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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界经纬:学术 | 萧维民:《论语》“四子侍坐”系年考辩

萧维民 跨界经纬 2022-12-18




《论语》“四子侍坐”系年考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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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原刊于《学术研究》2021年第2期






摘要:《侍坐》章系年,自古至今多有说法。本文从孔子和四位弟子的年龄经历入手,论证其年可系于鲁定公十二年冬与十三年春之交,并详证公西华少孔子三十二岁。


关键词:侍坐 系年


《论语·先进》之第二十六章《子路曾晳冉有公西华侍坐》[1],是《论语》中难得的有情境、有细节的一章。《侍坐》发生的时间,“一派认为发生在孔子周游列国归鲁后;另一派认为发生在孔子周游列国之前”[2],也有认为发生在孔子周游至蒲时[3]。此章系年须三个自洽:一是四弟子均须成年,方可答孔子问志;二是四弟子与孔子须同在一处,方可侍坐;三是孔子及四弟子所言,从语境分析,应当符合其时各人的经历、地位及心态。试以此考辩先贤时人诸说。


01




李德斌提出“《侍坐》即是孔子返卫后在蒲地与众弟子的一番谈话。这时已是公元前487年,孔子65岁”[4]。吴祥军认为,“这是关于《侍坐》发生时间最精确的陈述,可惜不知从何而知”[5]。


《孟子·尽心下》:万章问曰:“孔子在陈,曰‘盍归乎来!吾党之小子狂简,进取,不忘其初。孔子在陈,何思鲁之狂士?”……孟子曰:如琴张、曾晳、牧皮者,孔子之所谓狂矣”[6]。由此可见,曾晳未随孔子周游列国,从现有关于公西华的记载看,也没有发现其随从周游,故《侍坐》当在鲁。



《侍坐》在蒲之说或起于《长垣县志》:学堂岗,在县北十里,相传孔子尝过此[7]。明代吴宽《重修学堂岗孔庙记》:“考之《史记》,孔子去鲁适卫,又去而适陈,过匡于蒲,今大名,古卫地也,而属县长垣有匡城、蒲乡,与史所载合。若其北十里有土隆然,曰‘学堂岗’,居人相传孔子与门弟子尝讲学于此,故名。其寝殿旧设孔子之像,而以子路、曾晳、冉有、公西华侍坐,曰四贤于此言志[8]” 。明代汪濬《重修学堂岗记》:学堂岗者,相传孔子讲道之所,考之县志未说,《一统志》又未有载,然则此地胡而得此名哉?[9]明代之前,唐宋之《元和郡县志》、《元丰九域志》、《舆地纪胜》等亦无相关记载。孔子如在蒲地讲学,未必只有子路等四子侍坐。吴宽前文“四贤于此言志”后尚有:“虽无所考,不敢遽废。若子畏于匡,颜渊后;至蒲,子贡执辔,二贤固可考而遗之,可乎?乃增置其像,为六”之语[10]。可见,《侍坐》之地不在蒲,时也不在孔子65岁。


孔子在鲁定公十三年离开鲁国,子路、冉有从游,冉有在鲁哀公三年回国,子路随孔子在鲁哀公十一年归国。曾点、公西华未随孔子周游列国,故《侍坐》章不可系于孔子周游列国时。


02




胡仔《孔子编年》系《侍坐》于鲁哀公十二年[11]。《史记》《孔子家语》未记曾晳年龄,其为孔子首批弟子,年龄应与子路相差不大,明代吕善《圣门志》列颜路、曾晳同生于孔子六岁时[12]。此年孔子69岁,子路60岁,曾晳亦60岁左右,三个白胡子老头谈理想人生,实让人忍俊不禁。



试再验诸冉求。《左传》哀公十一年记冉求两事:


