方向。龙场，在今天贵阳西北40公里的修文，环境极为恶劣，在万山荆棘之中。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悟道呢？他其实被贬过来的。

█ 宦官之祸，阳明入狱

弘治十八年（1505年）五月，也就是龙场悟道三年前，明孝宗驾崩，太子朱厚照即位，庙号武宗，也就是后来的正德皇帝。明孝宗是明代屈指可数的贤君，而武宗是明代头号奇葩的皇帝，他倒不是昏庸，但是做了很多不靠谱的事，民间有正德皇帝下江南，他与李凤姐的故事，都是对他的演绎。

受正德帝宠幸的有刘瑾、马永成、谷大用等八名宦官，人称“八虎”，他们用各种方法哄武宗开心，用女色、玩乐来引诱他，后来越玩越离谱。武宗先在宫里模仿街市建了许多店铺，让太监扮老板、百姓，武宗自己扮成富商，又觉得不过瘾，模仿妓院，让许多宫女扮做妓女，武宗挨家进去，把后宫搞得乌烟瘴气。

当时有一些耿直的大臣，例如托孤重臣刘健和谢迁，见“八虎”专横跋扈，祸乱朝纲，于是上书劝谏武宗疏远宦官，武宗一开始有点动摇，也准备把“八虎”抓起来，但是“八虎”中最为奸诈多智的刘瑾听到消息后，立即召集其他几位党羽一起到武宗面前哭诉，反而诬陷大臣们有不臣之举，结果武宗听信小人之言， 反而给刘瑾升了官。在正德初年时候，明朝还是有很多忠义刚正的大臣，他们见大势已去，纷纷请辞，刘瑾趁机掌握大权，上欺武宗，下乱朝纲，排斥忠臣，并且还安插自己的心腹掌管重要职位。

在正德元年（1506年）十月，给事中戴铣（xian）上书弹劾刘瑾，请求留用刘健和谢迁。给事中这个官职不大，只有七品， 但权力极大，属于言官。刘瑾知悉后，向武宗进献谗言，说戴铣等人所说一派胡言，并将他们全部打入大牢。王阳明当时也是一个小官，担任兵部武选清吏司的主事，正六品，他当时义愤难平，给皇帝上书一封，试图将戴铣救出来。结果刘瑾先看到这封奏折，大怒，就自己拟了道圣旨，将王阳明打入大牢，杖责四十，还命令亲信亲自监督，让行刑者大力仗打王阳明，结果致使王阳明在一度晕死过去，差点没被打死。

王阳明在狱中，生活十分凄惨，但他对武宗没有丝毫的怨恨，而是专心致力读《周易》，他在第二年春天出狱，出狱后被贬到贵州龙场驿，担任驿丞，连品级都没有，主要是负责迎来送往。

█ 被贬龙场，遭遇刺客

刘瑾仍然不想放过王阳明，他听说王阳明在前往龙场之前，会先到杭州养病的消息后，就派出刺客，准备在杭州刺杀王阳明。

两名刺客趁王阳明在廊下乘凉，身边仆人外出之时，将王阳明挟持，结果王阳明就和这两个大汉商量，能不能让他保全一个全尸，让他自己跳水自杀，他还写了八首绝命诗。没想到这两个大汉被王阳明的才华折服了，觉得他是个天才，于是就答应了。晚上，王阳明趁杀手喝醉了酒，把衣物扔进河中，伪装成投水自杀。刺客就拿着水中打捞的王阳明的衣物带回京城复命。

王阳明年轻的时候研究过兵法，对权谋之术非常精通， 他沿河走了很久，藏在一处洞穴里，等到天亮之后乘船抵达福建北部。

█ 虎口脱险，贵人点拨

在福建，王阳明不敢去龙场了，准备找个地方躲起来，就此隐匿山林了。他沿着人迹罕至的山路，狂奔三十余里来到一座古寺，但寺里的僧人却不愿意收留他，他只好在寺旁野庙中将就一宿。到半夜，有一群老虎在野庙周围咆哮，却并未进入庙内，王阳明累得早已昏睡过去，对这一切他浑然不知。

第二天，僧人本以为王阳明已经让老虎吃了，准备把王阳明的财物据为己有，但当他进入野庙，却看到王阳明毫发无伤，僧人惊奇不已，认为王阳明必然是非常之人，于是就邀请王阳明到寺内吃饭。

在寺中王阳明遇到了二十年前就遇到过的一个老道，叫无为道人。这就是另外一段故事了，王阳明在结婚当日，突然失踪了，家里人找了一天，后来在一个叫铁柱宫的道观，找到了他，原来他在和这个无为道人学习打坐。当时这个道人就说，二十年后咱们会再见面。

