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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sty Fjords:拨开迷雾见峡湾,阿拉斯加的优胜美地 | 慢船去北方

SummerAfar 远夏在路上 2022-12-31


旅途第三天清晨:焦虑值满格。


作为曾经的旧金山湾区居民,我们对雾早已见怪不怪。然而,把车开下渡轮驶入Ketchikan时,眼前的景象还是令人狠狠皱了皱眉头。天空惨白一片,厚重的水汽低空游荡,连城市背后的山峦都影影绰绰。车身被若有若无的雨丝笼罩,前风挡仿佛蒙上一层薄纱。


这种小雨最让人心烦,雨刮器打到最低档都嫌快,跟半干不湿的玻璃摩擦出猫爪子挠黑板的噪音,可不刮又确实看不清路。司机Eric只好时不时主动掰一下手柄,沿着城里唯一的大街,漫无目的地开下去。


旅途第一站,一笔覆水难收的大额消费压在我们心上,如同浓雾沉沉压住海滨小城。


这是远夏慢船去北方系列连载的第二篇。上篇写到,我们带着自己的小蓝车登上渡轮,从美国本土的华盛顿州Bellingham出发,用两天漂到了阿拉斯加东南的Ketchikan。


慢船去北方 | 用一个夏天,开一辆车到阿拉斯加,然后在秋天卖掉它



如此的阴沉天气,是阿拉斯加内湾航道(Inside Passage)的常态。随着渡轮北上,温哥华和加拿大沿岸的晴朗夏日,全部被国境线甩在身后。东北太平洋边,高耸的海岸山脉拦住湿润的空气,刚好把它们困在小城上空。即使是最干燥的夏季,这里也整日乌云密布,每月要下十几天雨。


上船前,我们便预定了水上飞机观光,中午即将出发。渡轮班次太有限,为了迁就下一站Anan Creek看熊,留给Ketchikan的只有短短两天。Lyra翻来覆去,刷了无数遍不同网站的预报,才做出“抵达当日天气最好”的判断。但此刻,亲眼所见的景象却不遂人愿。


两个人加起来五百美元,24小时的免责取消期限早已错过,想打退堂鼓也拿不回定金。如果天气糟糕到无法起飞,公司主动退钱倒可以接受,最怕这种半死不活的光景,能飞却什么都拍不到。漫长旅途的第一次钱包大出血,若是换个打水漂的结局,未免太扫兴了。


刚下船的兴奋与喜悦很快烟消云散,只剩没有卵用又停不下来的忐忑与焦虑。把车趴在路边,Lyra查会儿预报再望会儿天,望会儿天再查会儿预报(最新预报称中午阴转晴,我们对此将信将疑),倦意未消的Eric索性闭眼昏死过去,眼不见心不烦嘛。


说来大概算自找。小飞机的目的地Misty Fjords National Monument——迷雾峡湾,名字里就自带了天气状况,心心念念盼望的晴天,也许是个非分之想?



东南阿拉斯加盛产峡湾。漫长的地质历史中,这里曾经被无边无际的冰原所覆盖。随着气候变化,消融的冰川在坚硬的花岗岩上,雕刻出刀砍斧凿一般的锋利崖壁,形成陡峭的U型冰蚀谷。由于成因相同,地貌类似,Misty Fjords亦得名“北方的优胜美地”。冰期过后海平面上升,海水倒灌进U型谷底。棱角分明的山体被细密的水道分割,塑造出曲折幽深的峡湾,以及星罗棋布的岛屿。


游船与水上飞机,是造访峡湾的主要方式。我们才在渡轮上度过了两天,之后还要继续在内湾航道晃悠一个月,自然不乐意再坐船。比起大半天的船程,两小时往返的小飞机不仅高效,而且非常适合观赏这里立体奇崛,层次分明的地貌,除了小贵挑不出毛病。


不过2019年,Misty Fjords的水飞生意却不怎么景气。


我们出发前两个月,Ketchikan刚刚发生了不止一起重大事故。两架前往峡湾的观光飞机在港口上空相撞:其中一架在半空解体,一名飞行员和四名乘客全部丧生;另一架勉强迫降,一人死亡十人受伤。祸不单行,才过去一周,同一家公司的又一架飞机在降落时倾覆,两人被困在浸入水下的驾驶舱内,未能生还。


前后脚两起空难的消息传开,很多夏天坐邮轮过来的游客都望而却步,取消了原定的水飞行程。


我俩倒是一点儿没犹豫,该预订预订,该交钱交钱,从来没考虑改成坐船。在阿拉斯加旅行,很难躲开事故率远高于民航客机的小飞机。仔细算算,本次旅途中我们一共计划了五程飞行观光,加起来升空十几个小时。如果听说意外就打退堂鼓,好像不是长久之计。