1.哀公十一年春,齐为鄎故,国书、高无丕帅师伐我,及清。季孙谓其宰冉求曰……冉求帅左师。师及齐师战于郊,师入齐军,右师奔,齐人从之。师获甲首八十,齐人不能师。宵,谍曰:“齐人遁”。冉有请从之三,季孙弗许。冉有用矛于齐师,故能入其军[13]。


2.哀公十一年冬,季孙欲以田赋,使冉有访诸仲尼[14]。《论语·先进》:“季氏富于周公,而求也为之聚敛而附益之。子曰:‘非吾徒也。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15]。


孔子归鲁缘于冉求。鲁哀公三年,季康子召冉求。“子贡知孔子思归,送冉求,因诫曰:‘即用,以孔子为招’云”[16]。哀公十一年,齐伐鲁。“既战,季孙谓冉有曰:‘子之于战,学之乎?性达之乎?’对曰:‘学之。’季孙曰:‘从事孔子,恶乎学?’冉有曰:‘即学之孔子也。夫孔子者大圣,无不该,文武并用兼通。求也适闻其战法,犹未之详也。’季孙悦[17]。”“季康子问冉求之战,冉求既对之,又曰:‘夫子播之百姓,质诸鬼神而无憾,用之则有名’。康子言于哀公,以币迎孔子。”[18]


冉求自鲁哀公三年仕于季氏,至哀公十一年,外拒强齐、内用田赋、迎师归国,于鲁国、于季氏、于孔门,都是大事。孔子在哀公三年冉求归国时就说“鲁人召求,非小用也,将大用之”[19];哀公十一年又说 “人之于冉求,信之矣,将大用之”[20]。《论语》载“子路使子羔为费宰”[21]。季氏宰子路就能任用季氏的费邑宰。冉求已任季氏宰多年,在鲁哀公十二年威望甚高,志得意满,如谈理想志向,怎愿屈就小国呢?不会说出“方六七十,如五六十,求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足民。如其礼乐,以俟君子”的话来。这样的说法显然不符合当时冉求的身份。


《侍坐》既不会在鲁哀公十二年之后,鲁哀公十一年之前孔子师徒五人又分处鲁卫两地,故《侍坐》章不可系于鲁哀公之世。


03




《侍坐》章既然不在孔子周游列国后,则当在其前。《史记》《孔子家语》均载公西华少孔子46岁[22],李启谦据此认为:孔子开始访问列国时,公西华才十二岁,不可能谈什么志向,所以不可能是在访问列国前说的[23]。如此,公西华年龄需加以考证。


钱穆《孔子弟子通考》引崔述“子路少孔子九岁,冉有少二十九岁,子贡少三十一岁,公西华少四十二岁,年之相隔太远,恐未必尽然”;又引金鹗《求古录礼说九·孔子弟子考》,“《论语》子华使于齐,冉子与其母粟五秉,即夫子之粟。此盖夫子为司寇时,故有粟如此之多。又与原思为宰同时,故类记之也。若少孔子四十二岁,则是时方十二三岁,安能出使乎?四字或为三字之伪”。钱穆又说:孔子使子华,何须冉有季氏之粟[24]?此说失之牵强。子华出使是鲁国之公事,何必取孔子之私粟?如取孔子之粟,师徒讨价还价,成何体统?孔子还讲“周贫不继富”大道理,斯亦置圣人于何地?纵取孔子之粟,原宪时任孔子家宰,何须冉求办?且《论语》记事并非以时为序,实难由原宪、子华两条位置相近类目相同而认定两事同时。



清人杨方晃《至圣先师孔子年谱》卷首之《阙里年谱旧本》记载:“孔子四十二岁,鲁昭公薨,定公立,是年弟子公西赤生”,其下以注:“赤在孔子三十三岁生”[25]。试以《论语》记公西华事证其少孔子32岁。


1.《论语·先进》之第二十二章记子路、冉有皆问“闻斯行诸”。公西华曰:“由也问‘闻斯行诸’,子曰:‘有父兄在’,求也问‘闻斯行诸’,子曰:‘闻斯行之’。赤也惑,敢问。”子曰:求也退,故进之;由也兼人,故退之”[26]。


