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近日，在由教育部高等学校教育技术专业教学指导分委员会主办，沈阳师范大学教育技术学院承办的第二十一届教育技术国际论坛上，华东师范大学李政涛教授发表了题为《教育元宇宙：如何从“可能”到“现实”？》的专题报告。李政涛教授的分享共包括五部分内容：
一、为什么会出现“教育”元宇宙？
二、元宇宙将给教育教学带来哪些发展机遇？
三、元宇宙时代的教育，需要思考什么核心问题或重大问题？
四、元宇宙时代的教育，需要警醒什么？
五、元宇宙时代的教育，需要什么样的教师？
分享 | 李政涛
整理 | 教育信息化100人
来源 | 第二十一届教育技术国际论坛
我始终觉得，无论是做什么学科的教育研究、什么领域的教育研究，技术变革是不能忽略的，它是我们这个时代的特征，新时代在很大程度上是由新技术来推动的。因此我作为研究教育学原理的人，这些年也非常关注教育技术的变革，从关注信息技术到人工智能，再到元宇宙。2022年2月份，我所在教育部人文社科重点研究基地华东师范大学基础教育改革与发展研究所在上海也召开了一场会议，主题就是“元宇宙与未来教育”，这真的是个激动人心的话题。在会上，很多领导专家都说2022年是教育元宇宙的元年，我们看看元年以后将发生些什么。元宇宙对于很多人来说还是一个陌生的新词，是一个新概念。但在我看来，它已也不再是一种可能，而是正在走向现实。
当年从科幻开始的元宇宙，从说出来的概念、词语，变成了做出来的现实。当元宇宙进入教育领域，成为教育元宇宙以后，已经从想象世界、虚拟世界变成了触目可见的现实世界，把想象变成了现实，把虚拟变成了现实。这和教育密切相关，所有的教育都有一个任务，把人的潜能、人的可能性变为现实性。教育研究也如此，也是把各种想象、各种可能通过研究变为现实。技术也如此，为什么技术有伟大的力量，有改造世界、重塑人类文明的力量？因为技术以各种方式把各种“可能”变为“现实”。01
为什么会出现“教育”元宇宙？
为什么元宇宙能够进入教育领域，而且是很自然地进入，不是强行的，不是生搬硬套的？这是因为人类的需要，因为它满足了人类的需要。为什么人类会出现伦理道德？伦理道德在根本的意义上就是规则，规则就是制度，来自于需要，一切都从“需要”开始。给大家讲一个故事。很久很久以前，两个原始人住在河边，河边有一棵苹果树，他们以吃苹果为生，但每年苹果的数量是有限的。人性的自私是经济学诞生的源头，苹果数量有限，但两个人都想吃到最多的苹果，那怎么办？有一个办法是尽量早地去摘苹果，摘得越早就能摘得越多。于是两个人争先恐后地想要提前去摘，也常常为了争苹果起纷争，最后导致的结果是两个人都吃不到成熟的苹果，只能吃到青苹果。后来两人发现这个办法行不通，于是便坐下来商议解决办法。通过讨论后二人达成共识：第一，一定要等到苹果成熟以后再摘；第二，一定要两个人一起摘；第三，摘的苹果一人一半平均分配。这就是规则，这就是制度的契约，它满足了人的需要。我给本科生讲教育学原理，第一讲一定是从需要讲起。人类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多的学科？为什么会有教育学？因为人类需要，不需要就不会存在。教育技术学的产生也一样是因为需要。同样的道理，元宇宙进入教育领域，意味着进入学生的学校生活，但这并不意味着，它自动会变成学生日常生活的一部分，除非它能满足学生精神需要，——之后触碰到“学生的需要”这根弦，它才能真正进入学生的生命之中，进而影响和改变他们身心成长的轨迹。学生如此，老师也如此。
元宇宙的出现，在根本上，满足的是学生跨越时空的需要。这种需要从人类诞生初始，就根植于人类的内心，在根本上，人类所创造的所有技术和工具，都是对这种需要的满足方式。跨越、跨界或穿越的内心需要，成为推动人类文明发展的不竭动力，同时，它也是促进人的生命成长与发展的动力。我个人非常喜欢看科幻片，当年看《星际穿越》的时候感觉太有意思了。人类创造的电报、手机、互联网、电脑、汽车、飞机等等技术工具，不都是满足跨越时空需要的产物吗？正因为有这些需要和创造满足需要的手段、技术、方式，人类文明才能绵绵不断地演进、推进和发展。同时，它也促进人的生命不断地自我更新、自我再造和自我发展。
