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水库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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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最初的战胜水患，农田灌溉和水力发电，到今天的城市洁净饮用水几乎唯一的提供者，新中国水库建造目的的大挪移，是当时的社会主义建设先辈们万万也不会想到的。

新中国的水库热情

作为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国家之一，以及一个千年农业大国。尤其新中国成立后，中国也堪称世界上的水库大国。虽然同样是社会主义国家老大哥，但由于处于高纬度地区，苏联的水库并不多。

在新中国成立以后的，最常见的招贴画宣传品中，水库的形象一种存在。还有比高耸坚固最代表钢筋水泥混凝土最直观步入现代化的庞然大物了么？除了冒着烟囱的工厂、电线杠和拖拉机手等形象，显然没有太多了。而电线杠也是和用来水利发电的水库相连的。

一定要把淮河（黄河）治好！改变旧中国河流洪水肆虐的历史，水利发电，人工可以控制的水利灌溉。这是最初的美好愿景。而社会主义的集中力量办大事，社会主义建设宣传的社会动员能力，也能够使得人力和物力能够使得水库的建设得以实现。

在新中国成立以后，浙江新安江、黄河刘家峡、河南湖北交界的丹江口水库等水库修建前庞大库区居民的主动和几乎无条件的移民搬迁，在今天不可想象的。

浙江新安江、黄河刘家峡的修筑中，均是历史上古老的县城：甘肃永靖县等被淹，人民离开世代居住地搬迁。

为什么大寨、红旗渠和嵖岈山公社更有名

水库的修建，尤其小水库的修建，技术上并不复杂。需要的仅仅是充足的劳动力和时间。吃集体食堂，集体劳动方式的人民公社的社会组织恰恰满足了这一点。几乎不需要多少动员，充满了尽早实现现代化和社会主义的梦想的翻身农民，在上世纪50年代后期，全国范围内人民公社的成立，为新中国大小水库的修建提供了物资基础和精神基础。

如果你的家乡，靠近大山，或大或小，一定会有一个新中国成立后，文革和改革开放之前，社会主义建设大潮中父辈和祖父辈们义务和充满被社会主义热情感召中修建的土水库。

农业学大寨、嵖岈山卫星人民公社等之所以更有名。便是由于当地的人民公社化充分调动了修筑水库和灌溉水渠的积极性和热情。

在当时，小到一个人民公社（乡镇）都修有水库，一个河南嵖岈山人民公社便利用附近山系水源，汝河上游水系，修有两到三个至今存在的小水库。

在历史的后来，更有名的驻马店板桥水库便在其西南方不远的位置。如果当时遂平人民知道1975年8月那个夏天发生的事情，先辈们一定会对水库的修建是另一个看法和态度。

1975年8月，由于暴雨，汝河上游的驻马店板桥水库溃堤，造成遂平等多县受淹。洪水通过后的京广线铁路铁轨被水流拧成了麻花，可见水势之大。遂平县一位当时十几岁的出租车司机告诉笔者，当时的溃堤，是从底部溃坝，“相当于一盆水的盆底漏了”。他妻子的妹妹，当时是被解放军从水里拉着看见的头发救出来的。

在整个驻马店，附近地势高的地区，每家每户都烙烙饼救济受灾地区群众。天灾还是人祸在今天依然众说纷纭。一个说法是，面对暴雨，官僚主义的层层汇报，耽误了水库的提前预警泄洪；最后紧要关头，泄洪时，当时的几个泄洪闸发现是坏的。

相比南部，河南公社群众相对简单地利用桐柏山和伏牛山水系，汝河等淮河上游水源的地利而修建水库和下游灌溉沟渠。太行山东峦，利用漳河等海河水系修建的灌溉区便颇费人力物力。太行山漳河水系上游，水源需要在开凿的位于半山腰的水渠中流动，正是这种愚公移山和彰显人更胜天精神的水渠的存在，使得直到今天河北和山西的大寨和红旗渠依然是一个精神朝圣之地。

对比中国南方的雨水充足，以及河道密布。新中国的水库建设主要集中在华北、中原等北方相对容易出现干旱地区。

背靠山系水源，靠近浅山台地，利用河谷，两山夹一沟，是水库修建最经济和最便利的修建场所。在新中国水泥混凝土还属于奢侈物资的年代，利用人力肩扛手抬，土方沙石构筑一道大坝即完成了一个小型水库的基本工作量。

华北潮白河等海河水系的肆虐，也使得豫西山脉、河北太行山峦和山东沂蒙山南北成为治理水患的水库建设密集区。

于是，从华北的海河流域，到大别山、桐柏山和伏牛山交界的河南中西部地区，成为了新中国大大小小水库最密集分布的地区。北到北京密云水库、官厅水库，南到河北西柏坡的岗南水库、黄壁庄水库，南到河南板桥水库、白龟山水库。