此问之时,子路“有父兄在”。《孔子家语·曲礼子贡问》:子路有姊之丧,可以除之矣,而弗除。孔子曰:“何不除也?”子路曰:“吾寡兄弟而弗忍也”[27]。子路又字季路,当有伯、仲两兄,子路言“寡兄弟”,则其两兄皆先姊死,以子路两兄一姊、其父如孔子20岁始生子、享年73计,子路少父30岁左右,43岁时其父卒。《说苑》记载子路言“亲没之后南游于楚”,则其“亲没”当在鲁定公十二年孔子周游之前,最迟不过子路45岁时,两种推算吻合。如公西华少孔子42岁,子路45岁时,子华12岁,还未入孔门。孔子归鲁时,子路60岁(其父90岁左右,“父兄在”就成问题),冉有40岁且位高权重,岂会再问“闻斯行诸”?以此观之,公西华当少孔子32岁,此问在子路43岁前,子华不足20岁,冉有20岁出头。


2.子华使于齐,冉子为其母请粟。子曰:“与之釜”。请益。曰:“与之庾”。冉子与之粟五秉[28]。试看《左传》记载。鲁哀公十一年齐鲁两国交战后,《左传》在哀公十一至十四年均无齐鲁交聘之记载,至哀公十五年“冬,及齐平。子服景伯如齐,子贡为介”[29],公西华长于礼仪,子贡长于辞令,此时两国关系不好,自然用子贡为宜,而次年孔子去世。以此观之,孔子返鲁后去世前,公西华没有出使齐国的机会。如公西华少孔子42岁,在孔子周游列国之前尚幼,《论语》此则记载就难以坐实。倘公西华少孔子32岁,参与齐鲁交聘,应在夹谷之会前后。《左传》:“定公十年春,及齐平。夏,公会齐侯于祝其,实夹谷。孔丘相……齐人来归郓、欢、龟阴之田”[30]。定公十年,孔子52岁,公西华20岁,作为“小相”没有问题。其使齐,或在其春“及齐平”,为夹谷之会作准备;或在夹谷之会后落实“归田”。冉求时年23岁,出道未久,作为季氏家臣,向主持“及齐平”事的大司寇孔子为公西华之母请粟。倘若公西华少孔子42岁,纵在哀公十一年后使齐,冉求已为季氏宰,又何须就此等事请示国老孔子?


3.孟武伯问:“子路仁乎?”子曰:“不知也”。又问,子曰:“由也,千乘之国,可使治其赋也,不知其仁也”。“求也何如?”子曰:“求也,千室之邑,百乘之家,可使为之宰也,不知其仁也”。“赤也何如?”子曰:“赤也,束带立于朝,可使与宾客言也,不知其仁也”[31]。


《孔子家语·弟子行》中子贡称:“齐庄而能肃,志通而好礼,傧相两君之事,笃雅有节,是公西赤之行也。孔子语人曰:‘当宾客之事,则达矣’。谓门人曰:‘二三子之欲学宾客之礼者,其于赤也’”[32]。《左传》未记载公西华,说明他在外交上并无过人成就,正是由于孔子的极度赞誉,公西华才在门人中和社会上享有威望。


孟武伯在哀公十五年嗣立,孔子次年就去世,则此问应在嗣立未久。此时子路、冉求名望已隆,如公西华只有29岁,孔子回国未久,纵使一再赞许,也怕是声望未著,孟武伯恐怕不会三人并问。


同样,《孔子家语·终记解》记“孔子之丧,公西赤掌殡葬焉”[33]。倘若孔子逝世时公西华才31岁,在一众“先进”弟子面前,他又怎样能“掌殡葬”?故此,钱穆认为,“《檀弓》:‘孔子之丧,公西华为志’,时年四十一”[34]。



