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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约作家】梁小玲 |老家 老屋 老树

东方文韵工作室 东方文韵 2021-12-24

老家 老屋 老树

梁小玲


 

这一辈子,不管自己身居何处,在我的潜意识里,只有走进乡下的那栋老屋才叫回家。

 

                             一一周克武

 

01

 

“三里村、五里桥、八里坡头、十里窑”,这个乡间流传的顺口溜,是以我们县城四大镇点之一的兴镇为起点编成的。我的老家就在离兴镇三里路的一个小村子,她有一个美丽的名字一一三里村。


 

据说很早以前村子东西两边都有城门楼,南北两个角还有墩,都是用来防御土匪,强盗、回回入侵的。从洞穴往里,有个通向城楼的窄洞。如果来了土匪,村里人便关了城门,从窄洞口爬上城楼,然后用石盖堵上口,就安然无恙了。

 

 东城门楼是个弓形,正中有“城楼永固”四个字,这四个字可大有来头。据说是明末著名书法家王进德所写,他是蒲城县坡头乡桥陵村人。听村里老人说,他母亲就是我老家人。王进德好读书,不慕功名,厌科举,不求荣利,颇有晋代陶渊明气质。他一生倾心于书法研究,深得唐北海太守李邕书法之道,造诣高深,字体浑厚,苍劲有力,他所书《城隍庙》、《衎神楼》、《百里金汤》有“盖世无双”之美誉。

 

 

王进德少时为了学习云麾碑书法,每天早出晚归,其“学书践道”的故事,至今传为美谈。在我们老家,就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说是有一天,王进德走访天下,遇到一个打馍的老太婆,老太婆正在案板上擀面启,擀好后她用擀杖把馍启一挑,馍启便落在了另一房间烙馍用的鏊子正中。王进德看得大惊,连连赞叹:您这烙馍技术可真是天下无双。老太婆叹息一声:我这馍烙得再好,也不比过王进德的字好。王进德正诧异, 扭头却不见了老太婆,案板、馍鏊、房屋全都没有了踪影……

四哥说他记忆深刻的是城字一捺,真像斜竖的柱子。我一时想象不来,大哥就找纸笔写下“城楼永固”四个字。

 

 这带有神奇传说的故事,正是从一个侧面折射了王进德书法的魅力。喜爱书法的大哥曾一度模仿过这四字,四哥也说他记忆深刻的是城字一捺,真像斜竖的柱子。其势方而韵圆,笔俊而度缓。文革期间,城门楼上的这四字,被红卫兵涂抹上一层白灰,换成了“将革命进行到底”的字样。据说,前几年,县文化馆的人曾来老家寻求过这四字,未果。大抵被好事的村民匿藏抑或变卖了?如今,城门楼只剩了孤零零的这一土堡。站在其前,我蓦然生发出几许无端的惶恐,倘若这渊含古声的土堡能言会语,它必定会为自己身上曾有的“城楼永固”被毁而长吟,亦为村民的不珍惜而浩叹?然而我想,作为艺术,它的生命不会熄灭,它会留在老家每一个文化人的心底,也必将恒久地跃动在后世书法的血脉中……

 

倘若这渊含古声的土堡能言会语,它必定会为自己身上曾有的“城楼永固”被毁而长吟?

 

02


我能记起的也只是村子东面的城门楼。夏天,这儿是我们小孩子玩耍乘凉的好地方,我们爬上城楼的土堆捉迷藏。紧挨门洞的是村子里一个牛姓人家,他们家有一个儿子和我相仿,最滑稽的是他一个男孩,冬天老穿一件他母亲缝制的红黑相间的花棉袄。全校上早操时他便成了一奇特的风景,我总是要不怀好意地向他瞥上几眼。因为他妈妈连他共有十个孩子,每每我们在门洞玩得兴高采烈时,他的妈妈过来喊他,我们就齐声喊:十(拾)娃妈、十(拾)娃妈。

 

 

记忆中,我好像总共去过他家三四次。他家的庄基很窄,房子都建在西边,东边就剩一个窄的过道。紧挨过道东有个院埥,以利下雨时通畅。十(拾)娃妈端着饭碗站在院埥,正给瘫坐在椅子上歪斜着脑袋、流着涎水、嘴里还哼哼唧唧骂着的老奶奶喂“好饭”。看着一旁目不转睛盯着的我,十(拾)娃婶苦笑:娃呀,日子真不好过。因生活所迫,她脾气不好,但却特别孝敬老人。如今,拾娃婶早已不在,家亦不家。然而,她那忧郁而温暖的眼神似乎落在了我心底,小小的我忽然有了世事苍凉的悲哀以及在艰难境况中她的善良孝顺给予我的无言的力量……

