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帐号已被封,内容无法查看 此帐号的内容被自由微信解封。
文章于 2021年3月12日 被检测为删除。
被微信屏蔽
靠谱的新媒体不多,请关注美国华人杂谈
作者 | 木子立风 全文共 6380 字,阅读大约需要10分钟
你大概还没听说过熊凯利(Kellie Xiong),而在去年5月底,她的名字传遍了美国,出现在所有的主流媒体、社交平台上。
这是一个悲哀的故事。
今天在一份美国中部明尼苏达州的地方媒体里,我又看到了熊凯利的名字。上面说,熊凯利与德里克·沙文(Derek Chauvin)的离婚案还在进行中。熊凯利暂时未能提交完整的离婚文件,法院将在今年3月26日和4月26日,对他们的离婚申请展开公开受理。
图片来自网络
是的,德里克·沙文,正是在去年夏天,跪压黑人乔治·弗洛伊德的脖子致其不能呼吸直至死去,从而引起全美各地长达数月的种族正义运动乃至骚乱的,那个臭名昭著的警察。
熊凯利是他的妻子。
在“黑人命也是命”反种族主义运动事件发生的地点中心,有一个全美最大的苗族人社区。当时有两个亚洲人的命运也被卷到了事件中心:
一位是与沙文同时出现在视频里的苗族警察Tou Thao,他面对同事的暴力执法却未出手阻拦,被批评“懦弱”,“助纣为虐”,更被影射到整个亚裔社区在美国所谓“模范少数族裔”,对社会公义冷漠的刻板印象上来;
图源:dailymail
另一位就是沙文的苗人妻子熊凯利。她得到了空前关注。2019年,44岁的熊凯利曾被加冕为美国明尼苏达夫人(Mrs Minnesota)。熊凯利是曾经是第一位获得“明尼斯达夫人”的亚裔参选者,媒体把她的个人隐私也放在了舆论之下审查。
1
凯利,明尼苏达州,70后 嫁给白人警察的亚裔“明尼苏达夫人”
在弗洛伊德事件发生之前,熊凯利的人生像是不少亚裔心目中的成功模板,嫁给白人似乎被看成踏入主流社会的一个象征。沙文与沙文主义者(Chauvinist)只是一个没有意义的巧合的重名而已。 2018年沙文夫妇的照片 图源: Conan Daily
在弗洛伊德事件后,熊凯利并不是第一次来到大众视野。她嫁给沙文之后,还曾作为“明尼苏达夫人”2018年选美竞选的胜选者接受媒体采访。
那应该是凯利人生的高光时刻,她走入了明尼苏达当地白人的视野之中。2019年3月,她接受《湖泊时间》的采访,表达了为他人服务的强烈愿望,归因于她的生活经历和艰辛:
“我想让人们知道,我是一个在孩童时期在难民营中成长,第一代苗族社区长大,接受过良好教育的人,我在儿童时期遭遇过霸凌, 为了‘父母的面子’被包办过婚姻,后来还流落过街头,我就是社会中孩子担惊受怕的弱者的声音,我更明白原谅、接受和奉献的含义。”
图源:lake time 获选明尼苏达夫人的凯利
熊凯利出生于70年代的明尼苏达州,那时候亚洲人在整个中西部都极度匮乏,也被认为是“外国人”,她的成长并不容易。小时候,凯利因黄皮肤黑头发和细长的眼睛,而饱受霸凌,有一次她是学校唯一一位未受邀参加当地活动的“另类”。
但是凯利长大后事情并没有变好,她18岁就被父母“包办婚姻”嫁给了有家庭暴力的第一任丈夫。在与第一任丈夫生了两个孩子后,凯利决定自力更生,先是离婚,然后重返校园,获得放射学学士学位,来到明尼阿波利斯的亨内平县医学中心急诊室工作。
2010,已经离婚的熊凯利在医院放射科工作的时候认识沙文,爱情终于在她身上降临。有一次沙文带着即将入狱的犯人来做检查,两人陷入爱河。当年,熊凯利带着两个孩子嫁给了沙文。
图源:visit saint paul 明尼苏达身着苗族服饰的苗人
如果没有弗洛伊德事件,大概世人对凯利的生活也就止于“明尼苏达夫人”这样好莱坞般的圆满结尾了。可是,在沙文成为举世闻名的新闻主角之后,沙文被披露接到过多达18次投诉,还有详细的资料显示沙文有很强的暴力举动。这不禁让人们怀疑,沙文与“沙文主义者”的重合到底是不是有更可怕的联系?