考诸《史记·仲尼弟子列传》、《孔子家语·七十二弟子解》,多有将“四”与“三”混淆的例子。如澹台灭明,《史记》记“少孔子三十九岁”,《家语》记“少孔子四十九岁”;有若,《史记》记“少孔子四十三岁”、《家语》记“少孔子三十三岁”;樊须,《史记》记“少孔子三十六岁”,《家语》记“少孔子四十六岁”[35]。其原因应是“三”与“亖”或“卅”与“卌”,形近而致误。清人徐鼒指出:“王肃伪《家语》云‘颜渊少孔子三十岁,二十九岁而发白,三十一岁早死’,盖据《史记》而妄增之。阎百诗、毛西河、江慎修诸儒,据颜子从夫子事迹考之,谓颜渊卒当孔子七十一岁,非六十一岁。古二、三、亖易混,‘二十九岁而发白’,当是‘三十九岁而发白’,‘三十一岁早死’,当是‘亖十一岁早死’。此语可谓破千古之惑,不独二、三、亖字易混,且汉石经三十字作‘卅’,四十字作‘卌’,唐以前经典多用之,安知非‘廿、卅、卌’之讹邪?[36]”


如公西赤少孔子32岁,则孔子“去鲁”时公西华22岁,为何不从游列国?冉求因其使齐而为其母请粟,可见其父已谢世,且无兄弟奉养其母,或以此故未从游列国。


04



 

钱穆《先秦诸子系年》:“《侍坐》章应在子路为季氏宰之先,今姑以鲁定公十一年,当堕三都之前一年。”[37]其《孔子传》:“此章问答应孔子五十出仕之前。孔门讲学本在用世,故有如或知尔之问”[38] 。试分析孔子为何“喟然而叹”以证其非。


《论语·阳货》:阳货欲见孔子,孔子不见,归孔子豚。孔子时其亡也,而往拜之。遇诸涂。谓孔子曰:“来!予与尔言。”曰:“怀其宝而迷其邦,可谓仁乎?”曰:“不可。”“好从事而亟失时,可谓知乎?”曰:“不可。”“日月逝矣,岁不我与。”孔子曰:“诺。吾将仕矣。[39]”胡仔将此系于定公五年,时阳货囚季桓子,盟而释之,由此益轻季氏,而欲孔子为之助。“鲁君臣上下皆失其正,孔子不仕”[40]。


《史记·孔子世家》:定公八年,公山不狃以费衅季氏,使人召孔子。孔子循道弥久,温温无所试,莫能己用,曰:“盖周文武起丰镐而王,今费虽小,傥庶几乎?”欲往。子路不说,止孔子。孔子曰:“夫召我者岂徒哉?如用我,其为东周乎?”然亦不果往。[41]《论语》亦记此事[42]。


孔子不齿阳货,不愿依阳货入仕,但又欲赴公山之召。司马迁揭其心态,“循道弥久,温温无所试,莫能己用”,正在盛年的孔子,怀瑾握瑜,极思出仕以行其道。


孔子为何“与点”?此是历代先儒注《论语》之一大公案。鲁洪生总结了有五种解释[43]。典型的两种:


一是刘宝楠《论语正义》:汉《唐扶颂四远》:“童冠,抠衣受业。五六六七,化道若神”。此以童冠为曾晳弟子,是《鲁论》之说[44]。


二是朱熹《论语集注》:曾晳之学,盖有以见夫人欲之将尽处,天理流行,随处充满,无少欠缺,故其动静之际,从容如此。而其言志,即又不过即其所居之位,乐其日用之常,初无舍己为人之意,而其胸次悠然,直与天地万物同流,各得其所之妙,隐然自见于言外。视三子规规于事为之末者,其气象不侔矣。故夫子叹息而深许之[45]。朱熹之解是将孔子圣化的境界,与本章作为老师问弟子之志相去甚远。钱穆说:《论语》本文“夫子喟然叹曰吾与点也” 凡十字,朱注化了一百三十七字,凭空发挥了一大篇理论……其实是朱子意,非《论语》意[46]。


