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届国际东方散文奖征文】江西 黄勇‖追悔的泪水
追悔的泪水
黄勇
儿时最盼望、最开心的是过年。过大年了,不管你家有钱没钱,总要给孩子添置新衣。条件好点的会连着衣服裤子做一套,家境差的也会弄一块布,对折着缝一下,做个布坎子套在孩子的外衣上,也算是一件新衣。我的妈妈是医院的护士,爸爸也有工作,都有固定的收入,虽然工资不多,要供养四个儿女,有时还得接济外婆家的舅舅姨娘,但每到年底,妈妈总会用一年中仅有的布票去商店扯上几块布,为我们做一件新衣。
我在家排行老二,平时穿的衣服自然是接哥哥淘汰下来的二手货了,我穿过的又顺着移交给弟弟。每到过年,最高兴的其实还是我和弟弟,我们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穿上属于自己的新衣。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国家经济基础差,自然灾害特别多,物资极度匮乏,很多的事情是现在的年青人无法想象和无法理解的,那时的吃、穿、用、行等等一切都得凭票,而且限人限量。商店里卖得布料基本就是卡基布,颜色也只有红、黄、蓝、藏青几种。裁缝师傅更是奇缺,整个县城就一个缝纫社,一个老师傅带着几个小师傅,平时事不多,到了年底又忙不过来。每年的元旦前,妈妈就会买好布,早早地把我们领到缝纫社戴眼镜的老爷爷面前,老爷爷很有本事,用眼睛逐个扫我们一下,就知道我们的臂长、胸围等各项尺寸,他一项一项地大声报着数子,一个小师傅坐在一旁记着,等小师傅记好了,老爷爷就把小纸条绑在布料上,嘱咐妈妈哪天来取,妈妈准会在约定的时间把新衣服取回来。
我八岁那年,妈妈参加巡回医疗队在乡下转了几个月,元旦都过了还没有回来,我们天天问外婆,外婆总是说明天回来,可等了一天又一天,都到过小年了,还不见妈妈的身影,我们急了,再过几天就过年,新衣服还没做,怎么办?我和哥哥缠着外婆要去找妈妈,弟弟妹妹也哭着喊着要妈妈,外婆没辙,只好由着我们哭着闹着,我们闹了一下午,都累了,倒在床上睡着了。
第二天妈妈回来了,妈妈拉着我们直奔商店,买好布又一路小跑到缝纫社,可老爷爷指着一堆堆的布料说忙不过来,不肯接我们的布料,妈妈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不停地央求着,老爷爷就是不为我们量尺寸。看着妈妈陪着笑脸,说着好话,我们站在一旁不敢出声,很为妈妈感到委屈和难过。后来一个老奶奶走了进来,她看到妈妈便热情地打招呼,感谢妈妈在她儿媳妇生小孩时帮了大忙!老奶奶和老爷爷是一家人,老爷爷这才收下布,记了尺寸,但交待妈妈年三十晚上早点过来帮忙缝扣子。看到新衣服有了着落,我们又兴奋起来。
大年三十,妈妈没有和我们一块吃团圆饭就早早地出门,我们知道,妈妈是去缝纫社帮忙了。吃完饭,我们四个都没有出去找小伙伴玩,坐在家里静静地等着妈妈,等着新衣服。八点钟,九点钟,弟弟妹妹熬不住,睡觉去了,我和哥哥的眼皮也在不停地打着架,但仍然硬撑着。十点半钟,妈妈捧着四件新衣服回来了,我冲上去,找到自己的新衣往身上套,“穿新衣服喽!穿新衣服喽!”我不停地欢呼雀跃。
“妈妈,您的新衣呢?”哥哥突然问妈妈,我也发现,妈妈没有做新衣,妈妈每次过年都是穿着那件小翻领的旧衣服。
“过年是小孩子穿新衣。只要你们快乐,妈妈就高兴!”妈妈不时地整理一下我们的新衣服,脸上露着微笑。
我注视着妈妈,妈妈长得那么好看,如果穿上新衣服,肯定会更漂亮,更美丽。我在心里暗暗想着:长大后,每年过年我都要买新衣服给妈妈,我要亲手帮妈妈穿新衣服,要把妈妈打扮得像一个公主,让妈妈永远年轻漂亮。
妈妈还没有吃晚饭,外婆把热好的饭菜端上餐桌,妈妈牵着我和哥哥走到床头,我脱下新衣,小心翼翼地叠好,垫在枕头下面。我枕着新衣,一会就进入了甜美的梦乡,我梦见妈妈穿着一身大红花的衣服,领着我们来到公园,很多蝴蝶围着妈妈,百花丛中,妈妈最美,最漂亮。
学生时代,每到过年的时候,穿上妈妈为我添置的新衣,我都会重复着自己立下的誓言:一定要为妈妈穿上世界上最好看的新衣。
从军的岁月里,在祖国东南沿海,每到春节,我都会伫立在海边的那块大石头上,遥望着家乡,思念着亲人,想象着能买一件新衣给妈妈穿上。有一年,我们的驻地附近经常有人从台湾走私布匹过来,有的乡村小巷时不时会出现一些小摊小贩卖走私的布料,我抵挡不住诱惑,节假日请假外出,换上便服,悄悄地一个人去到小巷,用一年中节省下来的几十元津贴为妈妈挑一块布料邮寄回家,心里在不停地描绘着妈妈穿上新衣的那种美。过完春节,妈妈来信说布料给外婆做了衣服,字里行间,依然流淌着妈妈的开心和快乐。
后来,我回到家乡工作,成了家,虽然和妈妈生活在一起,妹妹和妻子她们几个妯娌每年都会为妈妈准备过年的新衣,但我受工作环境的限制,一直没有机会在大年初一那天亲手为妈妈穿上过年的新衣,每次新年过后,我内疚地向妈妈说到此事,妈妈总是笑眯眯地拍拍身上的新衣说:“这衣服好看,难得你们有这份孝心!”
有妈妈真好!无论妈妈在怎样的年纪,是貌美如花还是苍老无力,无论家境富贵还是贫穷如洗,妈妈总是用微笑包容着儿女的淘气、矫情、误解、健忘和任性,包容着儿女的一切。而当妈妈突然间走了,走得那样匆忙,走得任凭儿女哭天喊地都不回头时,我们做儿女的才明白自己给妈妈的是那样的少,很多应该为妈妈做的事情却一直没有做!
一声噩耗带走了生我养我的妈妈,我情感的大厦瞬间倒塌,千呼万唤,再也叫不醒沉睡中的妈妈。直到这时,我才真正后悔自己没能履行几十年的诺言,没有为亲爱的妈妈穿过一次新衣。悲痛中,我们从寿衣店为妈妈买来衣、裤、鞋、帽,妈妈的脸上还是那样慈祥,依旧挂着对我们的疼爱和眷念,我们默默地为妈妈穿着寿衣,我的自责,我的追悔,我的痛苦,我的悲伤,随着脸颊流下的泪水,不停地注入深蓝色缎织料的寿衣,伴着妈妈走向另一个遥远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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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黄勇,笔名山泉,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中华文学作家协会会员,江西省公安文联会员,吉安市作家协会会员。有作品散见于《中国散文家》、《井冈文学》、《精短小说》、《吉安晚报》等报刊杂志,从军二十年,现供职于江西省泰和县公安局交警大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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