当年河南遂平县嵖岈山公社时期修筑的水库

相比而言，中国贵州、云南和广西等西南地区，由于存在水源不易保存地表的渗漏型喀斯特地形区，才显得比北方建设水库较少。但即便如此，长江以南，浙江、福建和广东也修建了若干座大、小水库，最出名的当数浙江新安江水库和珠江东江支流上的广东新丰江水库。

从上到下，在蓝图构造者和建设者最完美的预想中，水库修成之后，将可以轻而易举达到两个目的：水利发电和再也不被自然降雨所控制的农田灌溉。但事情远远没有这么简单。

首先，水力发电得以运用到千家万户点亮电灯，是一个庞大的发电和输电以及高压变低压的复杂工程。直到今天，这个工程依然复杂。今天，风力发电和屋顶多晶硅发电迟迟不能上网便是这个原因。

那么，在当时的年代，小水库通过双手建成之后，会发现发电根本不能实现。上游水量动能不够也是一个方面。于是水库修成了，大坝建成了，先不发电，我们人定胜天要彻底改变旧中国洪水肆虐，种田靠天降雨吃饭的局面。

一个另外的问题又来了：水库灌溉的水源的分配问题。在水库的修建同时，在可辐射半径的范围内，也均同时修建了最长上千里的各种各样的灌溉水渠（俗称干渠）。但是，水库的水量在沿途输送中，对于水量公平分配，最大可能地照顾到更远的平原地区，也是一个难题和大学问。

还有一个问题是，水库的修筑者们更多是附近人民公社社员（村民）们义务劳动所建，更远没有参与劳动的平原，但同样也需要农田灌溉地区的人民公社和社员们到底该不该用水，用多少才合理？

在没有一个市场经济下金钱弥补的合理分配体系下，仅仅用社会主义大锅饭的方式分配用水，显然是困难的。

在文革前，人民群众生产生活相对正常的人民公社时期，省市县在比较容易的协调中，这个问题还能暂时解决。但是在改革开放、包产到户之后，这一矛盾变得不可调和。

上游无限制的截留用水，使得下游的人工灌溉沟渠形同摆设。随着一家一户打机井，利用电力抽取地下水灌溉，很多地方，在90年代，河南很多地区，甚至将上一代人流血流汗修建的人工灌溉沟渠犁平，重新变成土地。令人惋惜，又无可奈何。

水利部门今天在很多地方已经变成了水库部门。灌溉之利，随着灌溉水渠的无效管理，水渠的消失，已经不存在。

水库今天最大的用途：为城市提供洁净饮用水

和中国的人口红利一样，新中国万千座大小水库的建设，也彰显了历史的吊诡。

中国80年代计划生育之前，生育高峰带来的人口剧增，为中国改革开放带来了巨大的低成本劳动力这一红利，这是历史的创造者们死活没有想到的。

同样，新中国以水利灌溉、战胜洪水和水利发电为目的修建的水库，在今天，无一例外都变成了附近大中城市的水源地。

河流和地下水的污染，使得人们不得不惊呼幸亏还有水库。俨然都已经忘却了水库最早的目的，显然不是为了给人喝，而是从来在发电的同时给庄稼喝。

在中国河流地表水无一例外被污染的情况下，随着城市人口的激增，中国的大城市化，一个提供稳定城市居民饮用水的水库的存在显得至关重要。水库的意义，也就第一目的变为城市居民水源保护地。比如北京的密云水库、官厅水库，以及引滦入津。

广东珠江东江上的新丰江水库甚至变成了香港居民的水源地。

某瓶装水的广告说的自己是大自然的搬运工，其实不如说自己是水库水的搬运工。在今天，新安江水库、丹江口水库和新丰江水库等大型水库已经成为中国几大品牌纯净水的水源地。

当然，当水库的意义变成了饮用水和群众亲水旅游休闲场所之后，新丰江水库、丰满水电站、新安江水库这些名字也显得土气了。于是纷纷变成了更洋气的万绿湖、千岛湖和松花湖。

今天，当水库的存在意义发生了根本性变化之后的同时，虽然水利部门已经在试图建立水库景区适度旅游开发，但水库的管理显然还是传统的水利、水电管理方式。

比如，水库的管理，一般都不是属地政府管理，而是由上一级政府授权的水库管理单位管理。那么，在水库的泄洪等方面，便存在着水库管理者和当地政府和群众的协调沟通问题。

四十年前，河南七五八板桥水库溃坝的悲剧，是中国每一个水库管理者都要时刻警醒的往事。但愿这种往事，永远不再发生。

在西南地区，利用金沙江、红水河等阶梯落差水力发电的上千座真正水电站建设中，又存在对当地原住居民不合理补偿的侵占利益的问题。

对于对水库建设绝对抵制的原教旨主义环保主义者来说，任何河流上的水库都应该炸掉。因为水库就意味着改变自然，比如，鱼类等动物无法洄游、迁移，水库对于地质的影响等等。直到当下，水库和水电站的抵制者们依然在反对着中国的水库和水电站建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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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阅读：

（本文部分图片拍摄于河南遂平嵖岈山公社旧址博物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