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论坛|甘于恩:论乡土文化教材建设

甘于恩 语言资源快讯 2020-01-18



 · 论乡土文化教材建设 · 

甘于恩

解 题

乡土文化教材,对于乡土文化的延续,意义重大,如何建设科学可行的乡土文化教材,关系到母语文化的存续和下一代“根”的意识的存留。但保护与传承母语文化,关键的一个因素是需要下一代来接棒,如果我们的下一代不接棒、不传承,那么,即使我们现在讲得再好,谈得再多,也依然困难重重。

什么是“乡土”?《现代汉语词典》的解释是:“本乡本土”,这个释义有点含糊(我们一般不说“乡土产品”“乡土居民”)。百度百科的解释则是“指家乡的土地,借指家乡;民俗。”这个解释也有缺陷。因为我们一般也不说“回到乡土”“我的乡土在广东(或福建)”。按照我的理解,“乡土”更大程度上是指向形而上的意义,指“文化上带有本地特色的”“与异文化有别的”“阐释本地(文化)的”这类涵义,大多用作限定成分,比如说“乡土文学”“乡土文化”等。

一、深刻认识乡土文化教材建设的必要性

乡土教育是将乡土文化视为教学资源,开展乡土教学活动,从而培育学生认识、关怀与认同乡土的责任感,在热爱本土文化的基础上,正确认识乡土与国家的关系,提升并强化国家认同意识。因此,如何编写具有新时代特色的乡土文化教材,是摆在我们面前的重要任务。

甘于恩、陈李茂(2017)认为:“编写乡土教材,提供大区方言的选修课,打造宽松、人性化的校园语言环境,在高中阶段鼓励学生进行与本地语言文字相关的研究活动”,这是解决“方言断流”的重要举措。刘卓雯(2011)也指出:学校是文化传播的主要场所。随着教育改革的深度发展,学校教育中传播谁的文化,传播怎样的文化,类似问题已经成为众多学者探讨的重要内容。对“地方性知识”理性的解读可以丰富知识体系的建构,对于地方课程文化的建设不但可以提供理论依据,而且也可以为农村学校乡土教材建设提供方法论上的指导。

不过,我们对于乡土文化教材的建构与推动,不应该仅限于农村,城市学校同样具有迫切性,某种程度上更甚。这是因为:(1)许多城市(尤其是中小城市)从历史的眼光来看,也是由农村成长起来的,其文化基因实质上与乡土文化无异;(2)从教育对象来看,新市民及其子女,许多亦来自乡镇,从小耳濡目染即是乡土文化,开展乡土文化的教育,本质上是一种“根”的教育;(3)从时间节点而言,改革开放40年以来,中国社会经历了巨大的变化,汤耀平[3]指出,由于诸多原因,中华传统文化(包括乡土文化)在年轻一代身上,淡化的趋势相当明显,如果不加以扭转,后果堪忧。

2017年1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了《关于实施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发展工程的意见》,意见强调在新的历史时期要“坚守中华文化立场、传承中华文化基因”,明确指出要“大力推广和规范使用国家通用语言文字,保护传承方言文化。”

中华文化基因在哪里?有人说,在经典雅言中,在古典文献中,在使用标准语写成的规范性作品中,这固然是一个来源。但是,追根溯源,经典作品的养分,往往也来自民间。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之所以如此精彩多样,乡土文化或地域文化功不可没。很难想象,没有了乡土文化,中华传统文化可以有今日的样貌。或者说,乡土文化本身即是中华传统文化的有机组成部分。现在,越来越多的有识之士认识到地域文化的重要性,呼吁并推动各种乡土文化教材的编纂。这就需要在社会的各个层面,开展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承工作。这是一项系统工程,需要全社会的关注和支持。其中一个重要的环节,便是编写成体系的乡土文化教材,并落实、推广到大中小学 

二、从教育体制上进行顶层设计

客观地说,乡土文化在整个教育系统中是处于边缘位置的,多数学校是处于缺失状态的。这跟我们国家目前的教育体制性质有很大关系,由于应试教育的要求,乡土文化教学势必让路于各种类型的应试事务,其中以高考为最,所以,乡土文化教学即使有的话,也是带有点缀性质。如果不从教育体制上进行顶层设计,乡土文化教学未来的出路不容乐观。

那么,如何从教育体制上进行顶层设计,我们有如下几点建议

(1)从课程体系乃至教学体系进行设计,给乡土文化以一席之地。教育应从幼儿阶段开始,可在幼儿园开展本土歌谣的吟唱,在小学阶段开设“中华文化”课,系统而又简要地讲授中国传统文化的主要内容,这当然也应该包括地方文化(如人文地理、历史、民俗、饮食、语言等)的内容,从小培养年轻一代对家乡的情感、对传统文化的认知;

