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拔掉了呼吸机:精神病院杀人事件
主播:宋婷婷
大家好,这里是知音真实故事编辑部。
安姐的公公住在精神病院,靠呼吸机维持。可这天,呼吸机突然停了。到底是机器出了意外,还是人为?整个医院炸了锅。
01
“人死了想让老子顶锅?做你娘的梦去吧。”一大早,医疗设备科的华科长拉着脸,骂骂咧咧从医务部办公室冲出。
给院长当助理期间,我还没见华科长发这么大脾气。我手里捏着院长交代送来医务部的材料,在门口小心试探,医务部邹主任见了,招呼我进去。
邹主任接过文件,说:“你没事就跟小贾去内科病房看看,让他跟你说说情况,你回去先跟院长讲讲。”我一头雾水,被小贾推着出了门。
小贾带我来到精神专科的内科病房,病房很小,只有四张床,平日里暂时收治同时患有心血管等疾病的精神病患者。小贾拿着手机,拍了不少照片。除了小贾拍照的床位,其余三张撤掉了床单,应是久未有人住。
床头斜放着一个护理盘,几个已经启封的药瓶,护士没来得及拿走。床边竖着一个老式的氧气瓶,阀门紧闭。床的围栏上,散落着几个解开的约束带。
旁边有几台仪器,最显眼的是呼吸机,线管散乱地搭在床上。小贾围着它,嘀咕着:“每一个细节都要拍到,现在还不知道是谁的锅呢。”
我小声问小贾:“是不是出事了?”
小贾微微点头:“又是精神分裂,又是肺癌的,常规吸氧不够用,要靠呼吸机维持。本来说好了,等市院有空床就把他转过去。”
“人没了?”
“不知道呼吸机怎么停了,可能昨晚人就没了,现在在太平间呢。咱们这里病房又没监控,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懂吧?”
我不懂,又问:“华科长是怎么回事?”
小贾叹了口气,说:“哎,邹主任其实是好意,想着趁事情还没传开,看看问题是不是出在呼吸机上,最后医院肯定要赔偿的,但至少大家都能保个名声吧。”
我所在的这家医院,是精神专科医院,用到呼吸机的机会不多,一般也就拿来应应急。这台呼吸机是新到的,由华科长全程负责。如果问题出在呼吸机,他就麻烦了。
02
去世的那位患者,是我院后勤科的安姐的公公。
一大早,院长召集牵扯到的各个科室主任开会,我坐在后面做记录。
院长清了清嗓子,问大家:“是意外,还是人为,你们心里有没有谱?”
没人敢接茬。
院长挨个看了看众人,说:“行吧,内部先查,医务部负责。”
“对对,先查,都别瞎猜,黑的白不了,白的黑不了。”内科胡主任立即接话,大伙嗡嗡一阵附和,大家就索然散了。
院长叫停邹主任,问他难不难查。
邹主任苦笑着摇头:“设备科检查过了,呼吸机是好的,不可能是设备的问题。现在硬要对外说是意外,肯定站不住脚。走的又是咱们医院职工的家属……不好搞啊。”
“行吧,”院长沉沉地点头,而后指向我,对邹主任说,“这小子嘴严也机灵,我不在的时候,有什么情况让他帮你。”
中午时分,邹主任把噩耗告知正在轮休的安姐,随即在办公室等着。
安姐一进门,就急匆匆扑到桌子面前,大声哭嚎:“人呢……啊?还有救吗?”
不等我们有所反应,安姐的身子坍塌一般,顺着桌沿滑下去,滑到椅子里。邹主任神色一紧,勾着安姐的腋下,安慰着:“安姐,千万别激动啊。”我反应过来,赶去帮手。
邹主任微微摆过头,我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外面还站着一个男人,大约40多岁,那是安姐的丈夫郑哥。只见他黑眼圈很重,脸色蜡白。
办公室里来回交织着安姐的哭嚎和邹主任的劝慰,随着安姐越发无法抑制情绪,郑哥也受其影响,呼吸逐渐急促。
最后,邹主任猛地一拍手,对安姐说:“你们放心,院里肯定一查到底,该负责的一定要负责,该赔偿的一定会赔偿。”
夫妻俩这才得到了像样的慰藉,安姐哭嚎声弱了些,郑哥也平稳下来。
安姐抹一把脸,对邹主任说:“赔偿要按最高的标准来,我公公在这里住了那么久,从来没有拖欠过医药费,必须……”
“安姐,你放心。”邹主任接过话,“只是现在还没个结果,要等结果出来才知道怎么赔偿。”
“别来这套!”安姐愤怒起来,“结果还不是你们说了算?你们就是想拖着,到时候随便打发我们。”
郑哥的呼吸又急促起来,我赶忙倒了杯水给他。
邹主任走到郑哥身边,拍了拍他的肩头:“节哀啊郑哥。”
郑哥像被针扎般一抖,放下杯子快速走了出去,安姐瞪我们几眼:“明天我还会来的。”跟着郑哥走了。
“看出点什么?”邹主任盯着门外,忽然问我。
我什么也没看出来。
03
邹主任叫来出事当晚的值班护士小陆。陪小陆来的是内科护士长。
“当晚的值班记录,小陆你先口述,记得多少说多少。”邹主任说。
小陆低头不吭声。
“有什么问题吗?”邹主任往前探了探。
护士长抢着说:“也没什么大问题,就是那天晚上小陆去住院部帮忙了,6点往后的记录是后来补上的,这不……”
由于精神专科的内科病房就诊患者较少,有时甚至没人住院,这边的护士时不时就被调到其他病房帮手。
很多时候,因为没有患者,记录除了日期,其他都是千篇一律。后补记录的情况,不合规矩,但很常见,小事一桩。如今,这桩小事成了大事。
邹主任质问小陆:“记录是后补的,那不是告诉别人你离开过吗?”