 

 

一片废墟,不见了牛婶家

这儿曾是学校

门洞往东有一条小路,小路右手边是一片竹子林。小路通向村子里的学校。四周用土墙围着,里面其实只有一个教室,挨教室的有一个小房子,是老师的办公室。这个不大的教室,容纳了村子里所有上学的孩子,从一年级到三年级。大都穿着母亲们自己纺线自己织成布染了色缝制的衣服。流着鼻涕,用冷馍蘸着辣子面当早点。贫穷的生活却从来没有让我们这些孩子苦闷过,我们单纯地快乐着。那个时候的,刚高中毕业的三哥成了刚上学的我的老师,我自然要比村里的伙伴们更神气更得意。后来,三哥去了另一个村子后,我就整天板着指头数哪天会轮我家给抗美老师管饭。小小的我,把老师到家吃饭当成了至高的荣耀。放学后,其他孩子站队走在前面,轮到管饭的孩子家时,就不需要站队,而是跟在老师后面或者旁边引路。北巷最东头的喜鹊姐妹,轮到她家管老师饭时,她们竟然一前一后一左一右的跟着老师,听小兰姐说她还看见她们拉了下老师的手。那趾高气扬的神情简直令我气愤至极……我暗暗发誓,轮我家管饭时我一定比过她们。母亲也极是重视的,往往会早早借了白面,蒸成白馍,然后去街市买了菜。白馍,筋道的白面条或是小巧而俊美的萝卜饺子,切得细而匀称的萝卜丝……给老师管饭,无论如何是要够四盘菜的,母亲会倾家里所有把饭做得最好最体面。晚上还给老师喝汤,一般晚上老师不来家,母亲常常会在灶火烤了馍,用一个干净的抹布包裹着好,做两盘菜,让我用竹篮提着,给老师送去。

 

 

那个时候,淳朴善良的老家人就这样虔诚地表达着自己对老师、对知识,朴素、纯粹而真挚的敬意。

 


 

03

 

有一年冬天回娘家,转至前巷,前巷只剩东西两头的五六户人家。其他处杂草丛生,荒芜不堪。我心一紧,试图找回记忆中的左邻右舍,一时却发现连自家的老屋也找不到。惆怅的我转回后巷,攀着爬上春莲婶家右边的土堆,眼前一堆东倒西歪已经发黑的朽木,我知道就是老屋的灶房部分。自从母亲搬出老屋,春莲婶就没经我们同意拆了我家后院的挨着她家的房子,扩建了她家。知道真相后的我,难过了很久,毕竟她是承载了我二十多年故事的老屋,那里有我儿时所有的记忆。母亲安慰我说:老屋放那也没用,权当积善行德,你春莲婶不容易……  

 

 

 

我们村分南巷北巷,我家老屋处在村子的正中。间半宽,十八堵墙长(有四十多米),从南巷贯通北巷,又开了南北两门,很自然地成了全村人从北巷到南巷,从南巷到北巷的近道。我家的前后门黑漆半夜都会有村邻敲。听到敲门声,我的父母,不论正在忙活,吃饭或劳累了一天已经睡下,都会急急忙忙地去开门,然后笑迎着他们出进。小时候的我,对于村邻们的这种无所顾忌的穿过,似乎没有多少意识。等我上了学,有时正在大庭写作业,时不时地总有村邻从家旁若无人大声嚷嚷穿过,扰了我的看书学习,所以等他们出了后院,我便气愤愤的关了门。父母知道后,总是嗔怪地重新开大后门,因为他们到前巷还是要从我家穿返的。父母总是和善地对我说:孩子,都是乡邻,做事要长些。

 

 

那个时候,看电影是一件极奢侈的事。所以,一个村子放电影,周围好多村子的人常常会蜂拥而至。有一年冬天,村子里放电影,屏幕就在我家门口的路当中。雷垒,桥上村的人天刚一黑便成群结对的从我家后门穿向前门拐进南巷。等放映完,村子里,雷垒,桥上需要去北巷的人,竟一下拥进我家,早一步回家正在院中的我,任凭怎么呼喊,竟然被大群的人推搡着出了后门,连鞋也被挤丢……人群散去,父母拉起委屈得嚎啕大哭的我进屋,一脸的歉意,却还是从未阻止过村邻,依然笑迎他们从我家出出进进,反而告诫我不要随随便便从人家屋里穿过。

