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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书是真正意义上的“冰与火之歌”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文穴Literaturecave Author L Cave


 《糜骨之壤》

在长篇小说《糜骨之壤》中,托卡尔丘克把目光投向一位幽居于波兰边境的神秘老妇人,讲述了一个关于人类过度狩猎而带来的动物连环复仇杀人案。


托卡尔丘克本人称这本书是“愤怒之书”——“This is a book about anger, and what we can do with anger.”(这是一本愤怒之书, 我们该如何处理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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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兰疯老太的史诗

又名《糜骨之壤》


作者:Ansel


奥尔加·托卡尔丘克是近些年风靡文青圈的作家,倘若不是诺贝尔在天堂对她点头微笑,她还在欧洲写着文学碎片。


《糜骨之壤》出版在2009年,正好隔着她的两本代表作2007的《云游》与2014的《雅各布之书》中间,虽说有些落寞,但是却是她表露个人最多的作品。


△奥尔加·托卡尔丘克和《糜骨之壤》剧组主创


真正的冰与火之歌


在面对外媒的采访中,她对记者是如此袒露:


This is a book about anger, and what we can do with anger.


这是一本关于愤怒的书。


而正是因为愤怒,暴力呼之欲出,谋杀成为了一种复仇,作家在某种程度上用自己歇斯底里的无声呐喊,弘扬了一种大自然的正义。


小说全文以冰凉的风雪林海作为背景,掩盖了隐藏在雪白与深绿之下的屠杀和暴力,这便是谋杀案展开的前提。


喜欢推理小说的读者并不一定喜欢这部作品,因为托卡尔丘克对于案件线索的叙述实在太缓慢了,像发夹弯一般,她来回地描摹当下和过去,遥远的森林和眼前的血腥,试图用星盘的玄学链接起线性的时间,从而表达出简单但充满力量的愤怒。


改写一下狄兰·托马斯的诗,全文表达意蕴可以用一句话来表达:


Rage, Rage against the slaughter of animals 


△狄兰·托马斯


小说中几乎处处可见血腥描写,比如「牛心角」:


过了「森林之外的国家」,在进入高速路前有一个急转弯,那儿经常发生交通事故。迪迦称之为「牛心角」,因为他曾看到一个装满动物内脏的箱子从卡车上掉下来。当时,卡车正从当地一位大佬的屠宰场驶出来,牛心洒落了一地,至少他是这么说的(pp.54-55)。


比如雅妮娜顺手就送给了女作家一只鹿蹄:


道别时,我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一只鹿蹄送给了她。打开包装纸时,她一脸厌恶(p.246)。


这种看似寻常的笔墨渲染透露着托卡尔丘克的锋芒:我要用笔点醒你们对杀戮的麻木。


然而在更多时候,她表达得非常直接:


被屠杀的动物肉体每天像无止境的末日雨一样落在的我们城市里,这又是怎么回事?这场雨预示着屠杀、疾病、集体疯狂、思想的堕落和污浊。


……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动物的身体被制成鞋子、肉丸、香肠、沙发、床下的地毯,骨头被熬成汤……肚子上的皮变成了人们肩上的包,保暖用的是动物的皮毛,吃着它们的身体,将它们切成小块放在油锅里炸……这一切的噩梦都是真的吗?这是大规模的屠杀,残忍而冷漠,没有丝毫的反思和良心的谴责。也许思想都慷慨地赋予了哲学和神学。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杀戮和痛苦已成为常态?我们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而对于这种愤怒,话语对象表达出了一种犬儒主义式的冷漠,这是人类的冷漠在小说中的具象化表达:


「您太夸张了,我一直很困惑,为什么年纪大的女人……您这个年龄的女性,如此关注动物?难道已经没有需要你们照顾的人了吗?是不是因为孩子已经大了,无人需要照顾了,所以本能促使你们去照顾别的东西?女人有这种本能,不是吗?」


冷漠与愤怒,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冰与火之歌,而冰天雪地的波兰正是所有一切的背景。


然而这场对话的真正控诉者是人类吗?还是自己?