小时候看西游记，可能很多故事都忘记了，但有几个故事是一直记忆深刻。孙悟空的72变太神奇，小时候做梦都想拥有孙悟空的72变本领。元宇宙的出现，有可能把孙悟空的72变本领变成现实世界更多人的本领，它通过创造各种虚拟的平行宇宙，赋予学生在不同宇宙界面的多元身份、角色，实现自我在虚拟世界与现实世界的穿梭、转换与融合。在元宇宙1里，我是一个教授；在元宇宙2里，我成为了一个总统；在元宇宙3里，我成为了一个足球教练……身份、角色可以不断变化。在不同的元宇宙里，不同的所谓平行世界里穿梭、转换、融合，这多有意思。这种高频率的虚实融合、角色切换，改变了儿童青少年的生存方式，可以为他们带来新的成长资源或发展资源，既满足了他们的跨越或跨界需要，也将改变并赋予其新的学习方式：走向虚实融合或虚实跨界式的学习。在今天这个改革的年代，什么是教育教学改革的起点？在一定意义上就是学习方式。学习方式是教学、教研、评价方式改革的起点。学习方式发生变化，教学、教研、评价方式就要跟着发生改变。信息时代出现以来，信息技术发展以后，出现了人机交互式的学习，出现了碎片化的学习，现在也越来越普遍。我有一个感受，过去我读一本书，读一本理论的专著是不难的，可以安心、专心、耐心地从头读到尾，当年我为了锤炼自己的逻辑思维能力，用了6个月的时间，集中阅读黑格尔的《小逻辑》，很怀念那一段的读书生涯。而现在则不同，我们现在习惯了看手机，习惯了通过微信学习获取信息，习惯了碎片化的学习方式。现在让我读一本专著，是很吃力的，不由自主就会跳着读、翻着读。这是因为我们已经深深地受到了碎片化学习的影响。学习方式已经发生变化，那么教学、教研、评价应该怎么改变？跨界学习是现在的一个热点，这个时代比的不再是学富五车、知识渊博，那是知识匮乏、信息匮乏的农业、工业时代的评价标准，现在比的更多的是学习方式的多元化。有实证研究证明，人的学习方式越多元，特别是儿童，对他的大脑发育越有帮助，越可能将来具有创造性。而元宇宙为跨界式的学习点燃了火把，并让它熊熊燃烧。02
元宇宙将给教育教学带来哪些发展机遇？
第一，创造了全新的教育时空、教育场域或教育环境，拓展了原有教育的边界、学习的边界和学校的边界，这个边界是目前人类教育所知、所能和所达到的最广阔的边界。近年来，对于学习空间、学习环境的设计和研究是一个热点，不仅教育技术学领域在探讨，整个教育领域都在探讨。时空、场域或环境对人的影响是非常大的。在不同的时空、不同的场域学习，会带来不同的成效。而元宇宙的出现，拓展了原有时空场域的边界。表面上虽然只是时空的边界，但最终它会拓展人的生命的边界、精神的边界。元宇宙带来的新的边界，是目前人类教育所知、所能和能所达到的最广阔和最深远的边界，这是了不得的。
第二，提供了重新理解并且建构教育与技术关系的机遇。信息技术刚出现的时候，有很多人质疑、非议、担心，还有很多人嘲弄，而现在我们已经看到了技术对于教育的改变，虽然不如一些科学家所想到的、所期待的那么快，但是这个改变是巨大的，并且已经发生了，我们真正地看到了技术的伟大力量。同时这也让我们意识到，当教育和技术发生关联的时候，要怎么坚持教育的价值导向？教育为魂，技术为体，这个关系的处理是我们一直在探讨的。另外，也要注意改变长期以来教育和技术两个领域，特别是我们这些做教育理论和教育技术研究的学者，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们之间的对话很少，在某种意义上互相有一些误解、有一些不同的看法。但这些年，通过信息技术的变化、革命，通过人工智能深度介入教育，这两股力量的对话和沟通在加强。大家在写文章的时候，要改变互相之间不关注、不引用的局面，壁垒已经在打破，至少我自己在努力做到。元宇宙的出现，为教育理论界和教育技术学界重塑关系提供了一个机遇。
第三，元宇宙将会全方位重塑学校文化环境，重建学校治理体系，包括理念体系、课程体系、教学体系、教研体系和评价体系等。多年后，我们就会发现一条通向“建设高质量教育体系”和“教育元宇宙体系”之路。说得更明白些便是，元宇宙将带来一个新的体系。
