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平:科幻与科技的相爱相杀
杨平老师给人的感觉就像不动声色融于环境的堡垒,安坐时几乎不引人注意。当他开始发言,稳健而富于启发的思维之火便徐徐输出,终成燎原之势。主持人钟树葳老师在讲座开始时提醒大家“心静自然凉”,实在是有先见之明。
在对科幻的正面宣传中,“人们经常说科幻启发了科技的进步,真的吗?”杨老师以这个问题开始了讲座。
著名作家杨平
举科幻作品中耳熟能详的例子——儒勒·凡尔纳《海底两万里》(1869)中详细描述的潜艇“鹦鹉螺号”,一直有说法认为它启发了潜艇的发明。但事实上早在15和16世纪间,达·芬奇就提出了设想,美国独立战争期间(1775-1783)已经有能潜水6米深的载具用于作战。因此在这个例子中,是科幻让大家了解到科学家的前沿工作。
所以,科幻与科技的关系到底是怎样?
对此,杨老师说事实上科技的发展主要影响了人类的思想体系。文学中最重要的代表就是阿瑟·柯南道尔笔下的福尔摩斯(1887年),他通过纯粹的理性、以科学的方法和逻辑推演探案,不承认超自然力量。
科技的影响在其他文学作品中也有所反映。为了表明这一点,杨老师节选了小说片段让大家猜其出处。这是十分有趣的体验:工业革命前的《鲁滨逊漂流记》(丹尼尔·笛福,1719)将海难归因为上帝对人类的考验;而工业革命之后的《悲惨世界》(维克多·雨果,1862)中则在抒情和想象中使用了“空间”“星球”“微生物”等意象。如果不是特别熟悉原著,很难辨认出后者竟是出自经典文学的片段。工业革命对于科技精神的传播也正由此彰显。
文学就是这样面对科技的冲击和入侵,并与之融合产生了科幻文学。其结果是文学中开始探讨“如果……那么……”这样的问题,并逐渐关注起科技的可能性及其带来的后果。
早期的科幻文学往往从科技的力量感出发。《80天环游地球》(儒勒·凡尔纳,1872)使用了当时已有的先进技术进行旅行;《弗兰肯斯坦》(玛丽·雪莱,1818)则走向科技无能为力的地方,使尸体起死回生,人类在此接替了神;《时间机器》(乔治·威尔斯,1895)则基于进化论,结合社会学推想未来。
到 E.M.福斯特的《大机器要停止运转了》(1909)中,人类在机器的安排之下安稳生活,但也因此失去了前进的动力。人类的崇拜使机器成为新的神,机器使用手册成了新的宗教经典,揿动按钮甚至成为神圣的行为。到了大机器出现故障时,人类难以维修;它停运之后,人类社会也随之消亡。人类将控制交给机器、与科技不可分离时,危机也随之而来。杨老师借此提醒我们,当我们每天使用微信传递消息、使用支付宝和电子地图时,是不是意味着我们已经慢慢走近了这种境地?
随着技术的发展和时代推进,科幻与科技的关系也逐渐呈现两面性。
新的科技发现有时会压缩想象空间。
比如埃德加·赖斯·巴勒斯的《火星公主》系列(20世纪初)中,地球宇航员帮助火星原住民反抗外来殖民者,并赢得了公主的芳心。这种对美国西部小说套路的直接移用在当时仍然很有效。雷·布拉德伯里著于上世纪50年代的《火星编年史》中,火星仍然宜居且有原住民。1964年的电影《鲁滨逊在火星》中,人类宇航员仍然在帮助火星原住民反抗外来侵略。
但到了2001年的电影《火星幽灵》中,火星文明就已经处于消亡状态,被地球人不小心唤醒,大开杀戒。2015年的《火星救援》则成了基于现有技术和对火星的了解的“现实主义”作品。
杨老师特地指出,从1964年到2001年之间有30年的空白,其中缺少有影响力的火星题材作品。这段时间正是火星探索不断取得新进展的时期:火星大气稀薄、地表荒凉、含水量低、缺少生物活动迹象……种种证据都使对火星的想象被拉回到现实之中,火星公主终被“杀死”。
火星题材相关书籍电影
另一方面,科技进步也使科幻表现力更加丰富。
《从地球到月球》(儒勒·凡尔纳,1865)中的登月方法是使用大型炮弹,书中提供详尽的计算过程,使这一设想十分可信,但整个过程无法实现通讯、变轨、软着陆、出舱、返回……
电影《2001太空漫游》(1968)展现了当时最先进的火箭、飞船、计算机等技术,对AI、人工重力进行了大胆预测,甚至也推进了当时的太空探索,但没能挖掘太空时代人的内在变化。
美剧《苍穹浩瀚》(2015开播)中,人类在整个太阳系殖民,分裂出不同的派系。剧作除了表现高科技背景下的政治、军事斗争之外,还展示了人类在不同环境下的演化,以及外骨骼技术等应对措施。
考虑到更多新技术,比如人工光合作用、3D打印技术等,科幻中通过开发荒芜行星进行外星殖民的具体方式也将有极大改变。
随着科技进步,很多故事套路也失效了。比如生离死别的远行、孤立无援的时刻、当街杀人逃跑、隐姓埋名一辈子之类,在遭遇交通、通讯、监控、面部识别、大数据等技术发展时都难再找到合理落点。
尽管如此,以《大机器要停止运转了》为代表的反乌托邦科幻始终警惕着科技发展的负面效果,对科技形成了某种“反杀”。“赛博朋克”科幻更是提出“高科技,低生活”的状态,描述了机械电子产品成为生活必需品之后,人类受控于巨型高科技企业的灰暗未来。
最后,杨老师简单介绍了新兴科幻类型“太阳朋克”。它更多关注人工智能、增强现实、生物/纳米、大数据、区块链、可再生资源、3D打印等领域和技术,描述了未来的另一种可能性。
提问环节中,大家提出了许多高质量的问题。
有关当前“科技陷入停滞”的说法,杨老师举了上世纪美苏争霸作为例子,提示竞争对手对于科技发展的促进作用。对于自己喜欢的科幻作品,杨老师倾向于背景设定比较“硬”,但同时能体现出诗意、能撞击到读者内心的作品——刘慈欣是一个典型的代表。
一位同学问及,假设在未来能用科技解释灵魂、鬼怪等灵异事件的时候,当今的“灵异文”是否能成为科幻文学。杨老师从科学思维出发,表示任何纳入科学体系的事物,都可以通过科学方法进行客观研究,灵魂鬼怪也不例外。如果真的发生了这样的情况,这类文学作品的确可以纳入科幻。
钓鱼城科幻学院院长张凡早已被现场火热的气氛感染,接过杨老师的麦克风,说这个问题正击中了科幻的起源。例如小说《弗兰肯斯坦》最初本被归为“哥特小说”,随着时代和科技的发展而被纳入科幻体系。“新怪谈”、奇异、恐怖等类型作品同样跟科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丰富着科幻的门类。
边回味边整理杨老师这场内容丰富、发人深省的讲座时,笔者收到钓鱼城科幻学院正式命名的消息,禁不住要发自心底说一句 —— “这样的讲座再给我来一百个!”
这毫无疑问能够实现。
因为,我们来了。
END
撰文:王维剑 摄影:罗翌熙 文字编辑:林思彤 美术编辑:吴灵霜 审核:李 懿
作家张冉担任太古科幻学院院长,太行科幻宇宙诞生!
阿缺 | 钓鱼城下,科幻长青
钓鱼城科幻未来科幻大师的养成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