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成为幸存者、突围者和建设者,而不是现有精神卫生环境下的牺牲品
作者 / 自珍 北大生物科学系大四在读
编辑、排版 / Emile 剧照 /《我的天才女友》
//复调自梳理01//
大四开学了,应编辑邀请,我会连载这一学年的心路历程。不管明年六月我能否顺利毕业,这一路的成长起码能有大家作为见证者。
经过三个月的反复思量与权衡,并且诉诸好运、推翻试水、忍痛割爱、接受劝诫、仓皇逃离、反思自身、顺手捡漏之后,我这学期的选课终于敲定。
但是,就在当天上午,我打了本学期的第一次心理危机热线。
心里翻涌的痛苦,让我无法像之前一样,对魔鬼的呼唤完全充耳不闻。
在此之前,由于我有层层叠叠的安全网和保护绳,再加上我想多看一下前人是如何回应痛苦和困惑的,而不是直接采取行动,也没有具体计划,因此,我不管处于什么境地,都不能算“危机”。
校医院的医生想了解一下我的情况,于是我复印了门诊病历和住院病历带过去。我似乎不应该去浪费学校的资源,但我躺在床上不想动,就连下床都被我当作典型的巨大进步。
脑子里一边放空一边刷新,静水流深,同时传来遥远无根无源的唆使。我仍然知道,我这次不会出任何事。
有意思的东西很多,有意义的潜在联系也已经开始建立。我甚至因为看到了自己的病历,从而有了不甘心和愤怒的点——我不要白白成为现有精神卫生环境下的牺牲品,我想成为幸存者、突围者和建设者。
可是,我为什么会突然痛苦呢?
也许是因为病历本以扭曲的方式把陈年坏账一带而过。除了愤怒,我还被激起了一些复杂的情感。
那天,咨询师和我在后半程聊到了我的家庭,但由于时间所限,没有平稳落地。
咨询结束后,那些痛苦就像土壤被挖开、尔后暴露出来的刺鼻化学物质,挥发着,但又仿若并不能影响正常生活。
有些鲨鱼会将肠子翻出体外清洗,据推测,这是为了排出寄生虫和食物残渣,但它们有时会遭遇袭击啃咬。我的感受和记忆,就是那截突然被翻出来的肠子,拖着一截,现实流过表面,其中溶解着带来不安的痕量信息。
注:
1. 痕量:化学上指极小的量,少得只有一点痕迹。也叫痕迹量。
姐妹试图安慰我,哪怕她自己也在靠微小的幸福续命。和她约完饭往回走的时候,我觉得心里有个小孩在哭,但四周是光滑封闭的墙壁。
就像现代版茶花女歌剧里关上门之后就严丝合缝的蓝色环形墙壁;就像孙悟空被关在莫名其妙有光的密不透风的钵里。
有个离我很遥远的声音传来:“你哭破喉咙也不会有人理你的。”
小时候,我去幼儿园总是要哭的,虽然我没什么可抱怨的。
除了在家不想吃早饭,除了只有一个好朋友,除了没人愿意和我拉手,除了我想早点回家不想睡午觉。
幼儿园里的逻辑是,“我不和你玩了”完胜一切,虽然人家本来也不怎么和你玩。这种逻辑比小学低年级的“告老师”还管用。
我是可以把凉鞋上亮晶晶的小装饰都抠下来献出去的。那时候,“舔狗”这个词还远没被发明,也这样没人骂过我。
我就是一个被打扮得像男孩子的普通小女孩。因为看到老师上课时间能喝水,我就羡慕老师的生活。因为被罚站过两次,我就记了十几年,从此乖乖地遵守所有规矩。
我已经忘了小学开学为什么不想去学校,毕竟班主任特别温柔,但我连着几个学期都在开学的时候身体不舒服。
后来,我顺势装了一两次肚子疼,有一小点点难受就让爸爸接我回家。
我妈发现之后震怒,跟我说,她天天那么辛苦起早贪黑地去上班不也是坚持?我上个学算什么?哪天她要是不想去上班了,也这样扔下一堆学生,让他们上自习去?
听罢,我羞愧地低下了头。
后来,据同学的作文和班会的记载,我有过身体不舒服也坚持上完一天课的光荣事迹,这我是完全不记得。
现在到了大学,我倒是一直有典型的肠易激综合征的表现,一紧张就肚子疼,也许小时候就初现端倪了吧。
疫情过后的秋季学期,来学校的前一天,我躺在沙发上,完全不想收拾东西,虽然只需要最后的半个小时就能收拾完。
在返校的火车上,地铁上,我也一直处于一种放空的状态。
放空是什么样的呢?
心不在焉(absentminded)。
我能感觉到各种细节,但是我的注意力没法停留在上面,它们仿佛只是穿过了我。
用接线员小姐姐的话来说,是“看不到-看到-看到但不执着”的内功心法的第三层。
但是,上完第四周的通选课,再回过头来修订这篇文章时,我觉得也可以理解成我的意识流穿过了外界的各种事物。
最早让我注意到这一点的,是我的咨询师。她会注意到我有时候在说话没有停,但我状态和我专注说话时是不一样的。
这种状态下我像是在自动叙述。在此基础上,我的脑子会自动刷新。这种情况出现的频率不固定,密集的时候是两三个小时一次。
老式的电脑反应比较慢,刷新桌面的时候会有频闪,正是那样的感觉。明明我的记忆、人格都还在,但就是经历了一种迅速的重新读取和接受,像是有仪式感的死亡幻想的简易版。
这种时候,咨询师会发现我顿了一下,追问我是在迟疑、在想什么还是发生了一次刷新。
这学期第一次去复诊的时候,对面的陌生医生半开玩笑说:“能放空不是一件好事吗?我也想刷新一下呢。”
而她对我状态的判断也是“挺好的”、“慢慢就会好起来的”,让我越发怀疑我对自己状态的感受和判断是不是过度敏感了,毕竟我好像有足够的理由。
开学的前三周,曾经的内在鞭子被我折断了,我现在指挥不动自己了,也没有内在的动力源泉,不止是对学习,更像是对生活。
晚上没有理由地不想回宿舍,我坐在食堂外临时增设的座位上,把宿舍楼一楼当成了中年男人的车库式的存在,坐着发一两个小时的呆。
坐在那里,我知道自己要上楼,但我就是不挪位置,想跑出去吃点东西再上楼。
没有食欲,也不饿,知道自己另外吃东西只会难受,但我还是想吃东西。知道自己很幼稚,但我还是跑去和学业导师聊人生。
至于学习,刚开学,实验课都还没开始上,经历了混乱纠结的选课季,又赶上放多了几天的国庆长假,加起来,我只学习了不到三天时间,就打了本学期的第一次心理危机热线。
所以,我是不是只是着急了、想逃避了呢?
大四开学了,应编辑邀请,我会连载这一学年的心路历程。不管明年六月我能否顺利毕业,这一路的成长起码能有大家作为见证者。
感谢合唱团的队友们、某位网文作家、番剧创作者们,充值着我对原来喜爱的事物的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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