有学者简要概括:孔子问志,子路大意为“我有管理好一个中等国家的才能”,冉有“我有管理好一个小国的才能”,公西华“我不敢说我有什么才能,但我愿意学习,甘愿当个小司仪”,曾晳“我的志向不在从政”[47]。


试想,倘若《侍坐》在孔子50岁出仕之前,带着几个成年和不成年的学生,在野外走一走,谈谈理想人生,又有什么难得,孔子有何可叹息?“循道弥久,温温无所试,莫能己用”,此时孔子甚至连公山之召都想去,还会“与点”么?倘若《侍坐》在堕三都前一年,孔子相夹谷之会,取得极大成功,乘机进取,“堕三都”。此时与弟子“言志”,踌躇满志的孔子,不会思行退隐而有“与点”之叹。


孔子栖栖惶惶奔走列国之间,“苟有用我者,期月而已,三年有成[48]”,但终生不得适其志行其道。孔子“喟然而叹”,似应为曾经沧海,从其从政经历得失而来,此章之叹或为其仕鲁初试牛刀即受挫而发。


05




《侍坐》章可系于鲁定公十二年冬与十三年春之交,主要依据:


1.《孔子家语》:孔子相鲁,齐人患其将霸,欲败其政,乃选好女子八十人,衣以文饰而舞容玑,及文马四十驷,以遗鲁君。陈女乐,列文马于鲁城南高门外,季桓子微服往观之再三,将受焉,告鲁君为周道游观,观之终日,怠于政事。子路言于孔子曰:“夫子可以行矣。”孔子曰:“鲁今且郊,若致膰于大夫,则是未废其常,吾犹可以止也。”桓子既受女乐,君臣淫荒,三日不听国政,郊又不致膰俎,孔子遂行[49]。


《春秋》:定公十二年“十有二月,公围成,公至自围成”[50]。《家语》既讲季桓子告鲁君为周道游观,可见此时定公由围成而返,故此事在当年十二月末或次年初。钱穆认为,齐归女乐在定公十二年冬,正与鲁围成事先后同时[51]。


2.江永《乡党图考》第二卷:考十二诸侯年表及鲁世家皆于定十二年书女乐、去鲁事。年表及卫世家皆于灵公三十八年书孔子来,禄之如鲁。卫灵三十八年当鲁定十三年,盖女乐事在十二、十三冬春之间,去鲁实在十三年春。鲁郊常在春,故经不书,当以卫世家为正[52]。


3.曾晳言“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则当时尚未及暮春。此时孔子不再受到鲁国君臣的信任,政务不繁忙,有空和弟子讲学问志。


《史记·仲尼弟子列传》孔子家语·七十二弟子解》记载:冉求少孔子二十九岁,仲由少孔子九岁[53]。鲁定公十三年孔子54岁,子路45岁,冉求24岁,公西华22岁,曾晳与子路年纪相差不大。试看《侍坐》时孔子师徒心态和言语。


1.孔子。孔子定公九年为中都宰,一年后为司寇。“孔子为鲁司寇,摄行相事,有喜色[54]。《春秋》“季孙斯仲孙何忌帅师堕费”条,《公羊传》:定公十二年,孔子行乎季孙,三月不违,曰:“家不藏甲,邑无百雉”。于是帅师堕郈,帅师堕费[55]。而“十二月,公围成,公至自围成”条,《左传》:“将堕成,公敛处父谓孟孙曰:堕成,齐人必至于北门。且成,孟氏之保障也。无成,是无孟氏也。子伪不知,我将不堕。冬十二月,公围成,不克[56]”。其后,“公伯寮愬子路于季孙。子服景伯以告,曰:‘夫子固有惑志于公伯寮[57]。’”定公十二年,孔子与季孙关系经历了从言听计从到心生嫌隙的急转而下,曰:“道之将行也与,命也。道之将废也与,命也。公伯寮其如命何![58]”。


