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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岁去工地拧螺丝,我遇到三个火枪手

岚影 柳石 知音真实故事 2023-12-29

这是知音真实故事的第 1250个故事

字数:7278 阅读 :19分钟


主播:宋婷婷

2021年的夏天,机电城来了一个17岁的打杂工。工友们热情地拉他入伙,发现这孩子就是个“愣头青”,抽烟喝酒啥都不会。终于,大伙明白了,他是偷偷逃学跑出来的……

01

2021年7月8日,我来到机电城的第一天。
老板黄宽带我穿过有锈迹的铁闸门,入眼可见的是一个四通八达的市场。
市场的路很宽,两边都停着车,烈日下,工人们穿梭在货车上下,有吆喝的,也有搬搬抬抬的,汽车尾气的味道熏得人发晕。
我们进了一家挺大的铺面,几个工人在一排排机电器材堆里忙活着什么。
黄宽踢了踢一旁的纸箱子,大喊一声:“大家停一停,咱们来新同事了。”
两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在我身上。
一个是中年大叔,40岁上下,穿件洗的发灰的黑色外套,脸黑黢黢的;另一位30岁出头,矮矮壮壮,露出来的手臂上全是肌肉。
“这是兰师傅,这是黑子。他们来得早,经验多,你有什么不会的,问他们就行。这是小李,才17岁,你们多带带他。”待我们相互认识后,黄宽就离开了。
兰师傅上下打量着我,眼里有些不屑:“这细胳膊细腿的,能干活不?”
黑子则热情地给我递了一根烟:“发型挺潮啊。”
我接过烟,捋了捋一头黄毛,笑道:“头可断,血可流,发型不能乱。”
黑子给我一拳,这是接纳我了。
“我们这就是打螺丝,接线,平时跟着搬搬抬抬,我们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有点眼力劲儿就行。”兰师傅边说边带我熟悉环境,顺便把工地的纸箱子都捡起来。他的手指泛黄变形,估计这一行干了很长时间。
指点完我,兰师傅朝黑大个喊:“黑子,你这个螺丝给我拧紧咯。”
黑子眼皮都没抬,手上继续动作。
兰师傅递给我一把蓝色的手枪钻,我好奇地摸了摸,按了按,突突的声音把我吓了一跳。兰师傅一把捞过手枪钻,一下就拧好了。
“以后多学着点吧。”兰师傅头也不抬,将手边的纸箱子摞起来,用脚踩了踩,嘴里自顾自地说,“这也值不少钱了。”
我眼睛滴溜溜地转,看什么都觉得好奇,东摸西摸的。一下午螺丝被我拧坏了三个,兰师傅看得直笑,黑子也捶了我好几次。
就这样,我在机电城安顿下来。