跟生活在美国东部或西部规模较大的亚裔社区的人相比,在中西部生活的亚洲人拥有更多一样事物,那就是孤独。他们必须跟其他主流族裔更多地生活在一起,而自己的文化则在这个过程中渐渐被遗忘,被轻看,被孤立。
2
亚当,威斯康星州,80后 周末去芝加哥,我才可以当回亚洲人
在威斯康星州长大的亚洲人亚当(Adam)说:中西部偏僻的地理位置影响了他的童年、社交、沟通和成长经历……好莱坞电影中的温馨小镇和自然风光,对美国中西部的亚裔来说,似乎是一种煎熬。
1980年,亚当及其家人以难民身份到达美国中西部最大的城市 —— 芝加哥。美国已经是不到十岁的亚当,去过的第三个国家。
亚当妈妈和她五个兄弟姐妹在1970年代后期就已逃离越南,后来通过芝加哥慈善组织的赞助,才终于结束了多年的全世界逃难的颠簸流离。
图源:being patient
亚当出生在泰国难民营中,一家人降落在芝加哥的几年之后,亚当妈妈选择搬到威斯康星州寻找就业机会。
在周围没什么亚洲人的威斯康星,亚当说,他平时上学就是一个特殊的“白人”。既被主流认为是异类,但是又没有他明确的身份。只有到了周末,随着拜访越南亲戚和去芝加哥买菜的时候,亚当才变回“亚洲人”。
亚当说:“我认为加州有庞大数量的亚洲人社区,东亚人和东南亚人能交流分享和谈论资源和问题。我觉得对于亚洲美国人来说,这种机会并不存在中西部。我觉得虽然大家情况千差万别,但我们成功的可能性要小得多。”
“因此,在中西部和越南裔美国人,你感到与世隔绝。孤独十分常见,我们需要额外的努力才能建立社区联系。”
亚裔人口分布在中西部稀缺 图源:Indiana University
亚当“社区因素”成为了能否拥有归属感的决定因素。亚当还表达了他每天都为自己的越南身份感到羞耻,在只有黑白两种种族的环境,到芝加哥周末去越南超市的购物,如何让他拥有了自我价值和看到更大的越南社区。
亚当一家的生活大概是这样的:他们每周,每两周或每月与通过特定机构接触“接入点”,例如通过宗教活动。一位受访者,越南裔二代移民亚当(Adam)和他的家人,每次都通过开车去了两个小时到芝加哥去探望亲戚,并在芝加哥的越南聚居地购买杂货。
芝加哥的这些旅行为亚当提供了最主要的民族归属感,亚当得以和同胞建立联系社区,亚当说:“你知道吗?在芝加哥,我能在路边闻和妈妈做的饭菜一样的味道,你知道吗?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也没有感到那么孤独。”
“我认为,当我们去芝加哥时,母亲和我的另类生活方式、饮食和文化在美国就得到了‘验证’。在这些芝加哥的短途旅行中,即使“小越南”的亚洲元素不多,我至少也能看到其他人也做类似我们家人做的的事情。”
“只要我要来了芝加哥,感觉就很好。”
芝加哥的“小越南” 图源:chicago parent
芝加哥的“小越南”作为身份认同的“连接点”,像是一个身份认同的“加油站”,对亚当的家庭、他本人和住在附近的新移民至关重要。同时,对于附近并非拥有血缘关系的新移民来说尤为关键,这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全部社会资源。
亚当的故事提醒了我,原来那些卫生状况大多不怎么好的中国城(China Town),总是嫌弃味道不那么地道的中国餐馆,和似乎总是乱糟糟的中国超市,原来,不仅仅给我们提供了食物,还为我系上了民族身份得以保存的纽扣。
3
爱丽丝,堪萨斯州,80后 做了所有白人做的事情,但还不是白人
另一位80后越南裔美国人爱丽丝(Alice)自我身份认同比亚当更加模糊。
爱丽丝一家在1975年避难来到美国,在天主教会的赞助帮助下,爱丽丝父母最初定居在堪萨斯州,那时候爱丽丝还没有出生。
亚裔人口在各州分布
图源:论文截图
爱丽丝在家里五个孩子中排行老三,在爱丽丝12岁那年,她的家人搬到了内布拉斯加州,以便获得更好的工作机会。爱丽丝的父亲身为修理工,母亲在肉类包装厂上班。爱丽丝分享了作为非白人从小在白人为主的环境中成长的经历:
“在我在堪萨斯州长大的,从上小学就以为我是‘白’人,因为到那时越南人都走了,越南人们都去了德州或者加州这些越南人更多的地区。所以我以为我是‘白’人的时间,比起其他越南裔同龄人最长。”
