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座编辑Giorgio Armani:向Paul Smith发问与十段自述
本期《Wallpaper*》客座编辑Giorgio Armani
他在位于米兰的Armani/Silos中
由摄影师Pierpaolo Ferrari拍摄
两位传奇时装设计师在此畅所欲言,讨论了个人榜样、创作生涯高光时刻,乃至二人的意大利和英国特质等众多话题。
Paul Smith(左)和Giorgio Armani(右)在Armani位于米兰的居所中,Armani已在此居住了30多年。室内空间由他与美国建筑师Peter Marino合作设计
Giorgio Armani简称GA
Paul Smith简称PS
GA:Paul,你最初是在诺丁汉开设了自己的第一家小店,我则是米兰文艺复兴百货的橱窗设计师,后来又成为了那里的买手。经营店铺的经历是怎样影响你的设计远见的?于我而言,过去是一份无价的财富,也是我迄今仍然珍视的经历。
PS:的确,倾听客户的诉求、评价和批评能让你脚踏实地—— 但经过了这么多年,我发现最重要的还是在于找准平衡,在吸引舆论的秀场造型和能付房租的实穿服装之间取得平衡。
我很好奇,你在早年间是否拥有过榜样或是导师的陪伴?这个人或许引导你做出了决策,帮助你建立了自我认知,完善了你的人格。
上世纪70年代的Smith在他位于诺丁汉的首间店铺内
GA:我在行业里真正的导师、支持者和同伴一直都是Sergio Galeotti,他是我的合伙人,也是公司的联合创始人。Sergio天赋异禀,能预见我所不能预见之事。他让我无论如何都笃信自己的想法,也总是向我伸出援助之手,一直有恩于我。如果没有他,就不会有今日的Giorgio Armani。虽然他已离开人世近40年,但他的存在感还是很强。我们的时装屋仍然保有他昔日的精神和能量。
那你有没有特别敬仰的设计师呢?我一直很喜欢Coco Chanel和Yves Saint Laurent,你呢?
PS:我和妻子Pauline初出茅庐之时有幸亲历了一些最伟大的高级定制时装秀,这些美妙的经历也让我在个人创作中坚持将质量放在首位。此外,我们很幸运地认识了Yves本人,还有Pierre Bergé。Yves做的最后一套吸烟装就是为Pauline定制的。她把套装珍藏在衣柜里,我每次看到都深受打动。
在17岁出事故之前,我的梦想是成为一名职业自行车赛车手。如果不做设计师,你会希望从事什么职业?
GA:小时候,我的梦想是成为一名医生,但我在这方面其实没有天分。如果不做时装设计师,我也许会成为一名电影导演。我喜欢创造特定的氛围,为角色设计与之相符的造型,随之铺展故事。而且我一直是电影迷。
PS:从《美国舞男》(American Gigolo,1980)到《华尔街之狼》(The Wolf of Wall Street,2013),你在电影造型方面也取得了不小的成就。电影是你展示时装设计的重要媒介之一吗?你是否享受这种创作过程?我个人觉得拍电影特别耗费精力!
GA:拍电影的确需要人们投入大量精力。对我而言,参与电影制作的最大乐趣在于给不同角色设计造型,借由服饰展现个性,而我向来乐于探索服饰的象征性和心理暗示。以《美国舞男》为例,我在有些电影中能够面向更广泛的受众展示自己的风格。在其他作品中,我则以不同历史时期的服装为蓝本,再加以个人阐释。电影绝不仅仅是展示时装的媒介,它能为设计师的名字赋予灵光,这也是Armani宇宙的宝贵资源。
在时尚巨头主导的行业内,你和我都保持了独立运营。自己做老板的利与弊分别有哪些?
PS:对我而言,独立意味着行动自由、掌握自身命运的能力。我喜欢随机性带来的惊喜。显然,这样做的困难之处在于你需要练就三头六臂的本领,既是设计师,也是企业家,还是销售。即便你身后有一支优秀的团队,最终的决策还是要靠你自己。
GA:据我观察,你的设计总是带有一种英国特质。我觉得自己对柔雅的理解就很意大利——你觉得呢?
