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女巫|纪念我的堂侄锡光

往事并不如烟

黑衣女巫|文

人对于痛苦的事情，总会下意识地不愿去回忆，想必这也是保护自己的一种手段吧。但不愿回忆并不代表已经忘却，无法忘却，不愿忘却。

已经快三年没有打开你的微信，没有勇气去打开的你的微信，我再也叫不应你了，锡光，我的堂侄。

2016年11月30日，我阅读到一篇文章，题目是《最好的死亡处方》。由于老父亲病重，缠绵病榻已一年，遭了很大的罪。我心里很有感触，所以就发到了朋友圈，你还留言，一个人要在乎生命的质量，生命的宽度，要弱化生命的数字。谁知一语成谶；第二天早上九点多，你竟然倒地昏迷；灾难来得那么猝不及防。

锡光是我二伯的小孙子，因他的爸爸也就是我的堂哥是遗腹子，我们两家在同一个院子里，相互有个照应。我们房子挨着房子，直到锡光上小学，他们才在村西头造了新房搬走。这个院子承载着太多童年的回忆。堂哥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比我小五个月，小儿子（也就是锡光）比我小六岁，大儿子与我露屁股相交，小儿子就是我们的跟屁虫，虽然是堂侄，但感情深厚，不亚于亲侄子。

每到炎炎夏日，会有买冰棍的推着自行车，沿村叫卖，你总是吵着闹着想吃棒冰，你的奶奶，也就是我的二伯母舍不得花五分钱。大多数时候，你的哭闹总是无用，像风一样消失。只有在雷声阵阵的傍晚，因为棒冰会融化，商家会低价处理，五分钱一支的棒冰，就卖三分钱。你的奶奶被你吵的不行，偶尔会拿出三分钱让你去买一支。你就经常在打雷的下午，又哭又闹，跌跌撞撞的跑回家：“阿娘（奉化方言 奶奶）快点呀快点呀，卖棒冰的人要走啦！”等你心满意足地拿着棒冰回家，你奶奶就会吩咐：“给小姑（指我）咬一口，给你哥也咬一口！”你每次闹得最欢腾，最终也只能吃到半支棒冰。现每每想起，我的泪水涟涟。

你18岁高中毕业，19岁就去深圳，继承了你爷爷的衣钵，学做定制的高档西服。你为人实诚且手艺精湛，深得老板喜欢，一直往来于深圳和香港。在深圳结识了湖南籍的一个漂亮姑娘，你们相识相爱，由于两家路途遥远，双方父母均不同意，你遭遇爱情受阻。后来姑娘偷偷拿了家里的户口本，跟你领了证——有情人才终成眷属。你们恩恩爱爱了十几年，你把对妻子的爱，都浓缩在了这短暂的十几年里。

每到过年回家相聚时，我才能看到西装革履、文质彬彬的你，跟你聊天总是那么温暖、那么愉快，听你说的最多的就是：“小姑啊，钱多钱少，无所谓，只要一家人和睦，健康就好。老婆那么远来我家不容易，我要对她好！”每每听你这么说，我的心愉悦且欣慰，你是一个有责任，有担当的男人。可是老天也嫉妒你们，要将你们活生生分开，难道真应了一句老话——冤家夫妻同到老，恩爱夫妻半路撂！

你的大女儿出生后一直由爷爷奶奶照顾，你们夫妻仍旧在深圳打拼，一直到女儿要上学了才回奉化。后来你寻寻觅觅，在宁波李惠利医院附近的一个高档小区旁开了一家高级西服定制店，因为姓胡，故取店名“古 月 一 刀”。

凭着精湛的手艺和大气随和的性格，经过两三年的沉淀，店里的生意慢慢步入正轨，因为我俩同在宁波又性情相投，约定要来我家喝酒，奈何大家都各有杂事，又觉得来日方长，这约定成了我心中永远的痛。

一个人一定要活在当下，别让惰性、希望未来如何，“以后有机会”，来撕扯当下的生活。

知道你出事是在2016年12月1日下午，等我火急火燎赶到李惠利医院，你家里老老少少都在大厅哭泣。我心怀侥幸，不知你病情那么严重。昨晚你刚在我的朋友圈留言，今天你就躺在病床上，这是小说的情节，在现实中不应该发生。你上有老下有小，小儿子才一周岁出头，正伸出小手擦奶奶脸上的泪水，你才40周岁还那么年轻，怎么能跟死亡联系在一起？

我极力安慰你的爸妈，你的妻子，告诉他们没事的，现在医学那么发达……晚上亲人探视的时间到了，大家一进CCU病房，我的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你浑身插满管子，毫无生气，就像一片被风吹落的枯叶。我感觉自己就像在做梦，因为不久前你回奉化探望你的小爷爷（就是我的父亲），你还说：“唉，公公这样太可怜了，已经没有了生命质量，还不如早点归去。”没想到现在你也遭受了灭顶之灾。

人生无常。

那天晚上，你小姨，你哥，你的妻子和我在抢救室门口守着你，你的妻子已经哭了一天，筋疲力尽，我让她靠着我的肩膀稍作休息，她刚打盹马上惊醒，说：“小姑，我做了个梦，梦见锡光拿出一串钥匙给我……”我心中一咯噔，难道真是凶多吉少？拿出家里的钥匙要把这个家托付给你的妻子吗？我心里马上又赶紧的“呸呸呸”，想把这不吉利的念头去掉；我彻夜不眠，痛苦难当。

一天又一天，日子是那么的难熬，每天去医院看你，我总是要吃上两颗速效救心丸才能去面对你，你的病情毫无起色；一个年轻有良知的医生对你妻子说：你们要有心理准备，最好的结果就是植物人。到时肯定人财两空，你还有两个孩子要养，生活还要继续。”可那个时候总期盼奇迹会出现，我们还在心里指责医生，不尽力抢救，还尽说丧气的话。

直到十来天后，你哥和你妻子拿着你的脑部片子，去上海找顶尖的医生，医生说脑死亡已无法挽回时，痛苦的抉择随之而来。我们作为农民，只有最基本的医保，大多数的药都要自费，CCU一天的费用就不得了，你的爸爸，为了你的老婆、孩子能活下去，咽下泪水，毅然地拿起笔在放弃治疗的单子上签下了名字。他说：“这个字必须得他来签，也只有他来签！”带着在CCU躺了十五天受尽折磨的你，回家，回故乡！

你在人间最后八个月的时光，真是度日如年啊。村东头躺着我的爹，村西头躺着你，我每星期两天去照顾我爹时，总要去看看你。你忽闪着大眼睛，却什么都看不到。你干裂的嘴唇，你慢慢地瘦得脱形，你在生死的边缘挣扎着，绝望着。我们无可奈何。想必你也不忍心抛下娇妻幼子，不忍心抛下年迈的双亲。你天性良善，宁可自己苦痛也要给亲人一个接受事实的过程。

黄泉路上没老少，一前一后，你和你公公都走了，你早走十八天。从此，我这个曾经坚定的无神论者也开始寻找心中的依靠，当苦痛无法排解时，唯有信仰，能解忧伤。

人们常爱说， 生死由命和命中注定。也唯有这样的解释，心中的苦痛方能慢慢释怀……

(文中图片来源网络，版权归原作者）

作者、简介

黑衣女巫：坐标浙江宁波。71年出生，初中文化，热爱阅读，追求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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