02

中午,厨房里炖了排骨,做了黄糕。
黑哥跟我说,这里周一都会吃顿肉。我啃了块排骨,夹了块黄糕,那滋味跟我之前在网吧吃的泡面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吃完饭,我跟在兰师傅他们一起去宿舍午休。
宿舍在离厂子两分钟路程的技校院。一间屋子两张床,除了床和被子,一切都简陋到了极点。收拾完行李,我沾上枕头。
兰师傅的手机响起来,他一边接一边往外走,里面传来一个男孩的声音:“爸,你啥时候回。”
兰师傅压着嗓子说:“爸忙着,你妈还好吗?”
“我妈能好吗,她就念叨着你,让你别总是抠唆不舍得钱,到处捡那些破烂儿。”
我被这电话一通吵,干脆起身。摸出手机,有五个未接来电,都是我妈打来的。我想了想,没有回。
下午回去干活,黑哥跟在后头,小声问我:“小李,你看那个女的怎么样。”他撞了一下我的胳膊。
我看见前面那个女人回头啐了一口,兰师傅凑过来打趣:“这个不行,不如我媳妇儿好看。”
我笑了笑,觉得兰师傅有点幽默。
我跟着黑哥拧螺丝。时间一久,手掌虎口处破了皮,火辣辣的。我疼得直咧嘴,黑哥安慰我:“以后长茧子了,就不会破皮了。”
没想到,我这边才好没一会儿,黑哥的手又被美工刀划伤了。
老板拿着碘伏,让我替黑哥处理伤口。兰师傅凑过来看了看,摇头叹息:“让你上班别分心,光顾着看女朋友的信息了吧?”
“我没女朋友了,谈了四年说分就分了。”黑哥的手抖了一下,“唉,都是因为彩礼没谈妥啊。”
“跟你说过了,人家里硬生生要你十八万,就是没想让你俩好。想想当年我娶老婆,一分钱没花。”兰师傅就这么把黑哥说哭了。
夜里下班,黑哥说要请客吃饭,反正现在没对象,不用攒钱了。
简陋的骨头馆内,烟味冲鼻,我忍着不适给他们倒酒,给自己倒上白开水。
“你可别让我瞧不起你啊,混社会哪有不喝酒的。”黑哥把塑料杯的水一泼,给我换成“二锅头”。
我只好端起杯子,站了起来:“兰师傅,黑哥,我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以后辛苦你们,多多关照。”说完,我准备一饮而尽,可这酒真难喝,刚到口中就辣得嗓子眼疼。
“喝不了就少喝点,意思意思就行了。青瓜蛋子,一看就是啥都不懂。”兰师傅示意我坐下,替我解了围。
菜上来后,黑哥喝了一口酒,说:“我就算不吃不喝,也攒不了十八万彩礼,兄弟啊,我可真羡慕我们老板,你们说我差哪儿了呀。”
“人家大学本科毕业,你一个初中生,你说你差哪儿?”兰师傅一只脚踩在椅子上,颇有指点江山的架势,“天涯何处无芳草,你们这一茬的兔崽子,我当年有五个女朋友,她们各个都说没我不行,你们现在,乃球。”
“这老头喝多了就会吹牛,跟我爸一个德性。”黑哥凑在我耳边,“你呢,你爸对你好不?”
我别过脑袋,哼了一声才说:“别提了,我学习成绩不好,他拿着铁锹追了我二里地,幸好我跑得快。”
“你谈女朋友没,要不要哥教你几招?” 黑哥酒量似乎也不大好,喝了几杯就接不上自己的话茬。
我想起小晴了,心里有点难过。
“娘们唧唧的,这么大了还跟个小孩一样。”黑哥拧拧我的脸,忽然爬起来奔去卫生间。
兰师傅吃饱喝足,去结了账,才招呼我去卫生间扶黑哥。黑哥倒在里头,吐得一塌糊涂。
一路上,兰师傅的手机响个不停。兰师傅瞧了瞧我,往前跨两步,接了电话。手机那头,彪悍的女人,半点不遮掩自个的火气:“求迷性眼,一天天啥事都不做。”
兰师傅弓着腰,捂着手机,温柔地说:“老婆你的身体可不能生气,我跟同事在外面喝点酒。”
黑哥歪在我身上,还在念叨:“我要是能跟老板一样上过大学就好了,我以前怎么就不听我妈的话呢……”
手臂浸在夜风里,有点凉。说到大学,说到妈妈,我的心绪飘远了。
回到宿舍,兰师傅去安顿黑哥,我站在门口给妈妈打电话。
“妈,我出来打工了。”我想了想,“你别担心。”
妈妈很急切:“孩啊,你别怪你爸,他就是脾气急了点……”
“别跟我提他。”我立即挂掉电话,一转头,看见一脸疑惑的兰师傅。
“咋了?”兰师傅问。
“没啥。”我闪身进房去了。
夜里,黑哥有时想吐,我就爬起来给他递桶子。我和黑哥一样难过,而且都是因为女孩。睡是没法儿睡了,我于是开始捋这几年的经历。