 

 

父母的憨厚、仁慈、善良赢得了村人的尊重与敬重。有一年母亲被村子一家的狗咬伤,村子里老老小小的都来看过。前年,母亲住院回家,我再去看她,母亲说,全村60多户人家除了王婶去了四川儿子家,都来看过她。母亲说这话时,一脸的满足与自豪。

 

 


04


 

 

我家后院有一颗香椿树,两棵枣树。

 

 

我最爱闻香椿味,也最爱吃香椿。当香椿快要发芽时,我总是一天几遍地去看。某个灿烂的午后,忽然在微风中嗅到了丝丝清香。我迫不及待地跑到树下,踮着脚尖,望去:那嫩嫩的芽子,被阳光穿透成靓丽的紫红,闪着淡淡的油光,在湛蓝湛蓝的天空映衬下,显得格外耀眼、温情。这时父亲会提了凳子,我跑过去使劲地稳住凳子,父亲站上去,高高地举起长长的杆子,将芽子钩入杆子顶头的铁钩里,然后猛地一拧杆把儿,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一簇香椿就飘落了下来。不一会儿,香椿已散落一地。我小心翼翼凑近鼻子,长长吸口气,那清香便沁入心脾,口水也不自觉在嘴里打转。在那个油盐酱醋都难以保障的艰苦年代,能吃上一盘香椿该是多么享受的一件事!然而母亲把这些香椿一片叶子、一片叶子地择好,洗干净,只留一点给自家,剩下的忙不迭全送给了村邻。

 

 

后院的两棵枣树,一棵挨灶房,一棵靠近北门偏东。(那个时候,老屋和春莲婶家没有隔墙,两家共用一个北门)挨灶房的枣树长得有些委屈,十几根杈枝压得她弓着身子,有些杈枝越过灶房房顶,努力着向阳光挣扎。这个树上的枣,水分不多,吃起来不很水甜。靠近北门偏东的枣树身干高而笔直,她结的枣儿大而好看,吃起来既水又脆还甜。因为她的身姿,她的遭遇似乎幸运些。村子里一些调皮的孩子常常在父母不在的时候,把挨近灶房的枣树上还没有成熟的枣儿打得落得满地都是,她却因为高从没有被侵犯过。每到枣儿成熟时,母亲准备一条长棍子,我拿了筛子、瓷盆,满心欢喜的跟拾。母亲总是细心地分开两个枣树的枣子,并且挑最红最大而且外形好看的分放在两个盆,然后分成很多份,让我一一送给村邻。淘气的我总舍不得后院那些枣,于是趁着母亲不注意,偷偷地从母亲分好的枣中拿出一二个,母亲发现,又从那盆最好的枣里重新放回送给乡邻。母亲总说,送人的东西要是最好的。而且家里有了点所谓的“好东西”,母亲总要想分送左邻右舍及亲戚。耳濡目染,以至现在有了所谓的稀罕物,我都要斟酌,该送给谁好。

 

 

 

如今,老屋成了一片油菜地,村东头的城门楼已没了踪影,村子曾经坑坑洼洼的南巷北巷也在村子里在外工作的人集资下修成了光滑的柏油路。老家,老屋,老树,亦在我的灵魂深处,幻化为一种精神——她给予我的纯朴、善良、宽容,孝道以及深厚的文化底蕴,却成了我绵绵不断的温暖、一生用之不竭的智慧、力量和财富……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图片来自作者



作者简介

梁小玲,中文系毕业,陕西省散文学会会员,陕西省职工作协会员、渭南市作家协会、县作协会员。工作之余,喜随心随性书写生活,文字舒畅、细腻,温婉、耐看。凡人小事,经她点染便如香茗漫盏,暗香沁鼻。有文散见于网络平台、《东方散文》《西南作家》《陕西老年报》《大东方》《燕京诗刊》《渭南日报》《蒲城文学》。《老纺车》获微型文艺“中华杯美文大赛”一等奖。《有空就多叫声娘》获“首届国际东方散文大奖赛”优秀奖。《父母的心》获“海河杯”全国文学大奖赛二等奖,《追随三叔,仰望楼观》获首届“曲江楼观杯”全球华语散文大奖赛优秀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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