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老愤青的牢骚

怀侠肝义胆气魄，写痛快淋漓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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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傍晚，孔子闷头闷脑进了破烂不堪的路边小酒店，有气无力地说：“三两二锅头，一碗蛋炒饭，外加一盘花生米。”顿了一下，又叮嘱道：“花生米多点啊，都老主顾了。”

“咦，这不是孔丘先生吗？”正在一张油渍斑驳的小桌前对饮的两个人同时抬起头来诧异地叫道，“您老人家怎么也来这种地方喝酒啊？现在的学者可是没五星级不住，没软卧飞机不坐的啊！”

老冬烘孔子的课堂只怕没人爱听的了，连“双语教学”都不会。

“那是赵括、范进、张好古一类的专家学者，人家都有博士学位、院士头衔的，聘的泰山学者、北海人才，还享受官府特殊津贴。我等哪里能比，自惭形秽自惭形秽啊！”孔子长叹一口，说道：“还没请教二位尊姓大名！”

“我叫李白，”长发披肩、胡子拉茬的大诗人指指对面瘦骨嶙峋的老汉，“他叫曹雪芹，就是写《石头记》的那个家伙。”

孔子打打拱手，掩饰不住心中的惊喜：“久仰久仰，没想到在这么一个简陋不堪的地方会见旷世难得的二位大诗人、大作家啊！”

“什么作家，只差讨饭了！”曹雪芹一提到“作家”二字就来气，“他妈的，现在连薛蟠都是国家一级作家了，我还只是个市级作协会员，人家说我作品数量不够，加入省作协必须要两本以上作品。有关方面还说我的作品‘主旋律意识’不强，负能量的东西太多，没有讴歌盛世王朝。更可气的是，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人说我写的根本就不是文学作品，而是历史传记，是清朝家谱，是医药著作，甚至还有说是天文学著作的！为这事我都气得吐血三次了，但有什么办法呢？他们一个个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还天天在电视台主持这个论坛那个演讲，要不是他们提到作者名字，我还真不敢相信他们讨论的是我老曹的作品。”

孔子一边听曹雪芹吐槽，一边大摇其头。他回身去对李白说：“上次我听颜回讲，现在诗歌不景气，你的诗集都是自费出的吧？书号费用高不高啊？”

李白猛地干掉杯中的劣质老白干，把杯子往桌上重重一砸：“上次去找出版社联系出诗集的事情，可没被他气死。人家社长建议我将《静夜思》要么修改为下半身风格：我的紫檀木的床啊/铺满暧昧的月光/白花花的/不是夜霜/而是她的身段/我举头望天上的明月/低头看她的胸膛。要么就修改为梨花体风格：床前有月亮/地上还有霜/我抬头看月亮/我低头想姑娘。”

“好诗啊，好诗！”隔壁桌几个染黄毛的小子凑了过来，眼里是对李白无限崇拜的神色，“想不到你老大不小了还会写这么拽的诗，分明就是后现代的前卫诗人嘛！简直比00后还要00后！你要是再策划一个裸体诗歌朗诵会，我们保证你立马就比桂冠诗人张打油和梨花教主赵丽华还要火爆！”

孔子连连摇头说：“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曹雪芹起身给孔子倒酒，一边感叹道：“这样的现实能有什么办法呢？要不是老李还算肯变通，今天帮广告公司的高力士总经理写了一份‘屈原牌’猪饲料的策划方案，我们晚上的酒钱都没有着落。你没听说杜甫现在火车站擦皮鞋吗？蒲松龄比他更惨，作协的工资停发，听说都落得讨饭的地步了。哎，这两个人啊，就是脾气犟！”

李白问孔子：“您老人家虽说没有博士学历，但教学成绩是有目共睹的，怎么说也该评上高级职称了吧？”

这一问立马让孔子的脸红到了脖子根。沉默了好久之后，他才吞吞吐吐地说：“不瞒二位，在新一轮岗位竞聘中，我、我、我下岗了！”

“下岗了？”李白和曹雪芹都大吃一惊。

“是啊，领导说我一没有高学历，二没有核心期刊论文，三没有英语和计算机证书，简直就是新时代的文盲，学校正在建设国际一流大学，哪里还有我的位置？而且人家还说了，一万个孔子都抵不上一个李师师或者杜十娘，我这张老脸没地方搁啊！”

三个人于是默默喝酒，有好一会没有吱声，最后，曹雪芹实在忍不住，问孔老夫子：“听说有个演电影的戏子扬言要勾引你，有这事吗？”

孔子脸都气成了猪肝色：“唯小人与女子为难养也！”

正在孔子发书呆子脾气的当下，一个头发直竖、留一抹浓黑胡子的汉子走了进来，三人立马认了出来：“这不是绍兴的鲁迅先生吗？”

鲁迅恐怕得改名“周怼人”，才能吸引来人气。

鲁迅提了绍兴黄酒和茴香豆过来：“怎么你们也来这里买醉浇愁啊？我还以为只有我和孔乙己这些混不开的人才来呢！”

孔子、李白、曹雪芹三人一致责怪起鲁迅来：“我们几个都是落魄穷人，教书的下岗了，写诗的打流了，当作家的都上街乞讨了，只有你既是公务员身份，又是专栏作家，还是大学的客座教员，居然也来我们面前哭穷，今天这酒钱无论如何该你出！”

“酒菜我买单可以，但你们谁说什么公务员、专栏作家、客座教授我跟谁急！”看得出鲁迅也是一肚子的火气，“他妈的，我混了这么多年公务员，还是一个小小的科长，人家大学毕业给领导做了几年秘书，就是处长了。更可气的是，有个领导还来威胁我说，幸好当年没有实行招考制度，要不以我一米五几的个子报考公务员的资格都没有。”

鲁迅闷头闷脑喝了几杯后，接着说：“要说写专栏嘛，现在人家都请那些写阿猫阿狗的新潮写手了，还有什么红胭脂绿纽扣的，最不济的也是那些后现代的爱情故事、魔幻传奇、盗墓历险，再说朝廷和民众喜欢的只是夜莺歌手，哪里还需要我这样说话不中听的猫头鹰来发声！”

“但你做客座教授的收入总还是稳定的吧！现在能去大学客座的不是厅长省长就是大款明星，很多人还是博导或者名誉院长呢！”孔子虽说下岗了，但对“客座教授”们还是羡慕不已。他先前在岗时，也只配远远地瞻仰他们。

没想到说到“客座”鲁迅的脾气更大了：“当初蔡元培校长规定政府官员最高只能聘为客座讲师，所以我也就无怨无悔地做了这么多年讲师。现在倒好，人家一个个都是客座教授了，只有我还傻不啦叽地是个讲师，人家都看我的笑话来着。你看，鼓上蚤时迁现在是公共安全专业的客座教授，牛二是主讲商业道德的特聘博导，李鬼是品牌营销专业的首席学者，高俅是体育大学名誉校长。昨天电视上还报道，李师师和杜十娘这些演艺明星甚至胡屠户那样的杀猪明星也一个个被大学聘为客座教授了。我这个不待见的客座讲师还做个鸟啊！更何况就算我想做也做不成了，人家举报我经常发表不当言论。”

听他们在那里大发牢骚，一个牵着名贵宠物狗打小酒店经过的时髦太太皱起了眉头：这四个糟老头年纪一大把了居然还像“愤青”似的激动，真是没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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