临深渊者的哀歌,亦或是独白


整部小说由死亡为线索,搭建起了一连串的谋杀现场,并将审判放在了小说结尾。


但其实主角雅妮娜在一开始就已然开始了自己的辩护 ,她不断地叙述着过去欧洲法庭对于动物的审判,比如对老鼠、猪甚至昆虫的案例:


比如1545年的审判象鼻虫案,阿尔卑斯山村有座葡萄园遭受象鼻虫的大肆破坏,农民们向主角提交针对象鼻虫侵害的状书,法官接到诉状后,甚至为昆虫安排了辩护律师,最后法官没有做出裁决,只是建议村民向神忏悔。


另外一件就是同时代的审判老鼠案,当地农民状告老鼠破坏农作物,法庭竟然传唤老鼠,老鼠自然不会理会。最终案件因被告缺席而收场。


托卡尔丘克是华沙大学心理学系出身,大概不会遗漏拉康的镜像阶段。


拉康·雅克,法国作家、学者、精神分析学家


在拉康的叙述中,镜像阶段是人认识他者和主题,培养社会关系的心理基础。


小说中明显可以看出三种态度不同的存在:


雅妮娜/鬼怪/牙医(自然主义者)——人与其他的动物同等关系(其中雅妮娜更甚,与动物的关系是强等同)


警员/黑大衣/灰女士 ——人高于其他动物,但动物也是生命,只不过更低劣,麻木的普通人


大脚等偷猎者——屠杀者和恶徒

虽然有过度解读的成分,但是联想到的奥尔加·托尔卡丘克的背景,很难不把二战波兰的排犹运动对等起来。


在二战时期犹太人不仅遭受集中营的迫害,同样被波兰自己人所歧视。这段被深埋的历史一再在托卡尔丘克的小说中浮现。


如果再把小说里的人物关系整理一遍,我们会发现托卡尔丘克在描绘的是过去的历史。


小说中生活在森林里的动物便是曾被迫害的犹太裔波兰人,少数人则是排犹的推动者,大多数人则是冷漠而麻木的平民,迫害者的帮凶。


无论是将被迫害的动物当作被迫害的犹太裔波兰人,还是将被迫害的犹太人比作被猎杀的动物,托卡尔丘克都在小说中描摹了一个群体对另一个群里的屠杀,在某种意义上是绝对的深渊。


△《糜骨之壤》


而小说结尾,作为占星术信奉者的雅妮娜阐述了一个故事:


中世纪曾有一位修道士,他同时也是一个占星学家(那是圣奥古斯丁还没有禁止通过占星预知未来)。他通过星盘预见了自己的死亡。石头将会落在他的头上,将他砸死。从此,他便在修道士帽子里面再戴上一顶铁帽子,直到某年耶稣受难日,他把两顶帽子一起摘了下来,这主要是怕引起教堂中人的注意,而不是出于对上帝的爱。这时候,一块小石头落到了他裸露的头颅上,但他只是受了点轻伤。然而修道士却认定语言已经成真,便打点好了自己的一切,没过一个月就死了。


雅妮娜在小说中一直向警察局诉说着动物复仇的故事,这最终呈现了主角自己的意愿,她期望复仇,因为她的姑娘们(她养的狗)和其他动物被残忍地猎杀了。


但是一个问题是,这种义警式的复仇合理吗?


小说最后主人公是那么表达的:


迪迦,事情就是这样的。但我知道,我还有很多时间。


一种解释是,她还有更多的时间去复仇;但是另一种解释是,她凝视深渊,最终变成了深渊,但她还有时间转变过来。


疯老太的史诗


在访谈中,托卡尔丘克说了那么一个细节,在德文版中,小说的名字叫做The Song of Bats。


托卡尔丘克说,蝙蝠一般都是没有声音的,可以说是森林中被边缘化的生物,而她选用雅妮娜也是如此,她是一个老太,是这个社会的边缘群体,往往是人们不会选用来当主角的人。


但是托卡尔丘克选用了老太,并把她当作是那些弱小者的代表,而动物是森林中最为弱小的生物。


不过如果换一种思路,把Bats译作 Old Bat(俚语里的疯老太),或许标题对应的会更直接一些,而且也符合作家自嘲式的描摹。


The Song往往也可以被当作是类似史诗般的诗歌。


那么这个访谈中透露出来的信息,我们得以再次将小说解构,这是一次疯老太为被迫害的动物生长正义的起义。


从策划谋杀到之后写信控诉,再到被警察发现后的自白。


倘若直到这一切,再往回体会,你会发现这就是一部关于疯老太的壮烈史诗。


△奥尔加·托卡尔丘克在瑞典


而这场起义的目的也值得一说:


在小说中,雅妮娜不断地诉说,但是她对不同人的态度是不同的。


对于像迪迦、鬼怪这样的同伴,她往往是低声诉说。而面对警察、灰女士这些麻木的普通人,她往往是歇斯底里的呐喊、强烈地阐述(正如鲁迅在《呐喊》所宣称的那样)。但对于那些猎杀者,她一个个抓住目标,冷静地处决。


这便是雅妮娜的史诗,一个为了更弱小者而起义的弱小者,一个为被森林大雪或历史掩埋的受害者声张正义的疯老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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