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bia Scarpa：背负“Scarpa”之名，在设计与建筑间另辟蹊径

多年前，建筑师兼设计师Tobia Scarpa曾被问及他的梦想是是什么。他回答说：“我的一个梦想是在家旁边有一艘自己的小船，或是一艘大船，大到能载着我漂流一辈子。”现年87岁的Tobia Scarpa渴望乘船漂流的岁月已然逝去，但他对造船的热爱依旧丝毫未减。水的意象，以及一提到航行就会联想到的阳光下的孤独感，始终存在于他的作品中。

Tobia Scarpa是现代主义建筑大师Carlo Scarpa（1906-1978）的儿子，1935年出生于威尼斯，他与水始终保持着特殊的感情。他目前在特雷维索的工作室靠近锡莱河（这条河曾被用来运输货物进出威尼斯），倒也在情理之中。水给人一种疏离和隐秘的感觉，Tobia并不渴望出风头。他从未与某一流派的建筑或设计挂钩，而是让自己脱离主流，以便能够自由创作。他说：“一流品质的秘诀在于不引人注意，当你努力追寻美的时候，你不必炫耀它。”

上图：1997年为比利时哈塞尔特Beguinage礼堂项目制作的的木制模型，以象征黄金分割的螺旋贝壳为灵感

下图：Tobia Scarpa在特雷维索的工作室，摄于去年七月。他手持一块木刻样牌，这块木牌现挂于Ca’ Scarpa新文化中心主入口的门上

Scarpa这个姓氏盛名在外，也带来了一定的负担。父亲Carlo卓尔不群，享有特别的地位——他在威尼斯美术学院教授建筑学，却不是一名正式的建筑师，因为他拒绝参加战后意大利强制要求的认证考试。当我问起第一次接触建筑的事时，Tobia笑着回答：“没什么第一次。建筑是一下子落在我身上的，而我躲闪不及。我只能接受。”

Tobia坐在一幅铅笔画前，一边喝着晨间咖啡，一边对我说，他从来不是一个喜欢学术研究的人。“我小时候患有阅读障碍，所以上学时遇到一些困难。我一向不喜欢学校，也不喜欢规则。我必须找到属于自己的路。我相信，人就是这样被塑造的——自给自足，自得其乐。我还得解决一个问题：我不能成为父亲的对手。”为了崭露头角，他决定在物品设计而非建筑设计中挥洒自己的创造力。

左图：黄色箭头是从采访Tobia的一档电视节目的布景中“借来”的

右图：Tobia工作室中经常用来绘图的工具

Tobia在工作室中常会画很多草图，他将最有启发性的草图展示出来，并让草图的组合不断发生变化

在威尼斯建筑大学念书时，Tobia遇到了工作和生活上的伴侣Afra Bianchin（1937-2011）。1957年，他们同一天毕业，在接下来的50多年里，他们合作共创了所有的项目，涉及建筑、修复、展览设计、绘图和教学等。无论在哪个领域，与物品建立亲密关系，探索其奥秘，审视其细节，这一直是Tobia所采取的设计方法。他最先喜欢上的材料是玻璃。曾与其父亲共事过的著名穆拉诺玻璃制造商Venini为Tobia带来了许多委托项目，让他有机会以威尼斯优秀而传统的方式试验玻璃的形状和色彩。

上图：年轻的Tobia Scarpa和他的妻子Afra

下图：Afra和Tobia于1959年设计的Pigreco椅子，去年由Tacchini重新发行

1959年，Afra和Tobia在设计Pigreco椅子时擦出火花，这是他们合作的第一个项目，是为Franco Albini在建筑大学教授的装饰艺术课程设计的。一年后，他们在Afra的家乡蒙特贝卢纳开设了自己的设计工作室。他们住在附近的特雷维尼亚诺，家里有一个充满自然野性的花园。

Afra和Tobia为Molteni & C设计的Monk椅

Afra和Tobia设计的Soriana扶手椅和Soriana沙发

上世纪50年代末，得益于与Molteni & C和UniFor等一些先锋家具品牌的合作，他们的工作室成为工业设计领域的领军者。Molteni家族还委托Tobia设计了临近卡里美特的私宅——当时，Tobia受邀为很多私人住宅进行设计。1970年，Afra和Tobia凭借前一年由Cassina生产的Soriana扶手椅获得金罗盘设计奖（Compasso d’Oro）。Soriana扶手椅（也有沙发款）诞生于发泡聚氨酯成型技术的反复实验，它提供了前所未有的舒适度，成为20世纪家具的代表作品。随后，它又以更可持续材料制作发行，最新限量款的衬垫使采用了日本牛仔布，符合该设计本身不落俗套的精神。

Afra和Tobia为Flos设计的Fantasma落地灯（左）与Biagio台灯（右）

为Flos设计的Papillona落地灯

在动荡不安的上世纪60年代，Scarpa夫妇参与创立了照明品牌Flos，它在国际上迅速取得成功。Flos的很多标志性作品均由他们设计，包括著名的Fantasma落地灯（1961），由聚酯纤维茧状结构在金属框架上延展而成；鹰钩形的Biagio台灯（1968），由一整块卡拉拉大理石雕刻而成；以及细长的Papillona落地灯（1970），其倒金字塔形灯罩采用棱面玻璃制成。