(2)各级考试、竞赛,有意识、按比例地设计相关考题,引导学生加强对国家传统文化的认识,进入中学、大学阶段,也可以组织兴趣班或社团,撰写相关调研报告、论文,计入学习成绩,在升入高一级的学习阶段,予以认可;

(3)培养乡土文化课的师资力量

(4)建立一套科学规范的测评体系、考核体系

(5)组建乡土教材编纂委员会

目前而言,乡土教材的编写基本上是一种地方上自觉的行为,而非国家文化建设中强制性的一环。要避免乡土文化教材无序的状况,最理想的举措便是设立乡土教材编纂委员会,亦可在各省设立分委会,召集各学科各领域的专家,拟订工作计划,研究编写大纲,确定教材内容,由专家按部就班地撰写,这样才能确保教材的科学性、客观性和权威性。 

三、明确乡土文化教材建设的内涵

乡土文化教材的体系建设,势必涉及到乡土文化教材的内涵,如果内涵不明确,体系建设就无从谈起,或者即使建立了,很可能成为一个空泛的摆设。

经广东省中小学教材委员会2016年批准的试验教材《潮汕文化读本》,著名学者陈平原、林伦伦和黄挺三位教授主编,这套教材从小学一年级至初中阶段共四册(分册主编有林朝虹、欧俊勇),以历史、语言、风俗、民情、文学、艺术为主体,由生动的童谣、故事与诗词、散文引发一个个知识点,组成了有关潮汕文化的百科知识文库,内容丰富,形式新颖。在内涵设置方面下了一番工夫,值得借鉴。

当然,既是试验性教材,在素材的选编、内涵的设置乃至版面的设计等诸多方面,还有需要改进的余地。我们觉得理想的乡土文化教材在内涵上应该做到:

(1)历史与现状相结合

“有关乡土的缤纷知识,并非自然习得,同样需要学习与提醒、关怀与记忆。”习得乡土知识,必须涵盖历史与现状,在时空的维度进行客观介绍。《潮汕文化读本》在文化点(作品、人物、事项等)的现实表达做得不错,但对潮汕文化的整体把握与叙述有待提升,如潮汕历史、潮汕地理、潮汕民系、潮汕语言等,假如在初中阶段的读本有综合的介绍,当能加强学生对乡土文化的整体理解。

(2)经典与通俗相结合

《读本》安排了通俗性的民间文学作品,如童谣、故事、传说等,主要出现在小学低、中年级两册,小学高年级和初中两册则选编一些经典作品,年代从宋至近现代,作者有陈尧佐、丘逢甲、陈小奇、黄家教、蔡澜等。在年代的安排上似可考虑增加唐代作品,如韩愈的《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千)从文学性和历史文献价值来看,都应该选入(注:编者只在清代作品《谒韩祠》后的文化百科栏目列了“夕贬潮阳路八千”“雪拥蓝关”条目)。此外经典的范围亦可适当扩大,如当地名人饶宗颐、饶芃子等的散文,需要编者再用心筛选

(3)百科知识与专科知识相结合

百科与专科相对应,“百科”通常指普及性综合知识,“专科”则指专业性知识,二者相辅相成。《读本》编者别具匠心地通过“文化百科”栏目的设置,将一些专业性较强的知识串联起来,如“水稻的生长”“潮汕广场戏”“游神赛会”“潮州菜”等,大大拓展了学习者的知识结构和视野,但在知识点的安排上还不够均衡,如潮汕建筑中的“竹篙厝”“围龙屋”,以及语言知识“福佬话”等,需要补充,一些小词条的解释也不够到位、准确,如称“一脚踢”是潮汕俗语,第一册一处说“阿公”指“爷爷”(61页),另一处说“阿公”指“丈夫”(65页),这对低年级学生易造成困扰。

(4)源与流、面与点的介绍相结合

这涉及上位文化与下位文化的关系。潮汕文化既是岭南文化的组成部分,又与闽文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编者提到:“潮汕民俗文化的主导成分是中原传统文化,在其形成过程中,还与潮汕地区的自然环境、生产水平等因素息息相关。”(初中全一册第1页)这就有点忽略了潮汕文化的“近源”(闽文化)。此外,就本土文化而言,潮汕文化是上位文化,不宜过于侧重潮州、汕头两地,而忽略区内的揭阳、汕尾文化(除非我们明确界定潮汕文化不包含揭阳、汕尾两地文化),但无论在作品、作家的选择上,还是在条目的解说上,目前失衡还是较明显的(汕尾文化的内容尤缺),如五、六年级读本介绍“我们的市花”,介绍了潮州、汕头、揭阳的市花,而独缺汕尾市花大红花 