PS:我从上世纪70年代早期就开始关注你的设计创作了,你的审美持之以恒,质量、行动自由度和柔雅风范一直是其中的首要考量。甚至你所偏爱的色系也没有太多变化,总是有温和的灰褐色、奶油色和油灰色。而作为一名英国设计师,我的设计免不了有些“调侃”的意思——经典中不乏有趣的插曲。这在许多国家收获了人们的喜爱,但这种幽默并不是所有文化都能理解。
上世纪70年代的Armani,他的品牌在1975年10月推出了首个男装系列
GA:我们都是从男装设计起家,随后才开启女装。对我而言,男装设计的直接和高效在女装设计中带来了长久的启发。对你而言也是这样吗?
PS:做男装对我来说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也是我们业务的主要构成。女装系列虽然成功,但总体占比要小很多。时尚女装的有趣之处在于其脆弱性,流行趋势多变,品牌容易淡出视野,所以这是一个更具挑战性的市场。
GA:我偏好中性的、柔和的色调,但你对明丽色彩的运用让我着迷。在你的手下,亮色也可以显得很微妙。你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色彩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PS:在成为设计师之前,我并没有接受过专业训练。当时,我最重要的两个工具就是在经典的基础之上加以变化,还有色彩的运用,这种做法至今仍然行之有效。在我的眼中,色彩充满了能量与快乐。作为一个充满正能量的人,我发现悉心挑选的色彩确实能让人感到快乐,但前提是你必须仔细选择、合理使用。
左图:Smith在他位于伦敦科文特花园的工作室内
右图:部分用于织造这位设计师标志性条纹图案的织线。在Smith眼中,“色彩充满了能量与快乐”。
摄影:Pierpaolo Ferrari、Matthew Donaldson
图片由Paul Smith提供
GA:我们之间的另一个相同点在于图案纹饰的使用。你对条纹的运用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能展开讲一讲吗?
PS:我经常在设计中使用印花面料和图案纹饰,因为我的设计要义就是为简洁赋予意趣,而非做刻意吸引目光、过度装饰的服装。设计衬衫或是连衣裙时,图案为我提供了彰显态度的空间。我是一个视觉动物,热爱艺术和旅行,收集印花面料属于习惯成自然。就条纹印花而言,这是男装,尤其是男士衬衫中由来已久的设计元素。我是在生意渐有起色之后才有了设计更多条纹印花的自由。最初的条纹大多数是海蓝与白色相间,或是紫红与白色相间的设计。品牌如今最经典的条纹设计完全诞生于偶然,并从那一刻开始延续至今。
你有哪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灵感源泉?我在日本拥有很大的市场,自从上世纪80年代初次拜访之后,我便在这个国家收获了许多启发。在我的理解中,你的女装设计也经常从亚洲文化和相关的旅程中汲取灵感,是这样吗?
GA:没错。异国文化一直对我有很大的吸引力,来自远东的服饰和装饰艺术尤甚。这是一种由旅行和其他经历多年累积而来的兴趣。中国和日本的审美具有一种大道至简的魅力,其柔雅、其简洁都深深吸引着我。与之相关的一切都宁静致远,纯粹而富于内力。
时尚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它更关乎经营,还是更关乎为人裁衣?
Armani先生于1982年在米兰街头与模特的合影。作为经典法式剪裁的替代,他的无结构夹克彻底改变了女性时尚
摄影:Vittoriano Rastelli/Corbis,来自Getty Images
PS:我觉得“时尚”是一个很难定义的词,“风格”一词也是如此。风格不仅由体态和礼仪决定,也与样貌有关。漂亮的衣服的确能让人感到独特、自信、性感和强大。衣装打扮有其效用,但这个产业正在向营销和浮饰过度倾斜。
我认为,你与商业化和流行化的力量形成了彼此平衡的互动。你的时装系列不乏现实考量,在这一方面,你是否有时常回溯的灵感或设计?