Afra和Tobia为B&B Italia设计的Coronado系列

Afra和Tobia为Stildomus的Torcello书柜和椅子

他们为B&B Italia设计了含扶手椅和沙发（1966）的Coronado系列，开创性地使用了富有弹性和柔韧性且无致敏性的冷聚氨酯填充物，还缩短了生产时间。他们为Stildomus设计了Torcello书柜（60年代初），木板与金属材质彼此相连。他们的客户还包括Knoll、Fabbian和Veas。如今，他们的很多作品已成为经典之作，被世界最著名的博物馆永久收藏。

Afra和Tobia在1966年设计的Chair (model 925)（上）与1967年设计的Ciprea扶手椅（下），被收藏于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

从上世纪60年代至70年代，意大利经历了巨大的变化，Afra和Tobia设计的作品既符合不断变迁的生活方式，又与其愿景保持一致：舒适、优雅、实用，远离变幻无常的潮流。Tobia曾对设计评论家Cristina Morozzi说：“我为那些公司奉献了自己的知识和本领。我按自己熟知的方式设计东西，保持谦虚，尽量简约。”拥有建筑学背景的Tobia将设计视为一个不设限的游乐场，一个充满乐趣、可供实验的空间。

2018年，Tobia在接受采访时说道：“我以前的人生目标是成为一名建筑师。我亲眼见过行业中很多的失败案例，这种经历改变了我对目标的理解。我最后意识到，创意对话中产生的智性敬畏通达灵魂的方方面面。接受这种敬畏的人就有机会获得精神上的成长。”正如他设计的物品，他设计的建筑淡泊而雅饬，虔诚而笃挚。

Tobia为Tenuta delle Ripalte酒庄设计的酒窖

Tobia一直是葡萄酒爱好者。在90年代间，他在一块2000平方米的土地上自己酿酒，那里曾经是一片林地。看看2010年他为托斯卡纳厄尔巴岛上的Tenuta delle Ripalte酒庄设计的酒窖，你就能真正领会他所说的“精神成长”。Tenuta delle Ripalte仿佛一块巨石，坐落在俯瞰大海的斜坡上，无限从岩石中心喷涌而出，而酒庄有如一座通往无限的桥梁。酒窖是一个幽静无边的空间，美好且坚固，巧妙的隐藏机制可将酒桶运往各楼层。

早在为Ripalte酒庄设计之前，Tobia与特雷维索时尚巨头Benetton的合作就体现了这种功能性与精神性的融合，他们的合作始于1964年。这个家族企业为Tobia带来了第一个建筑设计委托，即位于威尼托Paderno di Ponzano的总部大楼，由此开启了一段与“Luciano先生”（Tobia对该品牌卓越的联合创始人Luciano Benetton的称呼）互相尊重、共同合作的漫长故事。他们一同持续建造新建筑，翻新历史建筑，改造刚建不久的建筑的结构，所有的工作都展示出一流的美学和功能性研究，秉承了Tobia的设计特色。

Tobia花费十年工期建成的威尼斯学院美术馆

Tobia最新的项目包括花费十年工期并于去年建成的威尼斯学院美术馆（Gallerie dell’Accademia），他还将特雷维索圣特奥尼斯托教堂（Church of San Teonisto）改造成了一个兼有礼堂和展厅的空间，并配以一排可移动的座位——这个委托项目由Luciano Benetton赞助，以感谢他们几十年来的合作。此外，还有位于特雷维索市中心大教堂正前方的Galleria delle Prigioni。这座宏伟的19世纪哈布斯堡监狱被改造成一个公共美术馆，同时又保留了其历史面貌，如标牌和一些原始牢房。Tobia戏剧性地在牢房之间挖凿了一条通道，打开了空间，彻底改变了参观者的视觉角度。他解释说：“我可以进行改造，因为命运让我身处这一位置，但我不想抹除此前的一切。”

向左滑动查看：Ca’ Scarpa室内空间

用激光切割再生纸制成的人体模型样品，

是2020年为一个意大利品牌设计的。

素描图是为Ca’ Scarpa草拟的标识

展望未来，建筑师Tobia尤其珍视位于特雷维索市中心的Ca’ Scarpa。这座建筑曾经是新圣母玛利亚教堂（Church of Santa Maria Nova），现在专门用于Carlo Scarpa的建筑研究，是“一份来自Luciano先生的礼物”，也是贝纳通基金会（Benetton Foundation）打造的文化圈的一部分。Ca’ Scarpa的馆长是日裔意大利籍研究员及建筑师Mauro Pierconti，这座建筑不是一个博物馆，而是一个研究所，将包含Scarpa父子二人的私人资料库。开放空间由铁栏杆、水泥地和模块化装置系统进行标识和点缀，以此向Scarpa家族的遗产致敬。

Tobia在特雷维索工作室的架子上摆满了模型、样品和木制工具

从20世纪50年代末，到硕果累累的70年代，再到本世纪低调的头十年，Tobia Scarpa将自己的一生献给了设计和建筑。他构想、研究并创造了一个实用而诗意的世界，我们对此心怀感激。他将精神性与功能性统一，喜欢使用新的工艺和材料，拒绝被称作“大师”，他拥有一种自然的力量，将灯具变成雕塑，将扶手椅变成永恒的休憩之地，将建筑变成融合实用性与美感的梦幻桥梁。他坚持认为他的成功得益于自己的姓氏和家族遗产，这或许是他虚怀若谷的终极标志。在2008年获得金罗盘终生成就奖时，他打趣道：“任何人都能成为面包师，但建筑师是天生的。”

摄影：James Mollison

撰文：Maria Cristina Didero

部分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