Eric:我总觉得,空难后飞行员们会格外小心,也许反而更安全——论阿Q精神的自我安慰。


阿拉斯加本地居民,对类似事故倒相当看得开。这里不通公路的地方太多,飞机和汽车一样,是必不可少的日常交通工具。既然不能不坐,还不如佛系对待,反正我命由天不由我。本州备受爱戴的老参议员Ted Stevens,就在退休后乘小飞机去钓鱼时遭遇空难,身后还被用来命名安克雷奇的国际机场——你说,这是要有多不忌讳?




我们最终选定的这家公司很小,仅仅一架飞机两个人。老板有三十多年的从业经验,曾是事故航司的首席飞行员,十几年前他辞职单干,开了个阿拉斯加典型的家族企业——本人做机长,技术担当;女儿负责收钱、管理订单、接待客人,财务客服前台身兼数职。虽然辛苦琐碎一点,但一个外人都不用雇。


说来也巧,他们的公司刚添了辆新车,平日自家通勤,有客人时去码头接送。门口打个照面,正好跟我们的小蓝“撞车”:都是Outback。两个斯巴鲁车主见面,少不了一顿商业互吹。


“您对车的品味很不错嘛!”


“彼此彼此。”


听说我们打算带着小蓝一路北上,然后把车在安克雷奇卖掉,老板直夸聪明。Outback全时四驱的稳定性,再加上不错的动力,极其适合阿拉斯加多雨多雪坑坑洼洼的烂路。这父女俩的选择就是好例子,也给我们卖车的计划吃了颗定心丸。


Lyra:郑重声明,本文没有斯巴鲁赞助。


飞机最多装四名乘客,一对儿刚下邮轮的纽约老夫妇跟我们同机。两个月前的意外阴魂不散,大妈有点不合时宜地问起事故细节,可老板显然不愿意多提,敷衍几句便岔开话题,不知是不是碍于前东家的面子。


包机没有时刻表,人齐了就出发。正午十二点,一行人来到水边的浮桥上,飞机像条小船一样,被缆绳拽着轻轻飘荡。因为总要平衡重量,阿拉斯加的飞行员们,个个都有一手目测体重的绝技。机长眼神扫过,很快给大家安排了座次:三排座的飞机刚好装五个人,最重的纽约老头坐副驾,Eric和老太太去中间第二排,最轻的Lyra则毫不意外地(跟每次坐小飞机一样),单独被塞进机尾。


跟普通商业航班相比,水飞其实没什么不同。一样的飞前科普,安全带、救生衣、意外时的冲击姿势……唯一特别的,是每人都配了副耳机,用来隔绝引擎的噪音,同时方便互相说话。机长解开缆绳,最后一个钻进机舱锁紧舱门,外面的女儿拎着油管从机翅膀上跳下来,示意加好了油。一切准备就绪,耳机里传来空管确认起飞的指令。


而头顶竟然真的如天气预报所说,现出了云开雾散的迹象。一线日光洒向对面的青山,我们的心情也跟着明媚起来。







水上飞机滑行距离很短。引擎猛烈轰鸣,机身下的浮筒在水面划出一道浪花。只一小会儿,我们就从Tongass Narrows上腾空,把水道里往来的船只抛在脚下。


Ketchikan最显眼的“建筑物“,无疑是码头边那些十几层楼高的邮轮。但随着飞机不断爬升,人类痕迹在苍翠的山水间开始显得不成比例,大船慢慢溶进背景。一个急转弯,城市喧嚣被甩到身后,碧绿的小岛散落在宝石蓝的海面上。除了仪表盘雷达显示着其它飞机的小圆点,看不见任何人的踪影。


再飞一阵,峡湾占领了舷窗。刚露头的阳光逐渐消失,天空又再涌起密云,“Misty Fjords”果真名不虚传。但已经比担心的白茫茫一片好太多了!棉絮一样的雾气缭绕在眼前,水面没有白浪,只有淡淡的波纹,仿佛被揉皱又展平的一张棉纸,颜色青灰,反而显得静谧。为了看得更真切,飞机的滑翔高度非常低,时常与陡峭高耸的崖壁平齐。机身偶尔侧倾,下方错落的高山湖泊与纤细的溪流瀑布飞速掠过,似乎触手可及。