03

五年前,我考上县里的私立初中。拿到通知书,爸爸叫了一圈朋友,在昏暗狭小的屋子里喝酒庆祝。
学杂费住宿费加起来一年要三万六,爸爸怕我担心费用,一边喝酒一边对我说:“孩啊,你只管去上学,爹供得起。”
后来,我发奋考上了重点高中。
半年前,学校里兴起复古风潮,大家都在结笔友、写信之类的。我正读高二,与实验班的小晴成了笔友。
有一次晚自习课,我给小晴写回信,被数学老师逮住。数学老师正是实验班小晴的班主任,我算是撞枪口上了。
数学老师不讲道理,看见信就说是情书,看见信就认为是早恋。回头我爸来了,数学老师还当着他的面批评我没创意。
我爸也不分青红皂白,进办公室就朝我踹了一脚,还对数学老师说:“老师,我孩儿有什么不对,你尽管打,往死打。”说着就弯腰讨好老师。
数学老师让我爸把我带回去好好教育,临了还威胁我们,近来学校早恋、写情书的坏风气复兴了,领导可能要拿我和小晴开刀,灭掉这股歪风习气。
自始至终,我都没有时机去解释。想过叫小晴来一起辩解,可不管是老师还是爸爸,似乎都已经认定了我们是早恋。
我跟在爸爸身后回家。爸爸头也不回地骂我:“浪费老子那么多血汗钱,毛都没长齐就想谈对象,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球也不是……”
“我没想谈对象。”我攥紧拳头,喊了一声。
“那老师咋说你是谈对象呢?”爸爸回头瞪着我。
“你看我写的信嘛,你看看就知道了。”我把信递过去。
“好嘛,给你吃给你穿,上了几年学就回头欺负你老子。”爸爸更生气了。
我才意识到不妥,爸爸没上过学,不认字。可我又十分委屈、气愤,不知怎么辩解才能自证。
在家待了几天,爸爸让我滚回学校,叫我以后别再胡闹。我想找小晴商量,怎么自证清白,却发现谣言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小晴转学走了。
这天午间打饭时,我呆呆地站在食堂里排队,随着人流往前走。
“你插队,谁让你插队的。”身后有人喊道。
我回过神来,扭头去看热闹。
是个小平头,他指着我:“小乃球,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
可我分明没有插队。
“小乃球,给老子滚。”小平头伸手戳着我的脑门。
我抓起小平头的衣领,还没想好要做什么,对方就趁着我不注意,一拳砸在我腰上。我一生气,也还了他几拳。
老师找家长,打不通我爸爸的手机。小平头的家长先来了,这一家子污蔑我先动手,并向校方施压开除我。因为我有早恋的“前科”,老师偏信了小平头的说法,一个劲儿地批评我。还是和上次一样,没人听我辩解。
料想爸爸来了也是给我一脚,我便不等他,背起书包溜了,回家。
那是个闷热的夏天,爸爸从煤厂下班,周身黢黑回到家,抄起屋里的铁锹靶子,就往我身上打。
爸爸是锅炉工,力气奇大,打得我嗷嗷叫,我妈哭着喊着,也拦不住他。他一边打还一边喊:“你吃我的,喝我的,读书不好好读,还让人撵回来,你真有本事。”
我懒得辩解,挨了一顿毒打之后,揣着攒下的零用钱和一只破手机,摸黑搭上一班巴车逃走了。临走前,我拐进张二理发店,花七十块钱染一头黄发,我要让谁都觉得我不好惹。
辗转到机电城,老板黄宽收留了我。


