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读】企业破产法的未来：技术和AI驱动下的变革综述
1
文献来源
Akshaya Kamalnath, The Future of Corporate Insolvency Law: A Review of Technology and AI-powered Changes, 33 Int Insolv Rev. 40 (2024).
2
作者简介
Akshaya Kamalnath
澳大利亚国立大学副教授
引言
技术是我们实现既定目标的工具。若要探讨破产法如何随着技术进步而完善发展，首先需要明确破产法的目标和宗旨。除了“救助”和“清算”外，破产法学者和从业人员一致认为“效率”也应是破产法所追求的目标：破产中的企业是“一块融化的冰”，其资产会随着时间而逐渐流失，因而时间和效率对破产企业至关重要。本次领读文章的主要观点为，技术可以为破产程序的各个阶段提高效率，因而将技术运用于破产可以带来更多利益。
近一年以来，关于人工智能如何影响法律的讨论主要集中于ChatGPT之上，但ChatGPT仅仅是人工智能应用的某一方面。这篇文章以更加广阔的视角评估AI及其他技术如何对破产法造成变革性影响。本文第一部分探讨AI和TAR等关键术语，为后文的讨论奠定基础；第二部分通过观察各个司法管辖区的实践，介绍国际上的破产管理人、法官将技术运用于庭内外破产实践中的方式；第三部分则探讨了破产程序中的技术运用可能带来的风险；最后一部分则指明了技术运用在破产程序中的发展潜力。
关键术语
1
AI
AI的定义为“计算机或其他机器展示或模仿智力行为的能力”。例如，一个名叫Ross intelligence的工具可以通过搜索法律数据库及其他文件对法律问题做出回应。使用Ross的律所将其视为法律研究助理，尤其是美国律所Baker Hostetler已经将Ross运用于破产案件中。
AI应用的另一个典型例子是ChatGPT，它能与使用者以对话的形式进行交互。ChatGPT的创造者OpenAI曾声称，ChatGPT可以承认自己的错误、质疑不正确的前提、并且拒绝不合理的要求，因此这类AI可以被非专业人士使用。然而到了2023年中，ChatGPT仍然不够可靠。众所周知，ChatGPT会生成错误回答，因此只有专业人士才能安全地使用这个程序，并且他们也得反复核对ChatGPT生成的答案。
2
TAR
TAR（Technology-assisted Review）是另一个需要解释的概念，主要指辅助进行文书浏览的技术。TAR可以“利用人类做出的裁判，将其推之于它所做出的裁判”。破产专业人员将会发现TAR在浏览大量文书方面带来的好处，尤其是有关大公司的案件。
破产法领域的技术运用
法律领域的技术运用常常晚于其他领域，例如由于“技术小组委员会”的建议，通过电子化方式送达破产通知自1993年才被写入美国破产法。近年来，新冠疫情和其带来的封控促使法律领域不得不将那些早已被运用于其他领域的技术考虑在内。以下将对破产法领域的技术运用进行介绍：
1
破产管理人的技术运用情况
尽管法律在近几年才将技术的运用正式纳入其中，但企业破产的市场参与者们早已在疫情之前便开始使用技术。根据国际破产协会在2019年进行的调查，大部分破产专业人员认为技术正在成为他们工作中的关键一环。这项调查还关注到TAR的运用：只有35%的破产专业人员使用过基础的TAR系统，即根据概念帮助收集文书，以便使用者可以更快开始浏览重要内容的系统；28%的专业人员使用过更加复杂的系统，即可以主动学习人类撰写特定文书的方法，并将这种方法运用于自己生成文书的系统。这项数据之所以不高，是因为很多破产专业人员并不认为投资于这种技术是值得的。这项调查的作者总结了三个原因：一是破产专业人员对TAR的能力不够了解；二是案件没有复杂到令破产专业人员愿意负担TAR的成本；三是TAR还未广泛运用于这些破产专业人员所在的司法管辖区内。
对应上述三种原因，本文作者对破产法的改革提出了三条建议：一是破产专业人员应当受到相关技术训练，大律所应当雇佣一些技术专家。二是更容易接触到大案件的律所应当对相关技术进行投资。对于小企业的案件，这些技术应当由政府来提供。最后，特定的司法管辖区应当引入一些项目来帮助破产专业人员学习相关技术。事实上，已经有一些国家正在探索如何让技术协助解决破产案件。
2
正式破产程序中的技术运用情况
法院在正式的破产程序中常常起到关键作用。在各国的法院体系中，已经开始有数据化和自动化破产程序的措施。
英国：英国于2015年在伦敦执行了“电子先导计划（Electronic Pilot Scheme）”，并要求一些法院必须执行该计划。根据这项计划，各方可于全天任何时间进行电子化提交。2017年，英国引入了确保快速和友好解决小额索赔的“在线民事索赔先导计划（Online Civil Money Claims Pilot Scheme）”。2021年，“在线损害赔偿先导计划（Damages Claims Online Pilot Scheme）”也被引入。该项计划提供了管理纠纷的网站，允许各方电子化提交和送达文件，上传其诉求、抗辩等，并且提供先期的案件管理和庭审信息。这些计划很有可能在未来得到进一步的发展。