“我以为……我以为……”小陆埋下头,哭出声来。
“你这……我们就很为难了呀。”
“不关我的事,是……”小陆身子滑到地上,大声哭着。
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邹主任抽起听筒:“又怎么了?”
邹主任眉头皱紧,听了一会儿,大声呵斥对方:“你们保安是干什么吃的。”
护士长带小陆回科室,我跟邹主任匆匆下楼。医院大楼外已经炸开了锅,安姐举着公公的相片,披麻戴孝坐在门口。
邹主任招呼保安把安姐团团围住,随即蹲到身边耐心劝说。安姐使劲要跳出人堆,高高举起相片:“谁敢碰我就来试试,我一头撞死给你们看。”
“既然你不相信单位会给你一个公正的结果,咱们现在就报警,让警察来查,我替院长跟你保证,医院全力配合,绝不藏私。”邹主任退几步,挥手让保安散开。
安姐不同意报警,一屁股坐在照片上,拍地大哭。邹主任打发了安姐,就去找胡主任。
04
“老胡!”还未进门,邹主任先大喊了一声。
胡主任从电脑后面探出头,起身回应:“邹哥。”又着急忙慌倒来一杯水,递到他手里。
“老胡,咱俩十几年的交情,我就不跟你客气了。这次的事出在你们科室,而且大家都知道你跟安姐闹过别扭,你有什么情况还是要跟我说一下。”
胡主任惊慌失措:“老邹你别乱说,这两天我公休,人都不在办公室,我怎么知道情况。”
“我又没说什么。”邹主任端起杯子再抿一口。
胡主任哼了一声:“东西都在,邹主任想查就查,反正跟我没关系。”
邹主任沉默着,等胡主任再说点什么,胡主任却不再讲话。邹主任也不啰嗦,起身就走。
路上,邹主任又问我:“看出点什么没?”
我抱怨了一句:“我真不知道您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邹主任鄙夷地看了我一眼:“亏得院长说你机灵,猪也该看出点什么了啊。”
接着,邹主任跟我讲起一件旧事。
安姐和胡主任,是同期来院的员工,当初我们精神专科要设立内科时,负责人本来定的是安姐,但最后成了胡主任。
“老胡当时升了主治医师,安姐几次考试都没考过,当不上哪能怪人家截胡。”邹主任解释道。
安姐没当上主任,慢慢退出临床一线,最后去了后勤,负责物料的分配。平日里,为“报复”胡主任,安姐时常拖发、漏发本该分给内科的物资。
“难道说?”我忽然明白了些。
邹主任掏出手机,递给我,那是一条短信:那天晚上安姐去内科见过胡主任,他们吵架了。
“这是谁发的?”我问邹主任。
“小陆发的。”
05
三天之后,局面更乱了。
安姐又来医院哭闹,这次没有坐在医院门口,是去内科闹。
内科打电话来医务部求助时,邹主任应付着“马上到”。但放下电话,他不急不忙,先倒了杯水,慢慢地喝着。
“邹哥,咱不去啊?”我问。
“急什么?”邹主任慢条斯理喝着水,“等安姐和老胡撕破脸再去。”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胡主任打来的。胡主任在对面叫喊:“老邹怎么不接电话,快让他过来,不然就要闹到院长办公室了。”
邹主任这才起身。我们赶去时,只见安姐赤脚站在地上,拿鞋砸着胡主任的门:“缩着就行?滚出来。”
邹主任问安姐:“安姐,你这又是干什么?”
安姐手不停:“我干什么?多少天了啊?不给个说法,内科、医务部、院长办公室,我一个一个门砸过去!”