GA:这听起来可能了无新意,但我经常会在男女装系列里做廓形柔和的剪裁夹克。它蕴含着无限的演化潜力,又能将我的设计理念一以贯之。夹克是一件日常服饰,是能够展现独特能量的实用设计。它予人存在感、地位和尊严。这样的单品设计能让你以简御繁。
在我看来,另外一位达成这种平衡的人是舞台导演Robert Wilson。Bob在舞台设计、灯光效果、戏服造型上的留白式创作尤其具有启发性,这种手法在他的作品中不断显现,却从不重复。室内设计师Jean Michel-Frank对形状和材质的把控也令我敬佩,他的作品散发着一种优雅。这正是我在Armani Casa的设计中希望企及的效果。
我觉得我们都是现实主义者,我们为人们的日常生活创作,规避多余的华饰。那你会如何理解创意?
PS:我完全同意你的说法。不论是人们所谓的“国王的新衣”,还是对媒体及宣传营销的依赖,对我们而言都是陌生的概念。我们会让品牌和大众的沟通与时俱进,但每个系列的核心都真实且恒定。
作为一名创意人,我时常与其他设计公司、不同领域背景的团队合作,并由此获得了许多启发。你喜欢合作吗?有没有过特别满意的合作?
GA:生活和工作都是一条无止境的学习之路,所以我会尽可能地从接触到的人和事中吸收一切可学习的内容。我通过与舞台导演、电影导演的合作学习了创造氛围、表达感情的方法。当然,我也会与代工厂密切合作,为的是制造出品质最佳的产品。不过,品牌联名并不是我喜欢的实践方法。Emporio Armani曾与CP Company进行过这类尝试,两者都是独具经典意大利风格的品牌,那次合作也很精彩,但那是仅此一次的限定合作。而今,联名合作太多出于销售考量,早已失去了我所看重的真实性。
PS:时尚圈的喜恶是轻率而多变的,但我们两个品牌的乐趣在于我们坚持了自己的立场,你同意吗?
GA:我同意!连贯性是一种美德,因为它为人提供了在明确框架内成长与变化的空间和时间。我认为这比每六个月就推翻重来要有效率得多。持之以恒不仅让人定心凝神,还能予人力量。
我感觉,时尚似乎在娱乐业的影响下发生了不少变化。这一方面令人感到兴奋,但另一方面又让人惧怕。你对此有何看法?
PS:据我观察,最主要的变化在于营销策略对科技愈加依赖,越来越多公司由造型师而非设计师主导,过度贩卖品牌标识。许多品牌不再重视剪裁构造的技艺。
就这种变化而言,你会在某一方面感到尤其不安或具有挑战性吗?在你看来,这种情况有没有得到改善?
GA:时尚娱乐化的趋势让设计师不再关注衣服的实物本身。大家都想做出风头的人,做衣服成了产业中最无趣的事。这是我无法忍受的现象。我们要做的应该是现代、有趣且实穿的服装设计,并借由好设计改变人们的生活和观念,难道不是吗?我认为,向善的追求才是一个有担当的产业的集体动力。我们只有这一个星球,因此必须从设计到消费环节都悉心保护它。
我设计家具,你也曾与家具品牌合作推出物件和器皿。在装饰空间的过程中,你最享受的是什么?
PS:这么多年来,我们都见证了室内设计风潮的巨大变化。我们都投身其中,因此会在地毯的材质和花纹,或是墙壁的色彩中收获莫大的乐趣。空间就像是一片空白的游乐场。
1978年的Armani和已逝商业伙伴Sergio Galeotti。他们在1975年共同创建品牌Giorgio Armani——为了凑齐首个系列所需的资金,Armani不得不卖掉了心爱的甲壳虫汽车
图片:Giorgio Armani提供
摄影:Matthew Donaldson
GA:在某个时间节点,我很自然地从服装设计转向了室内设计,从装点人体转向了装点人居住的空间。随之而来的就是酒店、餐厅、花艺设计等等。久而久之,我创造出了一种生活方式;你也是如此。你记得你当初的转变是怎样发生的吗?