第四，元宇宙的到来，有助于改变一些根深蒂固的教育难题，例如，学习兴趣的激发。元宇宙创造了奇妙莫测的世界，深处这个充满奇幻色彩的儿童，自然会为之欢呼雀跃，哪怕是成年人也会陶醉于这样的幻境。03
元宇宙时代的教育，需要思考什么核心问题或重大问题？
我特别希望我们不同的学科，在聚焦教育技术问题，聚焦元宇宙教育问题的时候，能够共同研讨一些重大问题。那么什么是我眼中的重大问题？比如，元宇宙可以育出什么样的人？什么是只有元宇宙才能够育出的人？同样是育人，元宇宙特有的育人方式是什么？
元宇宙可以育出什么样的人？我的答案是：培养有“游戏劳动力”的人。当年媒介研究很盛行的时候，有学者专门研究过儿童使用的媒介，包括广播、电视等各种媒介，这些媒介已经成为儿童的精神需要。游戏已经成为当代儿童的精神需要，那么如何满足和提升这种需要？
一是把“游戏文化”转化为“游戏教育”，让游戏具有教育的内涵和价值，把游戏的过程变成教育的过程；二是把“游戏文化”转化为游戏劳动，进而转化为“游戏劳动教育”。元宇宙的出现，会加速一个新观念的成型和普及。游戏不只是一种娱乐方式，还是一种劳动方式。如果游戏真的实现了“劳动化”，被赋予了劳动的价值，相应的“游戏劳动教育”呼之欲出，就自然而然。
长期以来，贴在“游戏”头顶上的不良标签或烙印，就会随之撕掉和抹去。我记得当年我在北京工作的时候，一个任务是每天要带着老师们去查看周围的游戏厅，看有没有我们的学生在里面玩游戏，学生如果被抓到了是要接受处罚的，爱玩游戏的孩子往往会被贴上不良儿童的标签。元宇宙的出现，可能会改变这种印象。由于游戏是一种充分激发学生兴趣、让学生快乐起来的活动，所以它成为劳动教育的切入点和突破口，也变得理所当然。最终，游戏拓展劳动的边界，劳动也解放了游戏。
当然，游戏不等于学习、快乐不等于成长，无论是游戏文化转化为游戏教育，还是游戏文化转化为游戏劳动和游戏劳动教育，转化的过程是非常复杂的，需要长期艰苦的探索性试验和实验性探索。04
元宇宙时代的教育，需要警醒什么？
第一，眼中有“元宇宙”，没有“教育”和“育人”，教育成为元宇宙的应用场域或工具。把教育变成了载体和工具，就会本末倒置。第二，把教育元宇宙的作用无限放大，忽略其限度。任何技术都是有局限的，任何学习的时空也都是有限度的，它解决不了教育的所有问题。所以我非常赞同清华大学李骏翼教授《元宇宙教育》这本书中的一个观点。“真实的人，几乎不可能完全通过物品、资料或虚拟角色的引导，产生基于人的自我认知和成长期望。这让我们再一次理解‘学以成人’的意义，再一次确信教育者的价值。”
我们特别需要明晰，什么教育问题和育人目标，是可以通过元宇宙、进入元宇宙和在元宇宙中解决的。它能够解决的是它的所见、所能、所为。什么是元宇宙世界无能为力的，甚至可能带来的弊端？例如：让儿童沉迷在虚拟世界里无法自拔，滞留在虚拟时空里，无法在两个世界中顺利穿越，最终遗忘了真实的自我，离弃了现实世界……05
元宇宙时代的教育，需要什么样的教师？
教育元宇宙对于教师的新要求，在本质上是对“新能力”的要求。
在元宇宙技术的背景下，建构新课程、新课堂和新教研的能力，还有，建构基于教育元宇宙育人目标和育人方式的新评价的能力。这个协同力是指与虚拟教师、真人学生的协同能力；指与真人同学、虚拟同学的协同能力；指真人教师与虚拟教师、真人同学、虚拟同学的多重协同。指导学生适应元宇宙时代的能力：如何有效改变其元宇宙式的学习方式，例如在游戏中学习、在游戏中劳动，进而提升学习质量的能力。
最后，我想用一段话表达我的感受。到了元宇宙时代，教育不再只是“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而是推动“另外三朵云”，甚至“更多朵云”，同时还要“让每朵云都变得更美”，走向更加完善的生命。教育元宇宙是通向人的生命的自我建构、自我完善、自我发展，是通向育人的，因为这个“云”就是人本身。注：李政涛，系华东师范大学基础教育改革与发展研究所所长，教授，博士生导师，教育部长江学者特聘教授，教育部新世纪优秀人才计划、国家百千万人才工程入选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