Lyra:虽然最后一排的“行李座”不太舒服,看似是二等公民,拍照却再理想不过。飞机左摇右摆,我也跟着左右开弓,哪边好看就抱着相机歪向哪边,在安全带允许的范围内最大限度地扭曲身体凑到窗边,努力稳稳地按下快门。








出乎意料,两小时的水飞观光,竟然还要中途降落一次。Misty Fjords深处的Rudyerd Bay有个浮桥,专供小飞机来往停留,让游客换个角度从水面感受峡湾,也晒晒这里并不存在的太阳。


没了女儿在岸边帮忙,机长这回得一人搞定降落流程,六十多岁的人看着有些发福,可身手相当灵活。他小心地控制好滑翔速度,飞机接触水面后靠惯性往前冲,刚好到浮桥边慢下来。不等停稳,机长就开门跳下去,伸手拽紧缆绳,趁飞机彻底滑过浮桥前拉住,再打个绳结系在羊角桩上。


这一片小小的峡湾如同仙境。来自太平洋的浪涛被阻隔在外,脚下的浮桥随着微风轻轻摇晃,耳朵里只有鸟鸣和细碎水波涌上岸边的哗哗声。两侧,除去那些近乎垂直的峭壁,茂密针叶林覆盖了每一寸裸露的花岗岩,从山顶一直长到水边。


独享的幽静时光没持续多久。十分钟后,又一架水飞轰鸣着引擎闯进峡湾,打算到浮桥降落。不过这位飞行员貌似技术欠佳,着陆点没掌握好,冲过来的速度明显太快。我们的老机长看了直摇头,含混不清地嘟囔着一代不如一代。当然口嫌体直,他还是责无旁贷地主动跑过去,提前帮年轻后生把飞机拽住,两人合力,最终稳稳停好。








回程总感觉时间过得快了许多。我们飞过(以Misty Fjords的标准)无比宽阔的Behm Canal,俯瞰水道中孤零零且突兀的New Eddystone Rock。它是一坨岩浆凝结而成的玄武岩,和周围的花岗岩壁在地质年代上相隔甚远。简单解释成因,是由于间冰期冰盖融化,地壳负重减轻,发生回弹,岩石破裂,导致了火山喷发。


Lyra: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呢……我本科的毕业论文就有写过阿拉斯加的火山弧和冰后回弹,看到这个技术细节简直不要太熟悉。也算一种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吧XD

Eric:返航时,纽约老头想跟妻子坐一起,主动提出换座。从小喜欢坐在司机旁边的我,自然恭敬不如从命。不过说实话,看似全机最佳的副驾驶位,其实视野并不好。由于机头总是略微朝上,前方只能看见天空,侧面也被机翼遮挡得更严实。倒是花花绿绿的仪表盘充满诱惑,途中我几乎忘了窗外的风景,耳朵听着机长和塔台的对话,眼睛盯着他如何操纵飞机,片刻不停地一直看到降落。


——既然你能读到这篇文章,我们显然是安全地回到了地面。


胜利完成来Ketchikan的唯一必选项目,余下的两天全是自由活动时间。找个阴凉地儿补补觉?还是先觅食,安慰一下从清晨饿到现在的肚子?或者到河边,参观一下传说中的红灯区遗址?闲聊中,老板女儿提起刚刚有人在城里遇见只熊,要不咱们找熊去?


比起早上对天气的担忧,这些当然都是幸福的烦恼啦。


旅途第三天下午:焦虑值清零。








下期预告:心满意足地坐完水飞之后,我们又在小城Ketchikan闲逛了两天,一起去探访百年历史的红灯区,顺便看会儿免费的黑熊卖萌。敬请期待~


前文索引:

慢船去北方 | 用一个夏天,开一辆车到阿拉斯加,然后在秋天卖掉它

阿拉斯加内湾航道:加拿大的西海岸,是如何被美国抢走了一半 | 慢船去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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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远夏


远(Lyra) & 夏(Eric),2002年在中学相识,2010年夏天终于初次结伴旅行,从此一发不可收拾。现同居波特兰,但很快就要居无定所浪迹天涯。


风光喵。十几年前跳了拍照的坑,近年来越陷越深。约伴时的独裁领队,旅行中的靠谱向导。2008年来美,足迹已经踏过全部50个州,和61/61.5个国家公园。斯坦福地球物理研究生,理想是去北冰洋岸边挖石油。


风光喵专职司机/背包侠/经纪人。遇到风光喵之前是独行侠一枚,国内只有4个省没去过,在美国也走遍了50州。北大广告系不务正业4年,美国艺术管理硕士。业余乐手/律师/码农/会计/厨师……传说中的什么都会一点的那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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