PS:你所构建的生活方式令人钦佩和神往,而且规模远大于我。我在这方面的尝试更像是具有一定商业性质的个人兴趣探索。我们通过不同的赏物方式和行为模式帮助人们建立起自信,由此衍生出可以展现个性的设计。
你的企业优势之一在于稳扎稳打。你不仅在商业上保持了独立,你的运作方式亦如是—— 譬如,你的物流系统也像设计一样优秀。这是你有意追求的方向吗?还是说你也像我一样,会静待体系在有机发展的过程中逐渐成型,无须担忧过快增长带来的负面影响?
GA:我是以设计师身份起家的,我当时对品牌的设想符合上世纪70年代中期的愿景。企业创立后的前十年非常美好:我只需专注于创意,Sergio揽下了商业的方方面面,为我保驾护航。当Sergio在1985年过世时,无人能够接管他的位置。在那个艰难的时刻,我决定亲力亲为——这是守护我们共同建立的一切的唯一办法。从那时起,我成为了一名设计师企业家,这也是我如今对自己的定义。就你提出的问题而言,我是在不断试错和成功的过程中累积了经验。作为一个众所周知的控制狂,我努力工作,确保从设计到物流的一切都能顺利推进。最重要的是,我直至今日仍在学习。
你如何面对失败?有没有哪些大错误让你得到了深刻的教训?我最大的一次失败是1981年以日本为灵感的一个系列:这个系列在媒体报道中好评如潮,却在商业表现上一败涂地。这使我开始重视创意与商业之间的平衡之道。
PS:不久前介绍我的基金会时,我就思考过这个话题。当时,提问者请我分享人生历程中的重大失败,我却什么都想不出来。这或许是因为我是一个很积
极乐观的人,每次遇到挫折或障碍时,我都会侧重关注它们给我带来的领悟。这倒不是说我从来没经历过挫折,我觉得我的记忆会淡化负面经历,这还挺不错的!
上图:根据1997年Paul Smith限量版Mini Cooper设计制成的压铸模型车
下图:Smith在17岁时因事故放弃了专业自行车竞赛的梦想,图为当时被压扁的自行车
图片:Paul Smith提供
GA:我喜欢开游艇出海,我也看过你在一辆漂亮的Mini汽车上的照片。你更喜欢车还是船?
PS:我更喜欢步行、骑车或开车。虽然我喜欢海景,但我并没有那么乐于出海。我爱清新的空气,也爱在乡间散步。我还喜欢在城里居住,因为这里有精彩的展览、多样的人群和不同国家的美食。我是多种物件的收藏家,从艺术作品到自行车都会收藏。我的藏品通常是让我心动或是给我带来快乐的物件。你会认为自己是一位收藏家吗?有没有特别珍贵的藏品?
GA:除非房产可以算作藏品,否则我就不能算作藏家。我最大的嗜好就是在喜欢的城市购置中意的房子,这样一来,不论我去到哪儿,都能感受到回家的安适。物件方面我倒是没有收藏很多,但的确有几件会格外珍爱,比如等比例矗立在我家米兰客厅里的猩猩雕像Uri,或是我出去旅行带回来的小玩意。不过,我的工作室没有过多装饰,只有品牌经典的香薰味,十分简素。
PS:这么多年来,兔子一直是我的幸运符号;我的妻子开启了这个传统,每场秀开始前,她都会送我一个兔子挂件——你有没有什么幸运符号或幸运动物?
GA:我总在秀场结束时穿着的海军蓝T恤是我的幸运符,它体现了我的实用主义态度和对制服的喜爱。它最初也是偶然形成的想法,日后成为了我固定的习惯。我也许会在高级定制秀场谢幕时穿白衬衫、打领结,但普通的蓝色T恤更像我,简单直爽。它能给予我力量。
PS:你拥有忠诚的名流粉丝,也有始终在活动和秀场支持你的朋友,这让我很羡慕。这些圈子是自然形成的吗?他们为你的生活和事业带来了哪些影响?