四.处理好乡土文化教材建设中的几种关系

客观地说,乡土文化在整个教育系统中是处于边缘位置的,多数学校是处于缺失状态的。这跟我们国家目前的教育体制性质有很大关系,由于应试教育的要求,乡土文化教学势必让路于各种类型的应试事务,其中以高考为最,所以,乡土文化教学即使有的话,也是带有点缀性质。如果不从教育体制上进行顶层设计,乡土文化教学未来的出路不容乐观。

尽管乡土文化对于传承优秀传统文化很重要,但其定位只能是辅修课程,不能喧宾夺主。因此,建设乡土文化教材,开展相关课程教学,必须处理好以下几种关系:

(1)主流课程与辅助课程的关系

现阶段学生的课业压力甚大,课余还有许多活动,设置为辅修课程的乡土文化课起到的只能是“提趣+浸润”的作用,通过灵活生动的方式,以“润物细无声”的渐进形式,让学生感受到乡土文化的魅力。当然既然是课程,必定有要求,但这种要求与主流课程的要求要有所不同,弹性较大,计算成绩的方式也可以多样化。

(2)教材内容与其他课程内容的关系

乡土文化课内容与其他课程,特别是语文、历史、地理、音乐等,有时难免交叉。乡土文化课的内容应集中于有地方特色的作品或条目,像“木棉花为什么叫‘英雄花’”(五、六年级)“斗蟋蟀”(一、二年级),地域文化特色都不突出,应当考虑删除。也就是说,其他主流课程教授的是通用知识,而乡土教材教授的是地域性知识。

(3)启蒙与益智的关系

乡土教材针对的对象是义务教育阶段的学生,应兼顾启蒙和益智。在内容的安排上,考虑启蒙特点与益智特点的不同,是符合学生的成长规律的。《读本》(一、二年级)启蒙性质比较明显,但有些内容超出了启蒙范畴,如52页介绍捕鱼方式(“拉罾”的“罾”是僻字),65页“栅箔”也是说“一种捕鱼的方式”,但是犯了解说不明的毛病,一般来说,涉及专业性的知识,用描写性的解说方法比较稳妥。这两处的内容放在启蒙阶段都不太合适,可适当考虑后延至三、四年级(启蒙+益智)。还有第三课的“活动天地”要求一年级的小学生“把你喜欢的小动物画下来,写上它的学名和潮汕方言名称”,这也明显超出启蒙阶段学生的智力特点,因为有的动物学名即使对于大人而言亦非易事,还要求低年级小孩写出方言俗名,难度可想而知。

从高年级到初中,读本安排一些益智活动,如搜集记录潮汕歌谣、对潮剧剧目进行小调查等,这对于提升学生的文化素养和创新能力,甚有益处。但启蒙阶段的环节要落实,如标音、用字等,皆属基本功,需要互为呼应。

(4)地方语言与普通话的关系

处理好地方语言与普通话的关系,是我们要注意的一个原则问题。要注意避免将方言与“推普”对立起来的倾向。乡土文化进校园,并不等于方言进校园。即使某些学校开设方言选修课,这种做法更大意义上是为了传承地方文化,而非要动摇普通话教学语言的地位。乡土文化教材(包括方言教学读本)进入校园,关键要得到教育主管部门的支持,得到各学校师生的认可,同时也得到学生家长的积极配合。

传播地域文化,延续母语的香火,这是我们这一代人责无旁贷的要务。文化的消磨是悄然无声的,一旦人们醒悟过来,时已晚矣。宣传、教育主管部门对此应高度重视,并着手组织人员,系统开展乡土文化教材的编纂工作,让我们的下一代通过了解乡土文化,传承优秀传统文化,成为真正的有“根”的一代。在大学层面,要注意发挥大学生在传承优秀传统文化中的积极作用,使传承乡土文化与传承优秀传统文化有机地结合起来。

(甘于恩,任职于暨南大学汉语方言研究中心、暨南大学文学院)

本期编辑|阿晴

责任编辑|老甘

投稿邮箱|jnufyzx@163.com

往期精彩回顾

学术探论 |甘于恩:现代化背景下岭南方言研究之我见

论坛 | 甘于恩:大学生在传承传统优秀文化中的角色与作用初探

方言教材丨陈燕玲:《学说闽南话》后记



长按关注 解锁更多精彩

保护母语方言

你我共同努力



做语言资源保护公众号不容易,每天更新公众号、提供新语料尤其不容易。希望各位通过打赏来支持我们的事业,谢谢!↓↓↓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