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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知治学|“媒介”作为一种世界观


2022年12月12日,我院“百人计划”研究员黄清老师于“中国社会科学网”平台发表《“媒介”作为一种世界观》一文,全文如下:



何为媒介或如何理解媒介?这变成了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问题。随着信息传播技术的迅猛发展与广泛应用,媒介似“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般地渗透进人们衣食住行的各个方面,不仅作为传播信息的渠道,而且成为保障社会有序运作的基础设施,还是连接各方行动者的界面。然而,一旦追问什么是媒介,却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并且大多数讨论局限于从单一学科和单一视角阐释媒介。其实,回答何为媒介或如何理解媒介不妨从媒介的经典论述开始,回顾当前人文社科研究对媒介经典含义的发展应用,并根据数字智能时代的媒介发展趋势,提出媒介作为一种世界观的新阐释。


“媒介即讯息”的经典论述


马歇尔·麦克卢汉(Marshall McLuhan)的名著《理解媒介:论人的延伸》(Understanding Media: The Extensions of Man)是媒介研究的一部经典著作。在书中,麦克卢汉提出了一个著名论断:“媒介即讯息”(The medium is the message)。如今,这一观点已成为不同学科领域的学者甚或普罗大众理解媒介的认知捷径。然而,仅从字面理解,极易偏离原意并对媒介产生误解。对此,最好的办法是结合原著上下文及其时代背景去解读“媒介即讯息”的多重含义。在语法上,“媒介即讯息”是用某一事物去界定另一事物。因此,“什么是媒介”就被转换成了“什么是讯息”。而“讯息”具有三重内涵:


其一,讯息是指具体的信息内容,这也是我们对讯息的一种通常理解。尽管麦克卢汉对媒介形式的重视程度远远高于对内容的关注,使用了“媒介是窃贼、我们是看门狗,媒介的内容则好比是一片滋味鲜美的肉”的隐喻来讥讽“技术白痴的麻木态度”,但他在另一些论述中也默认了内容的重要性。比如,收音机节目给予听众单一的听觉体验,正是基于这种内容特点,他将收音机媒介的形式特征概括为“热媒介”,意指听众在收听广播节目的过程中参与度较低。显然,形式不能脱离内容而抽象存在,我们对一种媒介的实际把握离不开其所承载的内容。


其二,讯息涉及另一种不同的媒介。这一观点是对讯息第一层含义的转化,即将“内容”指涉为另一种媒介。正如麦克卢汉所言,媒介的影响之所以非常广泛,恰恰是另一种媒介变成了它的“内容”。例如,语言文字这种媒介变成了印刷媒介的“内容”;再有,小说或歌剧作为媒介可以是电影媒介的“内容”。诸种媒介之间的“跨媒介性”(transmediality)不仅呈现了媒介形式与其信息内容的相统一,而且揭示了媒介系统的层次性与转换性,即一种媒介可以容纳成为其讯息内容的另一种媒介并重塑该媒介的特征。


其三,讯息可以带来人与自身关系、人与他人关系、以及人与世界关系的改变。当这一系列关系发生变化时,一个全新的环境就被创造出来了。对讯息的这一理解诠释了“媒介即环境”,回应了麦克卢汉对环境而非技术物本身的强调:媒介的真正魔力在于它能改变人与世界的相处方式以及其中的各种关系,但这种强大的威力作为“背景”被遮蔽起来了,人们日常所见的往往是处于“前台”的媒介技术物,对作为技术物背景的环境反而视而不见。“媒介作为环境”或“讯息引发关系变化”的观点给我们一种启示:不要被媒介技术物这“一叶”所“障目”,而要采取整体观理解媒介对个体生活及社会发展的全景式影响。


人文社科研究对媒介的发展应用


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从“媒介即信息”这一经典论断出发,结合当代技术和传播实践的发展,从多种视域提出了有关媒介的新理解。由于人文社科所涉领域繁多,在此仅以传播学研究、影视研究和美学研究为例,简要介绍这三个领域中“媒介”的内涵与主要功能。


传播学研究要解决的一大难题是如何处理媒介内容与媒介形式的关系。基于控制论和信息论的传播学研究长期以来将“媒介”等同于内容,通过实证主义的研究方法,检验信息内容从传者到受者的传递效果,包括受者是否依照传者的意图与目标发生了相应的态度、心理和行为变化。然而,这种将传播过程从具体社会情境中抽离出来,或把“媒介”归约为内容以至于忽略媒介主体性和能动性的观点遭到了不少学者的质疑与批评。比如,詹姆斯·凯瑞(James Carey)把传播视为一种仪式,认为传播是人们创造、修改和转变其共享文化的一个过程。这里,仪式反映了一种媒介形式,共享的文化是一种媒介内容,通过践行仪式,内容得以被创造和转变。经由传播的仪式观,媒介作为一种形式和内容被统一起来了。再如,近年来十分流行的网络表情包不仅是一种媒介内容,而且作为一种媒介形式改变了人们的日常交流,甚至在“帝吧出征”等网络事件中充当重要的行动者,由此可见媒介的主体性与能动性。