04

渐渐地,我跟黑哥和兰师傅熟悉了些。
我得知黑哥为了多挣钱,背着老板出去投简历,却因为学历太低没人理他。兰师傅除了爱吹牛,还爱捡别人不要的衣服,原因是他妻子两年前确诊了尿毒症。
妈妈每天给我打电话,叫我回去上学,偶尔会听见爸爸的声音:“那个小乃求,别死外头。”我懒得理他,牟足劲想挣钱。
第二天,黄宽接到一个电话,立即把厂里面包车的钥匙扔给黑哥:“黑子,前几天的电箱出了点问题,对方说因为电箱的原因烧了他们仓库的制冷设备,你去看看什么情况。”自己回头去翻图纸。
黑子走后,兰师傅伸着手指比划:“出去一趟能赚四百,黑子还是有点本事的,要是能考个证就好了。”
“兰师傅,你一把年纪还挺上进。”我小声嘟囔。
“小子,你知道不,其实我年轻的时候当过老师。”兰师傅告诉我,以前村里学校缺老师,让他这么个小学毕业生教过几年书。
“我那时候穿工装衬衫、别支钢笔,可精神了,你婶子就是那时候看上我的。”兰师傅抽着烟,好似很怀念。
“那你现在怎么在这里打螺丝?”我问他。
兰师傅不耐烦了:“滚滚滚,哪那么多话。”
其实他不说我也能猜到,没老师的时候叫他顶一顶,有老师自然就要把他这半吊子踢掉。
傍晚,黑哥回来了,一个客户跟在黑子身后发脾气:“我厂里几十号人等着,现在几千块的设备坏了你们谁负责?”
黄宽陪着笑,承诺一定负责到底,才把人哄走。等客户走远,才回头问黑子:“怎么回事?”
黑哥瞥了一眼我和兰师傅,说:“有颗螺丝没拧紧。”
“螺丝钉而已,怎么会烧了制冷设备?那要多少钱?”我不明白。
黄宽瞟了我一眼,说:“螺丝拧紧了,电流承载量是正常的。但要是没拧紧,电流通一下断一下,通一下断一下,承载量不够,电流就会不稳,制冷设备就会故障。”
我还要再说点什么,忽然被黄宽打断:“你能干就干,不能干滚,一天天事儿做不好,话还挺多。”
我蹲在地上,不吭声了。
黄宽回头问兰师傅:“兰师傅,这批电箱的螺丝是谁拧的?”
我手中的螺丝一时拿不稳,掉在了地上,整个手掌都汗津津的。
兰师傅抻了抻脏到发黑的手套,笑着说:“是我负责的。”
我知道兰师傅资历最老,他这么说,黄宽便没再责怪。我不懂,兰师傅明知是我做的,为什么要自己扛下来。
随后,兰师傅跟着黄宽去客户那边排查设备故障原因。据说一台机器7000元,这钱像一座山,压在我心头,让我喘不过气。
太阳下山,他们回来了。我丢下螺丝刀慌忙往外迎,脚一不小心勾倒了小马扎。
“黄毛,你拆家啊。”黑哥拉了我一把。
“咋样了?”我生怕要自己赔钱,也怕连累兰师傅。
“主要是他们自己的操作有问题,跟咱们没啥关系。”兰师傅笑着拍拍我的肩膀。
“但是螺丝没拧紧是重大工作失误,你好好检讨检讨。”黄宽对我说。
我一愣,随即连连点头。
接下来,我想找机会感谢兰师傅,巧的是机会说来就来。
这天,兰师傅刚上初一的儿子,英语考了四十来分,他急得团团转,要给孩子请私教。一对一的私教贵得很,他儿子知道家里难,死活不肯去。
兰师傅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我给他的罐头杯子塞了几颗枸杞,提出要替孩子补课。
“你个小黄毛行不行啊?”兰师傅不信任。
我不服气,拿出手机,读了一段麻溜的英语短文。
兰师傅眼神变了,嘴里不住地说:“好小子好小子,你指定行。”
那天下班,我回宿舍换了衣服,兰师傅用电瓶车载着我去他家。
兰师傅的老婆春红,胖胖的,脸黄黄,一看见面就将我往里让:“小李啊,以后你就来我们家吃饭,你看你这么瘦,我看了都心疼。”
桌子上摆着红烧肉、清蒸鲈鱼,都是大菜。见他们家这么热情,我拿眼去瞟兰师傅。
兰师傅将我按在四方小桌上,示意我吃。我还没动筷子,下晚自习的兰小弟回来了。兰小弟13岁,变声期,长得高高大大,他看着一桌大菜,用公鸭嗓说:“今天什么日子,还过不过啦?”
兰师傅赶紧别了一眼儿子,“别瞎说,这是我给你找的老师,补英语的。”
兰小弟脸一下子红了,赶紧给我道歉:“对不起,我以为你是我爸的狐朋狗友。”这孩子心直口快,很符合“00后”的样子。
从那天开始,我下班就坐着兰师傅的电瓶车回去,给兰小弟补课。这小弟说话冲,但人不笨,他之前英语不好,一来是先前放学就去医院陪妈妈没空学习,二来是方法不对。
补了半个月,兰小弟考试得了82分。得知成绩后,兰师傅看我的眼睛冒着金光。“你小子,是有点真本事啊。”兰师傅给我塞了个鼓鼓的红包,“拿着,这是你婶子的一点心意。”
我不经夸,嘴上得意地叭叭:“这有啥,上学期期末考我全班前五。”
“你不是说你学不好,你爹把你赶出来的?”兰师傅瞪着我。
我憋着不说话。
“到底咋回事儿?”兰师傅大声质问。
“没啥。”我说着扭头要走。
“不说清楚就不能走。”兰师傅扯着我。
我犹豫一会儿,才说:“我逃出来的。”