王阳明向无为道人讲述了自己的遭遇，请教自己未来的命运。无为道人劝慰道“英雄自古多磨折，好拂青萍建大勋”（大意就是自古英雄多磨难，你要用青萍宝剑斩尽所有的磨难，建立大功勋）。王阳明非常感激无为道人的指教，他不再迷茫，决议前往贵州龙场。他还在寺庙的墙上提了一首诗：险夷原不滞胸中，何异浮云过太空，夜静海涛三万里，月明飞锡下天风。

去年夏天我和好朋友，也是合伙人，小乐老师、西姐去大连玩，我们住在海边，晚上喝醉了，面对大海明月，我就想起来这首诗，而且居然还背的一个字不差，这就是创业者心态的真实写照：根本不用在乎顺境还是逆境，所有这一切都像天空中浮云一样，风一来，云彩就吹走了。读这首诗的时候，心里面就会充满了痛快之感。

这些故事都有些荒诞离奇，因为王阳明的仇人是“八虎”，所以他的传记中常会出现与虎有关的情节，而且无论猛虎多么凶猛，都不能伤害他。

█ 逆境生存，龙场顿悟

王阳明在1508年的春天抵达龙场。贵州远离京城，自古以来被视为蛮夷之地。他人地生疏，语言不通，无米、无菜、无盐、无油、无火、无水。他带领着三个随从，披荆斩棘，搭建了一间茅草屋。茅草屋仅有肩膀高，到处都是缝隙，风吹雨淋，非常简陋。

后来，他搬到了附近的一个钟乳洞，把洞打扫了一番，还改了个名，叫“阳明小洞天”，我后来去贵州旅游的时候还专门去过这个洞，大部分已经毁掉了，现在有两米多高，一进去就是一股阴凉的空气，让人窒息，我就很奇怪，这里面居然还能住人。

王阳明的三个随从相继病倒了，结果他这个朝廷命官，过去从未下过基层，也没有干过粗活，现在还要砍柴、取水、熬粥侍候随从。随从们有满腹的怨气，王阳明给他们唱越曲，说笑话，开导他们。他心里面很明白，这个环境，躲不开，忘不掉，内外交困，只能挺直脊梁，动心忍性，先活下来，这和创业者的境遇，何其相似。

他为什么如此顽强呢，因为他从十二岁的时候就有一番豪情壮志，要做世间第一等人，做第一等事。很多人小时候都发过各种大愿，但一般是说完就忘了，王阳明不一样，这是他一生的价值观，他的父亲王华，因为他的豪放不羁，还很担心。现在这种性格，反而成了他的精神支撑，他有的时候还假设，如果是让尧舜这样的大圣人处于同样的处境，他们会怎样想呢？

他虽然能够超然面对荣辱得失和艰难困苦，但其实对生死之道还没有看得那么开，内心还是对死亡非常恐惧。对于当时的儒家学者来说，生死观是修行中的一件大事，如果不能打通生死关，哪怕是闯过了其他所有关卡，也不能成为圣贤。王阳明发现自己在生死的大关头，内心还是有大波动，其实这也很正常，但是他觉得这不能接受，于是就建了一个石头棺椁，自己日夜端坐在里面，要参悟生死要义。

王阳明不知道枯坐了多少个夜晚，终于在那个夏天的夜晚，豁然大悟。他后来说，自己梦见了孟子，孟子亲自向他指正学问。很多人都知道阳明学有一个“格物致知”，这其实是从宋代大儒朱熹传下来的，格物，就是穷究事物的道理，王阳明年轻的时候，曾经和朋友对着庭院里的竹子看了七天七夜，结果却一无所获，还把自己累病了，当时他的资质是达不到的，龙场悟道之后，他领悟到，所谓“格物致知”，不是向自己内心以外求，去格竹子，格树木，而是应该向自己的内心求理，也就是“心即理”。在此之后，他还悟出了“致良知”、“知行合一”、“事上磨炼”等，建立了心学的体系。

龙场悟道，其实不是顿悟，突然做了一个梦就悟出来了，也不是静悟，靠打坐想出来的，而是历经千辛万苦打熬出来的。钱穆先生曾经说过，王阳明本来是个才气磅礴，活力充沛的人，他的性格又执着，又跳脱，经过龙场的生活，饱受风霜摧折，活力虽然依然保存下来，但是转换了方向，使得他返归自心，在龙场的石洞内，王阳明才深刻而真切地认识到了自己内心的力量。他虽然是书生，后来用兵如神，多次平定盗贼和叛乱，与龙场顿悟后，能把内心的觉悟应用到行动之中，有很大关系。

王阳明在龙场待了两年，苦尽甘来，朝廷对他再次启用，任命他为江西省庐陵知县。但是以后岁月并不太平，后人有“阳学三变”的说法，指的是阳明学的三次大变化，基本上与他的经历也是相符的。他遇到的危难、受到的打击，以及内心上受到的折磨，有数次都不比龙场驿小，每一次，他都能保存自己的活力，不颓废，不沮丧，反而使得自己走向内心的更深一层，伸展自己无限的意志，运用自己的智慧，就是因为他坚信一切不在外界，而是在自己的心中。