上图:Armani在Armani/Silos博物馆展览空间内,摄于2015年。该博物馆自米兰的一座粮仓改造而来,在Armani 40周年之际开幕
下图:米兰Armani/Silos博物馆内的红毯展厅。Armani被推举为好莱坞红毯造型的开创者
GA:与名流和电影明星的合作起始于我的事业早期,属于水到渠成。在上世纪80年代,新好莱坞的男星都在为红毯寻找新造型,他们找到了我。我们之间的缘分就此展开,并随着年月逐渐累积,真正的友谊和亮相银幕的机会随之而来。这转化为了一种十分有效的传播工具,既具备真实性,也星光熠熠。
Paul,你快乐吗?你看起来是一个快乐的人。
PS:我有一位美丽的妻子,从我21岁起,我们就在一起。我是一个非常乐观的人,我们都是巨蟹座,我不知道这是否意味着我们会比其他人更积极、更快乐,但我的确享受着每一天的生活。我相信“每天都是一个崭新的开始”。
我爱意大利,在托斯卡纳也有一个家,我喜欢在那里避暑,那也是最能让我身心放松的地方。在我眼中,你作为一个真正的意大利人,掌握了轻松展露魅力的奥义。你最喜欢在哪里生活?你在家中的时间多吗?
Armani先生在米兰的家
Armani先生位于布里奥尼(Brioni)的别墅,拥有一个巨大的花园以及各类动物
GA:就像我先前说的那样,我在靠近大海时会感到更加放松、自由。水是我的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元素,所以我很喜欢在潘泰莱里亚岛(Pantelleria)和安提瓜岛(Antigua)的居所里安度时光。两处的风景大不相同,但海洋带来的能量始终如一,我会尽可能地在这两座岛上居住。多年来,我一直深知为自己留足时间、休憩身心的重要性。我在位于布里奥尼(Brioni)的别墅里度过大多数周末,那是我的出生之地:一栋附带公园和各类动物(包括长颈鹿)的漂亮别墅。我觉得你肯定会喜欢那里,那儿非常意大利,还有些魔法色彩。
如果不在伦敦,你会选择去哪里生活?伦敦是否在某种层面上定义了你和你的个性?就我而言,米兰是无可替代的居住之地。
PS:我爱伦敦,这座城市是多元文化的熔炉。许多英国人会选择周末逃离都市,去乡间散心,回归自然。但我喜欢在伦敦度过周末,比如去画廊看展,或是亲临店铺,面对面地见一见顾客。当然,我也喜欢造访新城市,在托斯卡纳的家中度过假期,不过回到伦敦总是令我欢喜的事。
你在米兰的花园令我艳羡。你也会引以为傲吗?
GA:我的花园的确令我感到自豪,我的地产大多带有花园。我很难从花园中挑选出最爱的一隅,整座花园就是我最喜欢的地方:一个闹中取静的休憩之所。我怎么能不喜欢呢?我喜欢身处自然的感觉:这能给我静心和思考的空间。
Paul,你是如何应对科技变化的?你喜欢社交媒体吗?我为了跟进时事在这方面做出了一些尝试,但并不喜欢这些新发明:我觉得它们太快速、太善变了。
PS:我的父亲是一位业余摄影师,我也继承了他对摄影的爱好。在使用iPhone之前,我会随身携带相机,日常拍摄的相片成为了我和团队用之不竭的灵感源泉。现在我用iPhone替代了相机,并将拍摄的相片发布到私人Instagram账号上。如此一来,就像是将整个相簿装进了口袋,非常方便整理
灵感。我的团队年轻又富有活力,他们总是会让我了解最新的潮流。我深知跟上时代潮流的重要性,现在一切事物变幻的速度空前之快,这是我此前从未经历过的。
随着事业发展,你对个人隐私的处理发生了怎样的变化?你是享受随成功而来的声名,还是更希望保持匿名?