05

听我讲完被老师和爸爸误解的事儿,兰师傅骂道:“快滚回学校去,你个乃球货。”
我伸着脖子逞强:“我凭双手吃饭,回什么回,我就不。”
兰师傅载我回宿舍,一路上念叨,说我才是不省心的娃,让爸妈着急操心,还不如他家兰小弟懂事,因为情绪激动,差点把我甩飞出去。
黑哥听兰师傅说了我的事儿,说父子哪有隔夜仇,回家好好解释再去上学,以后才能成为黄老板那样的人。我不管,躺到床上呼呼大睡。
第二天,我从宿舍醒来,房间空空的,兰师傅与黑哥撇下我先去厂里了。
我风风火火赶到厂子,刚到门口就听见兰师傅训斥:“小黄毛,几点了才来,我们这可不是你玩的地方,迟到扣半天工资……”
我不理他,径直往黑哥身边凑。
黑哥平时话多得很,结果一上午只挤出一句:“你把头染回去,看着碍眼。”
晚上回宿舍,我凑到黑哥跟前,看他手机:“黑哥,看啥好东西,给我也看看呗?”
黑哥拍开我的手:“看什么看,是你该看的吗?”
我便没了兴致。
厂里除了拧螺丝,还要干些体力活,比如卸货、抬箱子。
隔天一早,货车停在门外,司机吆喝大家帮忙卸货。黑哥和兰师傅都不动,司机又喊了一声。兰师傅支使我:“小黄毛,你去搬吧。”
我用力搬了几次,箱子纹丝不动。我左顾右看,兰师傅站得远远的,黑哥想来帮忙,被兰师傅拦住了。
我想喊人帮忙,但兰师傅和黑哥没理我,合力去抬另一个箱子。
司机看我搬不动,跳下车埋怨:“这都搬不动,回家吃奶去吧你。”
黑哥和兰师傅也不搭茬,任货车司机数落了我半天,才去把那只箱子卸下来。
司机走后,兰师傅拿着扫把清扫,灰尘呛得我直打喷嚏,他手上动作不停:“这么点委屈就觉得天塌了,你要是再在这呆着,才算废了。”
我蹲在地上,黑哥提着桶水过来,朝我脚下泼:“我要是年轻十岁,我指定回学校去。”
我最不喜欢别人安排我做事。
午休回来,我瞧见兰师傅跟黄宽说着什么。
黄宽朝我招招手:“下午送货,你跟车。”我点点头。
本以为是见见世面,可坐车不到半个小时,我就晕乎起来,接着吐了一路。黄宽开车一顿一顿的,恶心人。
到地方下车后,我拖着比面条还软的腿去卸货。前面是六小时的车程,现在又要做苦力,感觉身体要垮了。
好不容易硬撑着干完活儿,黄宽带我去苍蝇馆子。黄宽要了一碗烩菜、一盘拍黄瓜、五个馒头,还有一大碗红烧肉。
我脑子还晕着,根本吃不下。
黄宽大口大口地吃,一边吃一边说:“还是上学好吧?”
我说:“那当然,上学多好。”说完自己愣住了。
黄宽夹起一支烟,却不点上:“你看他们。”
小餐馆外头,零散蹲着几个戴黄色安全帽的陌生男人。他们蹲在路口吃饭,比划着说着什么。他们面庞黝黑,身上脏兮兮的。
黄宽问我:“里头有谁?”
我想了想,说:“有兰师傅,有黑哥。”
黄宽又问:“还有谁?”
“还有我爸爸。”我鼻子酸了。
“有我吗?”
“没有。”我摇摇头。
“有你吗?”
我不知说什么好。
回来时,黄宽买来晕车药,发给我三百块钱,给我放半天假。
我洗了澡,一觉睡到第二天接近中午。醒来时看见床边放了一碗菜一个白面馒头。
妈妈打来电话,她说:“你们老师查了监控,说是人家先动的手,是他们冤枉你了。你们老师催了几次,叫你回去上课。”
我还没说话,听到爸爸在那边说话:“问问他钱够不够花,有没有路费,别在外面累着了。”
这一次,爸爸没有骂我,我却想哭了。
挂了电话,转头看见正偷听的兰师傅。他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当父母的不会不想孩儿,等你自己做父母就懂了。”
8月中旬,我决定回家了。不满两个月,但黄老板给足两个月的工资。我约了兰小弟,交换联系方式,把兰师傅先前给的红包还回去。
兰师傅得知我要走,提议为我这个未来大学生践行。黄宽大手一挥,说这顿他请。
我走前一天,黄宽开着黑色奥迪,带我们去市中心吃自助餐。
“我跟你们说,进去先别喝饮料,先吃海鲜,吃完海鲜再吃烤鸭,大酒店的烤鸭才带劲。”兰师傅这次穿了一件崭新的黑夹克,裤子直挺挺的,看起来精神不少。
黑哥打趣道:“中午没吃饭,你就是留着肚子等晚上这顿吧。”
兰师傅说:“好不容易来一趟,那还不得扶着墙进,扶着墙出啊。”
这一顿饭吃得高兴,兰师傅走的时候,还揣走一串棉花糖,说要带回去给儿子尝尝。
黄宽开车将我们送到宿舍,随后调转车头。
下了车,我问兰师傅和黑哥:“兰师傅,黑哥,我们还会再见吧?”
兰师傅想拍我肩膀,却最终收回了手,他摸着自己的肚子:“等你考上大学了,我们给你凑份子,你可别让我们失望。”


本文未经授权,禁止转载

作者 | 岚影 柳石

编辑 | 茜茜 文祖

编辑邮箱:346219335@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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