邹主任没被激怒,反而很耐心:“安姐,再给我两天,就两天行不行?”
“两天?再给两天让你们想办法应付我?”
邹主任往前探一步,小声对安姐说了句话,安姐又服帖了,她说:“最后再给你们两天。”
劝走安姐,邹主任对瘫在椅子上的胡主任说:“你再不说真话,这屎盆子就只能扣你头上了。”
胡主任一个激灵立起身子:“跟我有个屁关系啊。”
“那天晚上安姐找你干什么?”邹主任厉声发问。
胡主任愣了。
“你们又为什么吵架?”邹主任再逼近一步。
“唉。”胡主任终于开口了。
那天安姐找胡主任,目的是停了公公的呼吸机,放弃治疗。老人家病情好不容易稳定下来,安姐夫妻俩也签了家属告知书,等着转院。胡主任左右为难,索性休公假躲开了。
“前几天为什么不说?”邹主任拍了一下桌子。
胡主任压低声音:“我不敢往那方面想啊。”
过了一会儿,医院侧门的老榕树下,邹主任把烟头摔在地上,他说:“老胡真是头猪,又蠢又笨,早说出来还有点余地,现在安姐闹了两回,舆论都让她主导了,谁还信我们的话。”
一阵老土的电话铃声,邹主任使劲在兜里掏来掏去,把手机贴上耳朵一听,惊喜地喊起来:“找到了?好。”
邹主任一巴掌拍我肩上,“跟我去保卫科。”
到了保卫科,安保队队长指着监控屏幕:“邹哥你看,就这里。”
我也把头拱上去。视频里的场景,是医院大楼的侧门,有两个身影,一男一女,女的明显是安姐。两人大约出现了半分钟,男的拉着要进门的安姐,而安姐扒着手不断挣扎,大约10来秒后,安姐指着男的怒骂一会,男的就松手离开了。
“这男的......有点眼熟啊。”邹主任皱着眉。
“这不是郑哥吗?安姐的老公啊。”我说。
“你确定?”
“是他。”我凑上去仔细看两眼,兴奋地说。
“兴奋个屁。”邹主任斜眼望向我,“你看到他进内科了?”
“没看到。”
邹主任想了想,说:“找她老公试试。”
06
谈话的地方,选在医务部隔壁的一间空房,里面常年没人。郑哥还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半蜷在靠背椅里,没有先开口的意思。
我拿起事先打印好的视频截图,递给他看:“郑哥,其实,事实我们都了解得差不多了。”
郑哥死死盯着截图,越凑越近,猛地把几张纸按在脸上,又立即向后倒去,鬼哭狼嚎起来。
邹主任走到郑哥身边:“你别太激动啊。”
郑哥哭过以后,逐渐冷静下来,好像变得轻松了,他摆摆手说:“我跟她说过的,这种事怎么瞒得住啊。”
随后,我们从郑哥口中获知真相。
隔天,与安姐的两天之期到了,邹主任主动约见安姐。
安姐夹着镶框的遗像进门,立即愣了一下,办公室里只有我和邹主任,她只跨进来一只脚:“你们能做主吗?不是又准备拖几天吧?”
邹主任亲自给安姐拉来一张椅子:“放心吧,咱们今天解决。”
安姐坐下,把遗像放到地上,抱着双臂:“怎么个说法啊?”
邹主任拿出两张监控截图,递到她手里。
安姐看上一眼突然泄了气,不过很快又鼓起劲儿来,把纸撇到地上:“这能说明什么?这能说明什么?”
这时,我拿出录音笔,放了一段邹主任和郑哥的对话:
“你确定,她亲口说,停了呼吸机吗?”
“我......有必要说假话吗?”
安姐的反应和郑哥相似,都是先沉默再嚎啕哭上一阵。平静之后,她就自顾自讲了些家事。
安姐的公公,是一位老年精神分裂患者,同时患有风湿性心脏病。这类老年患者,治疗的费用比一般患者高很多。安姐收入不高,郑哥只是普通打工者,每个月好几千住院费和治疗费,加上两个孩子上学所需,压得两人喘不过气。后来,大儿子上高中,成绩不够,需要一笔择校费,但这时公公又罹患肺癌。
安姐抹了把眼泪,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问我们:“我们都是在医院做事的,我们比谁都清楚继续治下去,最好的可能也不过是多活个几年。可是我们家已经欠了一屁股债啊……”
我和邹主任不约而同低下了头,同样的状况发生在我们身上,我们应该也不知如何抉择。
事后,我将调查过程写成报告,交给院长。
“报警?”院长征询邹主任的意见。
邹主任眨了眨眼,说:“报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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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金多多
编辑 | 邵鸾飞
编辑邮箱:61692124@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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