GA:Paul,这个问题很难回答,我没法给到一个简单的答案。从天性上来说,我是一个注重隐私的人,如果有选择的话,我大抵会选择匿名。但名气也让我感到快乐,因为它让我与时尚之外更广大的受众产生了联结,让我的一言一行有所影响。在漫长的疫情期间,我就此进行了许多思考:名气让我成为了许多人的榜样,而我也乐于承担这份责任。我觉得名气能鞭策自己不断进步,而不全然是隐私的破坏者。
PS:我想你在职业生涯中已经接受了许多次采访。有没有你很少被问及,却想要回答的问题?
GA:我已经听闻过了各式各样的问题,也尽责地回答了一切问题。有时候我会想成为采访者,成为提出问题的人——那个角色在某种意义上更为轻松。事实上,这也是与你对话让我感到如此愉快的原因。
Paul,你会考虑退休吗?年轻时,我曾经设想在 80 岁时退休,终日度假。但工作令我兴奋、给我力量,我真的不能放手。工作让我保持了敏锐和相对年轻的状态。对你来说又是怎样的呢?
PS:我知道人们大多会对此感到难以置信,但我真的很享受自己每天所做的事,也不会想要去改变这种生活状态。通常被标榜为“休闲放松”的事反而令我感到奇怪,我的心思其实在工作上。如果你爱你所做的事,那度假和退休就会变成陌生的概念。我可以毫不羞愧地说,只要我的身心允许,我就会开心地一直工作下去。
GA:这是最后一个问题,Paul,你能给自己下一个定义吗?我觉得你是一个开朗、正向的人。
PS:我是一位脚踏实地的精品店老板!
这个问题我也想要问你,你会如何定义自己?那些你在意的人又会怎样形容你呢?
GA:我觉得自己是一个看似外表冷漠、实则内心热忱的人。换言之,在自持的人格背后,隐藏着一个热情的我。那些我所爱并相信的人也会这么说。
从当代摄影师Sarah Moon到现代主义建筑师Eileen Gray,Armani先生在此与我们分享十位在其璀璨职业生涯中为他带来无尽灵感和能量的创意人。以下为Armani先生的自述。
Sarah Moon,《波尔卡圆点裙》(La robe à Pois,1996)
摄影:Sarah Moon
图片:Michael Hoppen画廊提供
“当我回顾自己刚开始工作的那几年——上世纪70年代时,我心中充盈的并非怀旧之情,而是无限活力:显而易见的变革有着压倒性的力量,渗透到社会的每个角落。我自己也卷入其中,借由设计为女性领域的变化做出贡献。在当时最有趣的杂志之中,我对《新星》(Nova)的印象尤为深刻,这本刊物对解放问题十分关注。我在其中发现了一位年轻摄影师,她叫Sarah Moon,后来我们成为了朋友,并在Silos博物馆展出了她的作品。在她的早期作品中,浪漫与力量合二为一,引人注目。Sarah所描绘的是一种新女性,她们摆脱了成见和旧观,但周身仍然散发出具有脆弱之美的磁场。这种坚柔并济的美至今仍然能给予我启发。”
Sarah Moon拍摄的Giorgio Armani 2018春夏系列
安藤忠雄与Armani于2001年在米兰Armani/Teatro剧院内合影,Armani/Teatro由安藤设计
摄影:Roger Hutchins
图片:Giorgio Armani提供
“在我看来,安藤忠雄是当之无愧的当代建筑大师。他的建筑由实与虚构成——无一不在处理空间与环境和自然之间的关系,恰若俳句的建筑表达:正如诗句能将文字和思想糅合为饱含神韵的综合体,安藤的建筑以最简单的结构化解了复杂的元素。在与他合作设计Armani/Teatro剧院的过程中,我体会到了他的细致和敏感。安藤和我都对自然抱有深切的爱,这种爱又转化为绝对的尊重。他恪守追求精准和全心投入的信条:像我一样,他在为他带来成功的领域中自学成才,并努力使其愿景成为现实。”
