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贾雨村
红楼梦前几回有大量篇幅在写贾雨村,说实话,我之前对贾雨村这个人印象不太好,尤其对他得了甄士隐的行囊路费连夜就走了,连个面辞都没有,常感怀林黛玉老师怎么偏偏是他这样的人。
又读红楼梦,读至贾雨村在村肆中偶遇都中旧友冷子兴,冷子兴提到贾府中有个衔玉而诞的公子,贾雨村一口气说了一长串的话,关于天地生人之种种境况,才发现,贾雨村原是个有见识有内涵的人,其见识非常人所能及,读书读的确实不错呢。
贾雨村也是出生于诗书仕宦之族,不巧他生于末世,父母祖宗根基已尽,人口哀丧,只剩他自己,所以进京求取功名,再整基业。想想他也不容易呢,见到甄士隐时做的几首也不错,而且他还有一个优点,就是人长得好,怪到甄士隐慷慨义利资助他,这对后来贾政见到他,建立良好第一印象,给他安排个好工作也非常有帮助。
雨村长啥样?看甄家丫鬟娇杏的回头两望便知:“猛抬头见窗内有人,敝巾旧服,虽是贫窘,然生的腰圆背厚,面阔口方,剑眉星眼,直鼻权腮,想这人生的这样雄壮,怪到主人说他必非久困之人”,后贾政也是见他“相貌魁伟,言语不俗”,且又“最喜读书人,大有祖风”,因此优待雨村,轻轻便谋了个比之前更好的官位,补缺应天府。
待雨村大比中了进士,选入外班,升了本府知府,衣锦还乡之时,甄士隐已经跟着和尚道士出家一两年了。雨村不忘送银换得美娇娘,终于把那数年前回顾雨村者,甄家丫鬟娇杏,要了做二房。娇杏也是命运两济,善于识人,一年生儿子,又半载,雨村嫡妻染疾下世,雨村便把娇杏扶做正室夫人了。
雨村上任不上一年,因其贪酷之敝,又恃才侮上,被参,龙颜大怒,即批革职。看他被革职以后是怎么表现的呢?“那雨村心中虽十分惭恨,却面上全无一点怨色,仍是嬉笑自若;交代过公事,将历年做官积的些资本并家小人属送至原籍,安排妥协,却是自己担风袖月,游览天下胜迹”。
看到这里,雨村实在是过得潇洒啊!老婆孩子送回老家,自己一个人游山玩水去了,好不消闲。
后来旅游盘费花差不多了,又生病了一个来月,就托两个旧友,帮他找工作。当上了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家的西宾,五岁女学生林黛玉的一对一老师。女学生年纪小,身体又极怯弱,所以功课不限多寡,雨村工作十分省力,经常闲来散步,日子过得轻松舒适。
一年后林黛玉母亲病故,雨村欲去,黛玉守制读书,林如海留雨村继续教黛玉。直到贾母遣男女船只来接林黛玉进贾府,雨村同路而往。同路而往,是顺路去求职的,此时家教工作已告结束,林家帮他另谋生路。
前文提到雨村在村肆中偶遇冷子兴,他俩闲谈漫饮,说着都中新闻。聊到贾家衔玉而诞的公子,雨村说,“果然奇异,只怕这人来历不小。大约政老前辈也错以淫魔色鬼看待了。若非多读书识事,加以致知格物之功,悟道参玄之力,不能知也”。
且看雨村大展功力,论天地生人,我非常喜欢,抄来欣赏。也正是看了一段,才决定要写这篇《再看贾雨村》。
“天地生人,除大仁大恶两种,馀者皆无大异。若大仁者,则应运而生,大恶者,则应劫而生。运生世治,劫生世危。尧、舜、禹、汤、文、武、周、召、孔、孟、董、韩、周、程、张、朱,皆应运而生者。蚩尤、共工、桀、纣、始皇、王莽、曹操、桓温、安禄山、秦桧等,皆应劫而生者。大仁者,修治天下;大恶者,挠乱天下。清明灵秀,天地之正气,仁者之所秉也;残忍乖僻,天地之邪气,恶者之所秉也。
今当运隆祚永之朝,太平无为之世,清明灵秀之气所秉者,上至朝廷,下及草野,比比皆是。所余之秀气,漫无所归,遂为甘露,为和风,洽然溉及四海。彼残忍乖僻之邪气,不能荡溢于光天化日之中,遂凝结充塞于深沟大壑之内,偶因风荡,或被云催,略有摇动感发之意,一丝半缕误而泄出者,偶值灵秀之气适过,正不容邪,邪复妒正,两
不相下,亦如风水雷电,地中既遇,既不能消,又不能让,必至搏击掀发后始尽。故其气亦必赋人,发泄一尽始散。
使男女偶秉此气而生者,在上则不能成仁人君子,下亦不能为大凶大恶。置之于万万人中,其聪俊灵秀之气,则在万万人之上,其乖僻邪谬不近人情之态,又在万万人之下。若生于公侯富贵之家,则为情痴情种,若生于诗书清贫之族,则为逸士高人,纵再偶生于薄祚寒门,
断不能为走卒健仆,甘遭庸人驱制驾驭,必为奇优名倡。如前代之许由,陶潜,阮籍,嵇康,刘伶,王谢二族,顾虎头,陈后主,唐明皇,宋徽宗,刘庭芝,温飞卿,米南宫,石曼卿,柳耆卿,秦少游,近日之倪云林,唐伯虎,祝枝山,再如李龟年,黄幡绰,敬新磨,卓文君,红拂,薛涛,崔莺,朝云之流,此皆易地则同之人也”。
雨村一口气说出这许多来,果然见识不凡,且所列举人物之众,亦可见其博学。雨村猜着贾宝玉八九亦是这一派人物。
雨村还说金陵城内,钦差金陵省体仁院总裁甄家,有个公子,也是可笑之奇的,读书必要两个女儿伴读,被打的时候口中“姐姐”、“妹妹”叫着,说可以止疼。这里没说名字,甄家这个男儿是谁啊?
待都中奏准起复旧员,雨村做官的机会又回来了。天缘凑巧,黛玉要进贾府了,也正好不需要贾雨村这个老师了。林如海正要寻着机会,尽心图报雨村对黛玉的向蒙训教之恩,于是修下荐书一封,给二内兄贾政,为周全协佐,费用全包,不劳雨村思虑,帮雨村轻松谋了金陵应天府。古代对老师真不错,平日里肯定也给工资酬劳的吧,给黛玉当老师一两年,雨村生活的安逸舒适,静待时机,机会来了,林家鼎力相助。
纵观雨村际遇总总,因有学识,加长得好,虽孤身一人,每每都有贵人相助,朋友帮扶,命运其实不错的。
上篇:《红楼梦》是什么样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