葡萄牙：葡萄牙也引入了各种技术方法来简化法院程序。其中一个平台叫Citius，允许法官，公诉人，律师，执法机关和破产管理人使用。各类利益相关方也被允许获取该平台上的信息。Catarina Frade教授及其合作者列出了让破产从业人员使用Citius的各种好处，例如电子化拍卖可以让公民和公司直接参与进来。此外，Citius还可以让信息的可获得性和透明度得到提高。然而，人们也存在着一些疑虑，例如破产案件中的利益相关方可能没有足够的能力利用好平台上的信息。因为这些信息是以法律文件和程序的形式提供的，仅仅允许利益相关方获取信息并不足以确保他们能完全理解并合理运用这些信息。
芬兰：2019年，芬兰修改了破产法，强调解决司法程序中的效率问题。修正案要求更低的管理费用以及法院更快速地推进司法程序进行。此外，修正案将电子网站KOSTI的使用正式纳入其法律文本中。KOSTI由破产监察专员（Bankruptcy Ombudsman）负责管理，允许破产从业人员、债权人和破产监察专员在网站上沟通和交换信息。KOSTI不仅提高了破产程序的效率，还有利于破产监察专员的监督。考虑到KOSTI自2013年就已经被广泛运用，破产法修正案将它的运用强制化，并明确了各方的法律责任，以确保网站上的个人信息得到保护。KOSTI的唯一问题是由于严格的身份认证要求，外国债权人无法使用该网站，这导致了外国债权人无法从该网站中受益。有意思的是，KOSTI是由一个芬兰的软件公司Innofactor Plc.，而不是人们所设想的是由政府搭建的。
哥伦比亚：在疫情的催化之下，哥伦比亚不仅提供了与上述国家类似的破产网站，而且还运用了更加复杂的AI驱动系统，其信息共享，文件提交以及信息的在线获取都呈现出用户友好的特征。使用者在通过生物识别验证后，用手机即可获取所有文件和信息。此外，外国人通过提供相关身份文件也可以使用这一AI工具。更有趣的是，当文件在系统上提交后，AI工具将会首先浏览这些文件，再运用公共数据库来核实，最后判断提交的文件是否完整。这一判断将会影响法院是否正式受理破产程序。这个系统甚至可以直接起草它所推荐的决定，不过通常是在提交的文件不完整，要求提供更多信息的情况下。总而言之，AI工具可以帮助非裁量性的决定。然而当涉及到裁量性决定时，使用AI工具将遭遇一些困境，因为这种决定无法被编写进系统中。
AI进入破产程序是一个好的开始，其他国家也在考虑如何进一步推进技术运用。例如，葡萄牙的Citius正在考虑电子拍卖平台是否向全世界的投标人开放。此外，Gurrea-Martinez教授也建议不同司法管辖区的电子平台应当相互合作，以便于法院之间的交流。
3
技术运用的其他优势
考虑到积压了过多案件的法院可能会拖延破产程序的启动，技术的运用能够让困境中的企业获得司法影响最小的破产程序，这是一个相当大的优势。作者还指出，可获得的数据有利于立法者和学者的研究，帮助破产法的改革发展，由此进一步促进经济的健康发展。此外，技术的运用可以提高破产程序的透明度，进一步使利益相关方和重大案件中的社会公众对破产程序更加信任。
技术运用的风险
技术的运用也会带来风险。作者认为这些风险应当被提前识别和预防，才能保证上述优势不会丧失。
首先，AI做出的决定可能是不准确或者有失偏颇的。Geoffrey Vos先生指出，不准确的问题可以通过确保只允许AI作出简易的决定，并且各方均有权利对AI作出的决定提起上诉来进行解决。有失偏颇的问题则可以在测试阶段加以优化，政府、监管者和法官应当与AI的搭建者一起工作，并进行反复测试。
第二，隐私和数据安全也是一个应当被高度关注的议题。可以仿照芬兰的做法，在法律中明确各方当事人以及平台的管理者的责任。此外，平台的安全性和完整性也应当被有效地管理。
第三，法院工作人员、监管者以及破产从业人员未经过正确的培训就贸然使用技术，反而可能导致效率的降低。因此，政府为这些人员提供必要的训练和指导是至关重要的。
最后，社会上广泛存在着技术可能取代破产从业人员的担忧。总的来说，大律所可以更多投资于相关的技术和掌握了技术的人力资源上。必要时，政府和律所应当重新培训其职员。
总结
在最后一部分，作者提出了一些技术影响下破产法的未来发展方向。作者高度重视中小企业的发展，认为对于中小企业的技术投资应当来自于政府，并可以考虑通过“网络聊天室”（Chat Box）的方式为处于困境中的中小企业提供支持。此外，大律所也可以通过网络聊天室的方式降低成本，为中小企业提供更高性价比的服务。
最后，作者提到了一种预测性AI，这种用于预测公司破产的技术在近期得到了众多关注，并且在一定程度上正在被市场所运用。随着技术的发展，对公司破产的预测可能成为现实，这将导致被预测破产的公司成为监管者的关注重点。从积极的角度来讲，这些公司将会得到寻求帮助和采取早期措施来解决问题的提醒。这些预测还可能帮助清算者和债权人决定是否向法院申请破产。不管怎样，这些技术发展都将导致破产实践、政策甚至是法律的变革。
责任编辑：卢照杰
敬告：本公号由中国政法大学破产法与企业重组研究中心维护。感谢你我互粉，期待惠赐大作（邮箱：insolalerts@126.com）。欢迎加入“破产法快讯”微信群（加 insol100 ，报姓名机构），欢迎扫码加入知识星球“破产法百家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