安藤忠雄在其设计的Armani/Silos内举办个展“挑战”
Giorgio Morandi,《静物》(Still Life,1946),该作品目前正在泰特现代美术馆展出
图片:Tate/DACS提供
“自成一派,不被浪潮裹挟;修养自己的审美,不为当下的琐碎流行诱惑:这是我从Giorgio Morandi身上领会到的精神,那是一种宁静致远的英雄主义,是我所认同的态度。他是我最喜欢的意大利艺术家之一,几乎与世隔绝,鲜少与彼时的其他大师来往。他也是一位几乎只画相同题材的艺术家:瓶子、花瓶、咖啡壶、花、碗和风景——背景始终是他一生居住的同一个房间。
Morandi的色彩总能打动我:中性、忧郁,却又满载微妙而无限的制衡。只消使用几个基本元素,他便能简化形式,这是我欣赏的另一点。其画作平静而引人沉思,这都是最激动人心的艺术作品的特征。”
Jean Cocteau,《诗人之血》(Le Sang d’un Poète,1930)影片静帧
影像静帧:1930 Studiocanal提供
“导演、编剧、画家、剧作家、作家、诗人:我欣赏Jean Cocteau,他是具有传奇性却又难以捉摸的存在。人人都知晓他的姓名,但从不会将他扁平化地理解为单一的艺术表达。许多人读过《魔童》(Les Enfants Terribles),有些人看过《诗人之血》(Le Sang d’un Poète,1930)或《美女与野兽》(La Belleetla Bête,1946),还有一些人被他壮丽的画作震撼,这些画作如此简单,却又充满情欲。我喜欢他的‘整体艺术’理念,将文字、绘画、音乐和舞蹈兼收并蓄。他把这一切视作整体,统称为‘诗’——这与我理解时尚的方式并无二致,也就是将时尚与生活体验相融,使之与饮食起居相联。我总是会被他的感性打动,他的先锋审美根植于古典主义,能将普通的元素转译到不同的语境之下,从另一个视角予以展示。”
巴黎玻璃屋内的起居室
摄影:Mark Lyon
“现代主义运动从根本上定义了20世纪的美学,而Pierre Chareau是其先驱之一。在其作品中,我最喜欢的正是他最负盛名的项目——位于巴黎圣纪尧姆街(Rue Saint-Guillaume)的玻璃屋(Maison de Verre)。该建筑由他与Bernard Bijvoet、Louis Dalbet合作设计建造:这件杰作简约且模块化,不仅外立面由半透明玻璃构成,其内的各个房间也由可滑动或旋转的玻璃幕墙、金属板和穿孔金属板分隔。这一空间具有惊人的流动性,仿若一场机械芭蕾舞表演。仅凭几个动作,Chareau就能赋予整个空间全新的氛围,这是我所钦佩的。还有一点,那就是他因一个项目便可闻名于世。”
玻璃屋的外立面与室内
Coco Chanel在她的巴黎工作室内,摄于1938年
摄影:François Kollar,巴黎大皇宫暨法国国家博物馆联合会,2022 ©Photo Scala,Florence
“在20世纪,真正的时尚革新者都是女性,对此我毫不惊讶:作为为女性裁衣的女性,她们对女性身体和个性的理解,都是男性难以企及的。我欣赏Jeanne Lanvin,也欣赏Madeleine Vionnet和Elsa Schiaparelli,但我最欣赏的还是Coco Chanel。在我眼中,她是现代着衣之道的开创者,也是当代女性的塑造者。女性衣橱的解放始于Coco Chanel,这一点不应该被忘记。从Chanel那里,我了解到材质的重要性,并学会撇去成见:事实上,她标志性的平纹针织上衣最初采用男士内衣惯用的面料制成。这种自由是一股巨大的推动力、一种蓬勃的灵感。她同样是一位集大成者,专注于特定的色彩与细节,并将之以最微妙的手法不断延展。”