█ 雷军之悟：脱胎换骨，造就小米

我们常说君子豹变，很多企业家都经历过这种内心豹变的时刻。例如雷军，2009年的时候，也曾经特别痛苦，那一年的12月16日，他40岁生日，北京大雪，他找了一批老朋友喝酒，那天晚上他特别痛苦，充满了挫败感，可以说，他的中年危机发作了。因为雷军少年得志，神童，从小就是优等生，是第一代科技创业者，23岁加入金山，年级轻轻就成为金山CEO,但是，2007年的时候，他离开了工作十六年的平台。原因当然多种多样了，当时金山上市了，却弥漫着迷茫，失去了方向，没有目标，股价一路暴跌到垃圾股，雷军承受着很大压力，身心疲惫。这种感觉有点像评书里常说的，万丈高楼，一脚踏空，扬子江畔，断缆崩舟。

但就是这段时间，真正让雷军脱胎换骨，因为之前软件行业大多数人其实不懂互联网的，可是经过一段时间的反思，雷军变成了一个互联网专家，他后来突然有一天才想明白：自己是头猪，从此一切都一帆风顺了，后来就进一步提炼出：“要顺势而为，不要逆势而动。”

雷军如果没有悟道，就不会有小米，也不会再次重整金山。

█ 傅盛之悟：猎豹夹缝生存，奔向国际化

猎豹创始人傅盛也有类似的经历。2012年的时候，傅盛特别痛苦，当时在安全领域，PC上有360，猎豹只能做到第二，在手机上有360和腾讯，猎豹只能做老三。在互联网领域，赢家通吃，老二和老三肯定没有机会，傅盛也没有能力改变这个结果。2012年7月，傅盛把五个副总裁都带到硅谷。六个人在黑人区找了家一晚只要一百美金的宾馆，白天出去拜访客户，晚上回来，在隔壁超市买十美金一瓶的葡萄酒，酒店走廊的小厅里喝酒聊天，主要谈的就是如何让自己不再痛苦。

虽然在美国，但当时傅盛的心境，估计和王阳明也差不多。有一天晚上， 他喝高了，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认为国际化可能是个机会，当时副总都惊呆了，他们语言不通，文化也不同，更没什么资源，怎么可能实现国际化呢？

现在回过头来，傅盛在那一刻悟道了，这是他做的最正确的决定。2014年5月8日，猎豹移动在纽交所上市，如今，猎豹作为全球排名第三的移动应用开发商,产品在全球已下载安装到34.64亿台移动设备上,月度活跃用户达6.12亿。如果不选择国际市场，而且坚持这个选择，恐怕早就被淘汰了。

█ 复盘的力量

每个走向巅峰的创业者，一定会有一个龙场悟道的关坎儿。每当遇到这种时候，人们常以坚韧、顽强之类的词来形容，实际上，这种悟道，最准确的描述应该是“复盘”。复盘不等于死扛着坚持，有时是放弃，最主要的是要面对自己内心中最柔软、最不堪的部分，用王阳明的话说，叫做“事上磨炼”，什么叫事上磨炼呢？王阳明说了：富贵贫贱患难死生，都叫做“事变”，也就是事情发生变化，在这种时候，磨炼自己。

现在雷军又到了需要再次“悟道”的关头，正如王学三变一样，他需要再变一变，小米的出货量在2016年暴跌，难以让用户尖叫了。乐视的创始人贾跃亭，也遇到一个很大的坎儿，现在有很多人嘲笑他们，但我依然愿意向他们致敬，死掉的企业，死因千奇百怪，但有一个共同点，老大都是拒绝复盘的人，或者假复盘，没有形成迭代经验。如果雷军、贾跃亭，甚至是最近和贾跃亭开撕的易到的创始人周航，现在愿意面对更真实的自己，找到内心的光明，也会照亮前面的世界。

今天我们读的这本书叫《王阳明大传》，作者是一个日本人，叫冈田武彦。王阳明在日本特别受欢迎，在江户初期，阳明学就传到日本，距今大约400多年，其实就是中国的明末。因为日本人自古就推崇“自我与他人一体”的世界观，乐于接受儒家思想，又喜欢从整体上理解事物，这和阳明学有很多契合的地方，甚至有很多人叛乱、自杀，都鼓吹自己是王阳明的信徒，因为他们理解阳明学是行动哲学，实践阳明学必须要实现更高的人生价值。

冈田武彦就是国际上享有盛誉的阳明学家，他这本书非常值得一读。

最后，送给大家一个小法门，不管每天多忙，都要至少花十分钟的时间静坐，从不良情绪中跳出来，从别人眼中的那个你中跳出来，检视自己，认识生命，这就是王阳明所说的“终日有为而心常无为”的生活态度，无论在怎样的境遇下，都能保持内心的强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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