孔子为大司寇时喜形于色,季孙三月不违或喜不自胜,季孙心生嫌隙,孔子则无可奈何。《论语·微子》:齐人归女乐,季桓子受之,三日不朝,孔子行[59]。但实际上,正如《家语》所记,鲁国君臣受齐女乐,子路认为该离开鲁国。孔子心知自己不再受到信任,等“春郊致膰”是一种“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不舍。在等待期间,《侍坐》问志。孔子既因仕鲁受阻、其道不行而难过,又因沮其事者为自己弟子而伤心(弟子孟懿子支持不堕成;弟子公伯寮挑拨离间,钱穆说“后人谓其是孔门之蟊螣”[60]),让他反思为政与为师之难,隐退之念由此而生,曾晳所描绘师生之间悠然相得的情境,让孔子“喟然叹曰:‘吾与点也’”。


2.子路。当时为季氏宰,在会夹谷、堕三都中有出色表现,《论语》记载“子路使子羔为费宰”[61],当在堕费之后。《侍坐》时他已知孔子再难继续当政,自己受到公伯寮中伤,季氏宰职位难保,刚毅勇武的子路没有介怀,仍对前途充满信心,他劝孔子离开鲁国,自己也有离开鲁国的想法,对处于危机中的千乘之国抱有三年而治的信念,这与孔子所言“如有用我者,三年有成”何其相似,后来治理蒲邑与此一脉相承。


3.冉有。出道未久,当季氏家臣,连给多少报酬给公西华也拿不定主意,并不自信,看到“子路率尔而对,夫子哂之”,曾晳年长,他就不好先开口,所以等孔子点名,才小媳妇般回答要当个小邑长官,“足民”自可,礼乐还不敢说。


4.公西华。经历夹谷之会,看到夫子风采,树立人生目标,出使齐国,受到锻炼,正想干一番事业。他不着急回答,等孔子来问,又挺会说话(子曰:“若圣与仁,则吾岂敢?抑为之不厌,诲人不倦,则可谓云尔已矣”。公西华曰:“正唯弟子不能学也”[62]),讲“愿为小相”,显示了良好的礼仪涵养。


5.曾晳。家贫子幼,安贫乐道,从无出仕之念,能像孔子那样当个老师就很满足,所以讲“异乎三子者之撰”。他是“狂士”,性格急躁,但这次讲得从容沉稳,深契师心,有老大哥风范。