爱丽丝所在的地区不如亚当一样幸运,“我周围仅有的越南人就是我父母,还有我父母出力赞助的其他家人 -- 从越南远道加入我们家庭的阿姨叔叔,”
越南菜 图源:tank-noodle.com
爱丽丝比起亚当和凯利的状况更加特殊,她没有与越南社区互动,这似乎直接影响了她年轻时的身份认知,简而言之:爱丽丝将自己视为“白人”(white)。
需要在这里解释一下,不论是亚当还是爱丽丝所说的“白人”(white),实际上指的是“美国人”的文化身份,这个“白(White)”指的是占主导地位的美国文化习俗,而超越了皮肤颜色和欧洲后裔等物理特征。
“我几乎都在做美国白人日常做的所有事情,我参加体育运动,在白人接纳的范围内参加他们的活动。但是在家里,我就会换成另一个身份,不再是‘白’人。我必须承认自己有两种身份,我不知道为什么,在外面面对别人我是白人。但是当我回到家时,我们和父母一起吃越南菜,但是我们一家仍然说英语……”
图源:meme guy 这大概是所有中西部生活的人对“中部的刻板印象”了
爱丽丝表示她和美国白人朋友之间的感情也如同家人一样良好亲密:“从这个意义上讲,这就是为什么我以为我‘白’人的时间最长。”
爱丽丝(Alice)认为,在以白人为主的环境中成长,并参与白人活动和美国朋友来往,让爱丽丝形成了相似的美国“白”人文化认同。但是,爱丽丝回家所感受到的双重身份,让她也明白了“身份认同”本身的存在。在爱丽丝这种特殊情况下,她将自己的族裔文化归因于“在家里是这样的”,而爱丽丝本身对越南文化已经失去了概念。
无论对于亚当还是爱丽丝,他们似乎在极少基础不到原有民族的生活中,几乎永远丢失了他们的民族和文化……
4
菲利普, 90后,伊利诺伊州 我不仅是亚裔,还是同性恋亚裔
而在密苏里州圣路易斯郊外长大的菲利普·郑(Phillip Cheng)谈起小时候的体验,说中部是“白人的美国”:“我是小学里的两个亚洲孩子之一,学校配了特殊的英语助教。然后我上了一个2600个孩子的高中,我很清楚地记得只有三个或四个亚洲孩子。”
让他的孤独加倍的是,他还是同性恋。他说自己长大像个“局外人”,因为就种族而言,标杆是白人。在性方面,标杆是异性恋。
菲利普出生于纽约的法拉盛,但在几岁的时候就随着家人迁徙到密苏里州,他在圣路易斯郊外长大,整个社区主要是白人家庭和老年人。菲利普毫不意外是他学校中仅有的少数亚裔学生之一。
图源: the thunder
大概六七年级的时候,学校的孩子进入开始青春期。菲利浦回忆他比起白人发育慢,越发感觉到了自己的另类和“亚洲属性”。菲利浦表示自己最孤独的大约是14或15岁,隐藏个性的同时他拼命忙起来躲避一切。他的周围没有亚裔,而只有亚裔才会懂他的感受。
作为是学校乐队的指挥,菲利浦在每个剧院的演出合唱团中忙碌,但是回家之前他也曾经呆坐在停车场感到挫败感,可是他不知道该与谁联系或联系。菲利浦在初中最后一年开始探索性取向和身份。身份认同,种族和性取向交织在一起时,菲利浦说:“我无法理解为什么我就不一样,甚至不知道为什么在寻找自己的认同感。”
谈起这些问题是都和家庭或移民有关,他说:“我从来没有觉得成长问题和爸妈有关,我的父母是第一代移民,他们工作很辛苦。第一代移民家庭成长中我总会有那种愧疚感,是我父母拼死拼活才让我有了今天的生活。”
图片来自网络
在文化上,菲利浦认为自己“中西贯通”,菲利浦说他从小对中国文化很感兴趣,喜欢去唐人街吃上海菜,还想带上他的朋友们,沉迷于中餐美食,也在朋友家吃美国菜和麦当劳。他和父母在家说普通话,吐槽自己的英文水平是“中式英语”。菲利浦描述了滑稽又讽刺的美国现状:
“我的社交圈像美国一板一眼的历史教科书。我作为那一个‘亚洲人’,加上学校的那一个“黑人”,剩下就全是白人,我因为是优等生所以有个小圈子。作为高中唯一的亚裔,我的确感觉就像是被绑着扮演一个角色,而且就给一个这样的角色,要是多一个亚裔,大家就会发问:
“这容得下我们两个亚洲人吗?”
图源:BBC.com
“你是从哪来的?” 我不知道该回答是我的居住地还是我的民族
上了大学之后,哥伦比亚学院没有很多亚洲人,菲利浦不少朋友来自五湖四海,比如危地马拉和圭亚那,还有跨性别者,不过菲利浦有一些亚裔朋友,也是在白人社区长大的那种。他们开玩笑说:“你在搬来这之前有亚裔朋友吗?” 我记得我搬到城市后结交的第一个亚洲朋友,我们也开玩笑说:“你也是我的第一个亚洲朋友吗?”