由Jean-Michel Frank为Nelson Rockefeller在1938年设计的纽约公寓
摄影:Ezra Stoller/ESTO
图片:洛克菲勒基金会提供
“Jean-Michel Frank对现代性和古典主义的理解运用无人能及。他的室内设计毫无缀饰,只专注于核心要素。对我而言,他的作品无可比拟。其风格纯粹至极,可谓‘心性的奢侈品’。在一个穷奢极丽、空间过载、由公式化巴洛克主义主导的时代,他的设计是对空间的真正礼赞。不过,极简主义的标签是对其创作的过度简化。Frank当然喜欢白色和中性色,但他的作品是多维的,对物质性保有绝对的关注,他做减法的方式给人以无限启发。从个人角度来看,我也很欣赏他将灰色西装选作制服的做法,就像我穿蓝色T恤一样。”
三宅一生1989年春夏系列中的蝉翼褶裥造型
摄影:Albert Watson
“廓形仿若飞碟的服饰、天衣无缝的裙装,在上古传统和太空未来之间架设桥梁,以褶裥为题不断创新:三宅一生的作品充满诗意,且始终追求功能性——这是如今许多设计师无暇顾及的面向。我从不掩饰我对日本设计师的热爱,他们深谙以简御繁之道,对服装与身体之间的关系总有着先锋且独到的见解。三宅是我最有共鸣的一位日本设计师,这尤其是因为他的人本关怀。他的设计因穿着而富于生命力,随穿着者幻化出不同的形态,与他们的存在和行为方式一同变化。这也是我自己努力追求的方向,我从未忘记这条教诲:如果你在一个人身上注意到的第一件事是他们的衣服,那这就是设计师的败笔。”
Henri Matisse,《蓝色裸体II》(Nu Bleu II,1952)
图片:蓬皮杜艺术文化中心MNAM-CCI、巴黎大皇宫暨法国国家博物馆联合会提供,2022 ©PhotoScala,Florence
“几何、色彩、直观性:Henri Matisse的‘蓝色裸体(Nu Bleu)’系列剪纸拼贴画,是艺术名家融会贯通的又一个典例。这些作品跃动着迷人的节奏,感性自然流露,那一抹蓝色更是引人入胜。尤其鼓舞人心的是,这首充满喜悦与欢欣的生命颂歌是Matisse在年老之时用剪刀而非画笔创作的。他没有向身体的衰弱投降,转而在其创作中找寻灵感和新的能量,成就了灿烂非凡的大尺幅作品。如今的我比以往任何时候更能体会这种心境:创造力的确不受年龄限制。”
由Eileen Gray设计的E 1027别墅(1926-1929)位于勒·柯布西耶的Les Unités de Camping度假别墅(1955-1957)下,可俯瞰蔚蓝海岸
摄影:Benjamin Gavaudo/法国国家古迹中心,©Eileen Gray/Jean Badovici/勒·柯布西耶基金会–ADAGP
“Eileen Gray是一位神秘的开拓者。无论是作为女人,还是作为设计师,她都拒绝墨守成规,因此连勒·柯布西耶都仰慕她。我时常思索她处理空间的独特方式和装饰空间的手法。她所擅用的是一种纯粹但绝不冷酷的语言,将物质性放置在绝对的显要位置。同时,她也向女性特质敞开体验,自由随性。我之所以最近想起这一点,是因为她与Jean Badovici在巴黎开设的Jean Désert画廊就在普蕾亚音乐厅对面,而我在音乐厅发布了Privé高级时装系列。从她那里,我学到了虚与实之间的平衡,以及曲线和直线的相辅相成:Bibendum座椅和E102 7咖啡桌就这个意义而言是令人难忘的一课,就像位于罗克布伦第马丁(Roquebrune-Cap-Martin)的E 1027海滨别墅一样,是诞生于平衡和惊喜的杰作。”
Eileen Gray设计的E 1027别墅室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