以此观之,《侍坐》章系于鲁定公十二年冬与十三年春之交孔子等待鲁国郊祭时,符合孔子师徒的年龄、经历和心态。



注 释

[1]杨伯峻《论语译注》中华书局1958年版P117

[2]叶罕云《<子路、曾晳、冉有、公西华侍坐>考论》,《合肥学院学报》2008.05

[3]李德斌《谈<侍坐>章中孔子的“喟然而叹”》,《安阳师专学报》1999.01

[4]李德斌《谈<侍坐>章中孔子的“喟然而叹”》,《安阳师专学报》1999.01

[5]吴辉军《<侍坐章>疑点释析》,《邵阳学院学报》2008.02

[6]《孟子正义》,《诸子集成》第一册,上海书店1986年版P602

[7]嘉靖《长垣县志》,上海古籍书店1964年影印天一阁藏本卷四P29

[8]嘉靖《长垣县志》,上海古籍书店1964年影印天一阁藏本卷九P32

[9]嘉靖《长垣县志》,上海古籍书店1964年影印天一阁藏本卷九P34

[10]嘉靖《长垣县志》,上海古籍书店1964年影印天一阁藏本卷九P32

[11]胡仔《孔子编年》,《四库全书》版卷四P18

[12]新文丰出版公司《丛书集成新编》2008年版第99册,P539

[13]杨伯峻《春秋左传注》中华书2018年版P1449

[14]杨伯峻《春秋左传注》中华书2018年版P1458

[15]杨伯峻《论语译注》中华书局1958年版P114

[16]司马迁《史记·孔子世家》,中华书局1959年版P1927

[17]杨朝明 宋立林《孔子家语通解》齐鲁书社2013年版P471

[18]杨朝明 宋立林《孔子家语通解》齐鲁书社2013年版P494

[19]司马迁《史记·孔子世家》,中华书局1959年版P1927

[20]杨朝明 宋立林《孔子家语通解》齐鲁书社2013年版P494

[21]杨伯峻《论语译注》,中华书局1958年版P117

[22]司马迁《史记》,中华书局1959年版,P2185、 杨朝明 宋立林《孔子家语通解》齐鲁书社2013年版P430

[23]李启谦《对研究孔门弟子的几点认识》,《孔子研究》1986.02

[24]钱穆《先秦诸子系年》,商务印书馆2001年版P92

[25]北京图书馆出版社1999年版《先秦诸子年谱》第二册P131

[26]杨伯峻《论语译注》中华书局1958年版P115

[27]杨朝明 宋立林《孔子家语通解》齐鲁书社2013年版P

[28]杨伯峻《论语译注》中华书局1958年版P54

[29]杨伯峻《春秋左传注》中华书2018年版P1480

[30]杨伯峻《春秋左传注》中华书局2018年版P1378

[31]杨伯峻《春秋左传注》中华书局2018年版P43

[32]杨朝明 宋立林《孔子家语通解》齐鲁书社2013年版P137

[33]杨朝明 宋立林《孔子家语通解》齐鲁书社2013年版P465

[34]钱穆《先秦诸子系年》,商务印书馆2001年版P92

[35]司马迁《史记》,中华书局1959年版,P2205、2215,陈士珂《孔子家语疏证》上海书店1987年版P223、224

[36]徐鼒《读书杂识》,中华书局1997年版P165

[37]钱穆《先秦诸子系年》,商务印书馆2001年版P92

[38]钱穆《孔子传》,三联书店2002版P20

[39]杨伯峻《论语译注》中华书局1958年版P178

[40]胡仔《孔子编年》,《四库全书》版卷二P6

[41]司马迁《史记·孔子世家》,中华书局1959年版P1914

[42]杨伯峻《论语译注》中华书局1958年版P181

[43]鲁洪生《〈论语·侍坐”〉曾皙之志本意考辨》,《学术论坛》2008.03

[44]刘宝楠《论语正义》,《诸子集成》第一册,上海书店1986年版P260

[45]《大学中庸论语》,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P48

[46]钱穆《劝读论语和论语读法》,商务印书馆2014年版P151

[47]杨树森《〈论语·先进〉“侍坐”章辨疑两则》,《孔子研究》2000.05

[48]杨伯峻《论语译注》,中华书局1958年版P135

[49]杨朝明 宋立林《孔子家语通解》齐鲁书社2013年版P240

[50]《春秋三传》,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P508

[51]钱穆《孔子传》,三联书店2002版P39

[52]江永《乡党图考》,皇清经解版,卷二P21

[53]司马迁《史记》,中华书局1959年版,P2185、 杨朝明 宋立林《孔子家语通解》齐鲁书社2013年版P430

[54]杨朝明 宋立林《孔子家语通解》齐鲁书社2013年版P11

[55]《春秋三传》,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P508

[56]《春秋三传》,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P508

[57]杨伯峻《论语译注》,中华书局1958年版P154

[58]杨伯峻《论语译注》,中华书局1958年版P154

[59]杨伯峻《论语译注》,中华书局1958年版P191

[60]钱穆《孔子传》,三联书店2002版P56

[61]杨伯峻《论语译注》,中华书局1958年版P117

[62]杨伯峻《论语译注》,中华书局1958年版P75


                                     


         总编:凌逾

         责编:赵叶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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