菲利浦的家庭经济状况较好,菲利浦的父母相识于康涅狄格州纽黑文,菲利浦的父亲在那拥有一家外卖中餐厅,母亲是服务员。目前菲利浦父亲依然在中餐馆工作,母亲在赌场做荷官。
而身为同性恋亚裔的菲利浦,在经历了被人以亚裔生理特征攻击的困扰之后,还要再经历同性恋者所遭遇的特别对待。从小就偶尔会有人讲“炒饭”的或关于亚洲人眼睛的笑话来捉弄他的种族:“我隐约记得一个小孩告诉我,你应该回中国(go back to China)。长大后,菲利浦发现在同志圈子发现种族主义更严重,他认为这种歧视和黑热遭受的种族歧视不同:同性恋社区中的种族主义完全开诚布公,约会APP上有一个万年老梗 -- “不要胖子,不要娘娘腔(fems),不要亚洲人,不要黑人。”
图源:psypost
菲利浦很无奈:“性取向本是私生活,所以人们用性偏好去辩解。”
孤立亚洲人的历史在重复
在曲折的北美亚裔移民史上,他们四人的故事都以不同形式曾经出现过,尽管未来亚裔未来将成为美国人口增长最快的社群,但目前亚裔是一个极少数边缘群体。
根据2010年的统计数据显示,整体亚裔在全美中西部整体低于百分之三,同时伴随着复杂多样又孤立的各个亚裔社区,10个美国亚裔中,有2个华裔,2个印度裔,2个菲律宾裔,1个越南裔,1个韩裔和1个日裔。凯利的苗族社区和芝加哥的小越南属于特殊例外,一般亚裔根本无法互相沟通,合作程度又有限。
图源:asian culture center
种族主义历史造成的不平等和痛苦在中西部还在延续。
中西部亚裔美国人的研究和采访,告诉了你一个不属于唐人街“抱团”的故事。这或许恰恰是时光流转之后历史并未改变,一些早年赴美移民的前辈的故事,今天依然在中西部亚裔留学生、难民、科学家或者从业者身上重复演着…
不管是菲利浦、亚当、爱丽丝还是凯利,他们的故事似乎都有一个共同的主题:作为二代移民的成长往往沉重而更加孤独,他们都用自己的方式去了解、认同和接受自己独特的身份,而他们曾以为是大国主体“白人”的精神属性,似乎是我们每个新移民曾经想去靠拢的身份认同。
2017年,大学毕业工作后的菲利浦搬到了美国种族和文化最多元的纽约,在日新月异的广告领域从事工作。
半年前,申请离婚的凯利在决定改名,把“沙文”从她的姓氏中去掉,用回她原来的“熊”姓。
Reference: https://www.startribune.com/judge-orders-derek-and-kellie-chauvin-to-file-public-documents-in-divorce-case/600010196/ https://www.pageantplanet.com/profiles/kellie-chauvin https://www.huffpost.com/entry/asian-american-midwest-chinatown_n_59b2e703e4b0b5e531063848?guccounter=1&guce_referrer=aHR0cHM6Ly93d3cuZ29vZ2xlLmNvbS8&guce_referrer_sig=AQAAAI60XJ1MLhn51vUDM7voq3Hd42ZDNRVI4rHhtjdembXIp6QhGsQuDYzHWchyGNBWunEPQL3IOS3S3RkOLnYh8ZSCUIpwyWFZdVXgYcrCcgtVv-rUtzqMjdmxkSug-DT7XWI2cUZD-lyTXTrkHMUY7s6mBM4-9SA2IijNsj5kKHDq
《“孤立民族”和“日常民族”:美国中西部亚裔二代的地理、个人身份和经历分析》(The ‘isolated ethnics’ and ‘everyday ethnics’: region, identity, and the second-generation Midwest Asian American experience)。 普渡大学助理教授Monica M. Trieu2018深度研究52个受访者(33名女性和18名男性),弥补上的这片当代北美亚裔缺乏关注的“空白”。
往期精选 亚裔至暗之年:在美国,每3小时就有不止一个亚裔被攻击
深度|国会暴乱者:他们是谁?他们从哪里来?他们到哪里去?
社交媒体是我们在政治话题上分裂的开始吗?
我想在2021年的第一天,谈谈2020年的死亡
假新闻在亚裔社区是如何“失控”的
其他
在中西部,四个孤独的亚洲人,曾经以为自己是“白人”
深度|国会暴乱者:他们是谁?他们从哪里来?他们到哪里去?
社交媒体是我们在政治话题上分裂的开始吗?
我想在2021年的第一天,谈谈2020年的死亡
假新闻在亚裔社区是如何“失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