在影视研究中,一种媒介成为另一种媒介的内容的观点得到了充分表现。为数不少的电影大片都改编自经典小说,譬如《卧虎藏龙》《傲慢与偏见》《伊豆的舞女》等。此时,小说这种媒介成为了电影媒介的内容。而近年来大受欢迎的交互式影片《黑镜:潘达斯奈基》和《龙岭迷窟之最后的搬山道人》等突破传统的被动观影模式,把主动权交给观众,让他们通过游戏等互动方式自主选择剧情的发展。这里,游戏媒介成为交互式电影媒介的关键内容。再有,2022年7月在国家话剧院首次上映的独立戏剧《世界旦夕之间》一反常规,在舞台上放置了两块绿幕,演员和工作人员于绿幕前进行实时的换装表演、机位转换和剪辑等,而主创通过绿幕抠像的方式将舞台上的实时情景以电子游戏的虚拟形象展现在舞台上方的投影屏幕上。其中,舞台剧摄制的实时情景被可视化为投影屏上虚拟游戏的内容,抑或反之;换言之,两者互为媒介。有学者将上述现象称为“跨媒介性”,这种跨媒介性产生了“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的跨视域之观。


美学研究关注审美,重视人对周围世界的体验。“媒介即讯息”的最深层含义,即媒介改变人与世界的关系并创造一个新的世界,为理解媒介提供了一种全新体验。以前,当我们在博物馆展厅欣赏一幅画作时,主要透过肉眼接收视觉信息而产生想象来感受画作带给自己的主观体验。如今,数字智能技术的兴起与应用打破了以往以视觉单一官能为主的审美模式,通过营造沉浸式的交互环境,赋予人们以全官能的审美体验。比如,杭州国家版本馆数字展厅采取“裸眼3D+沉浸式光影”技术呈现雕版印刷珍品《五代雷峰塔经卷》,观者置身其中,每走一步,地上就会开出一朵金色莲花。这种沉浸式的交互体验打破了实物陈展方式对感官的限制,为观看者营造了一个充分调动各种官能的新环境,带来了一种数字仿真的独特体验。



建构数智时代的“媒介学”


从“媒介即讯息”的经典观点到人文社科研究的当代发展应用,以及传播学、影视学和美学的媒介观和新实践,向我们展现了“媒介”的多个面向以及世界的媒介内涵。因此,媒介不仅只是传播信息内容的一种渠道,也不局限于作为社会基础设施的各种技术物,而是渗透于人们的日常生活与社会活动的各个领域,并不断形塑人对自身、他人、社会以及世界的认知与实践。诚然,媒介成就了世界,世界已成为媒介。


如今,媒介的这般功能在数字智能时代变得尤为明显。比如,5G、人工智能(AI)、虚拟现实(VR)、增强现实(AR)、传感器、生物识别、平台已成为数智时代媒介的基础设施;信息、数据、代码和算法则成为媒介世界的生产要素;而人与人、人与物、物与物在其中互为关联、相互沟通。不止于此,21世纪媒介的发展,也引起了人们思想观念的更新,表现为社会实践应用的创新。


为了响应时代新变化,传播学界提议建立作为元学科的“媒介学”(mediaology),它将成为未来传播学发展新的生长点。“媒介学”视媒介为世界的普遍中介和基本结构,按“媒介+”的实践模式探究当今社会的群体心理、社会治理、经济发展、法治建设、国际交往等众多领域的重大问题,并以此为理论框架,构建新时代具有中国特色的新闻传播学学科体系。


总之,从“媒介即讯息”的经典论述开始,经过人文社科研究的发展应用,直到当今数智媒介广泛融入生产和生活各领域而引起人们思想观念和实践模式改变,这一发展历程使人们对媒介的理解日渐上升为一种世界观。“媒介”作为一种世界观大致包含三层含义:首先,媒介是连接不同人、事、物的普遍中介或空间场域;其次,世界经由媒介互联互通并源源不断生成数据,由此开启了一个数据生产与再生产的共通过程;最后,媒介作为人与人、人与物和物与物居间的空间场域及生产过程,直接作用于当代的人类生活,成为重构社会现实和历史发展的一种新兴力量。


作者简介


黄清,浙江大学传媒与国际文化学院“百人计划”研究员、博士生导师,浙江大学公共外交与战略传播研究中心副主任、浙江大学清源学社副社长兼秘书长、《中国传媒报告》副主编。主要研究领域包括风险传播和数字媒介使用。主持省部级课题及国家课题4项,出版专著《数字化风险传播与公众风险感知研究》获浙江省第二十一届哲学社会科学基础类研究优秀成果青年奖,发表中英文期刊论文20余篇。


排版|周蕊
责任编辑|肖玲 张可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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