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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术探论 | 《汕头话读本》中的两类中性问句的句末标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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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汕头话读本》中的两类
中性问句的句末标记
张静芬(佛山科学技术学院) 原载台湾《清华学报》第45卷第3期,2015
摘要:1886年出版的《汕头话读本》反映了潮州府城话的音系及语法特点,本文即探讨《汕头话读本》中两类中性问句的句末标记的分布及两类标记的可能竞争关系。「咩」[me6]作为中性问句的句末标记在文中大量出现,与现代潮州话的情况不一致,厘清「咩」的来源问题,有助于加深对潮州话中性问句句末标记发展的认识。故本文详细考察《汕头话读本》中的「咩」与否定助动词(作为中性问句句末标记)的分布情况,以客观的数据呈现两者的频率消长,探讨「咩」和否定助动词可能出现的两种竞争场景,指出「咩」有「自源型」和「外来型」等两种可能的来源。本文还将闽南方言、粤语的中性问句进行比较,得出两个方言在中性问句演变过程中的类型特点。
关键词:《汕头话读本》;中性问句;句末标记;「咩」;否定助动词
01
前言
詹伯慧 (1958) 指出潮州话没有表示疑问的语气词,即没有类似普通话「吗」这样的疑问语气助词,因此,潮州话表达一般疑问的方式便与普通话不同,不是采取句末语气词的方式,而是采用如下两种方式:(一)在动词前面加一个「岂」[kha],如例 (1)、(2);(二)在句末加上否定的语词(如加「唔」),如例(3)、(4)。 (1) 伊岂知你来北京?‘他知道你来北京吗?’(2) 你岂有时间甲我啵?‘你有时间跟我谈吗?’(3) 你爱去广州阿唔? ‘你要去广州吗?’(4) 你有阿兄阿无?‘你有哥哥吗?’ 说话者对这些疑问句的答案没有预期,是中性(反复)问句。古代汉语和现代方言的中性问句主要包括V(P)-Neg-V(P) 和VP-Neg两种,潮州话采用第二种形式,即采用否定语词的方式来表达相应的中性问句的功能。这里的否定语词包括两种类型,一是单纯表否定的助词「唔」,另一种是否定助动词,如「有」、「爱」、「要」等助动词的相应的否定形式,说话者根据句中肯定助动词的类型选择相应的句末否定助动词。另一个值得注意的特点是潮州话这些否定的语词前面都有一个连词「阿」[a1],在现代潮州话中一般可以省略。「阿」是选择问句的连词,这也可以看出,潮州话这种采用否定语词来表达一般疑问的形式与选择问句有密切的关系。准确地说,现代潮州话中性问句的形式是VP-Prt-Neg,其中Prt是连词,其作用并非可有可无,详见下文。徐宇航 (2013) 指出十九世纪的潮汕地区因地理、经济、政治等因素,吸引了不少西方传教士和汉学家前来,「为了方便布道,传教士学习当地方言,与汉学家、海峡殖民地潮籍职员合作留下了众多记录方言的字典、词典、课本、语法书和《圣经》方言译本」(徐宇航2013:223)。在众多潮州话教材中,新加坡华人林雄成(Lim Hiong Seng) 1886年编写的《汕头话读本》(Handbook of the Swatow Vernacular,以下简称《读本》),就记录了相当多中性问句的语料。探讨该书出现的中性问句的特点及类型,对了解潮州话中性问句的发展颇有价值。《读本》表达中性问句的手段与前文介绍的现代潮州话的手段不太一致。第一种加「岂」的方式非常少见,只有三个例子,形式是「岂+V+O+咩?」,如: (5) 尔岂别去府城咩?——别也。我有去四五次。‘你曾经去过府城吗?──曾经去过。我去过四五次。’ (59.11)(6) 尔岂别食榴莲咩?‘你曾经吃过榴莲吗?’(98.15)(7) 被告个侬岂有认咩?──无,伊呾不是伊邰。‘被告之人承认吗?──没有,他说不是他杀的。’(165.9) 第二种加否定语词的方式较为常见,同时还有一个普遍使用的中性问句句末标记「咩」[me6]。「咩」的广泛使用与现代潮州话中性问句的使用情况很不一致,现代潮州话基本上不用「咩」来表达中性问句,而《读本》反映出潮州话中「咩」作为中性问句句末标记较为普遍的情形。至于「咩」在《读本》的分布范围如何?与否定助动词存在什么竞争关系?「咩」的来源是什么?这些问题仍没有得到很好的回答。施其生 (2009) 虽然讨论了《读本》中性问句的类型,却未进一步探讨「咩」的性质来源及其与否定助动词的关系,而研究潮州话中性问句的发展则必然绕不开这些问题。进一步探讨这三个问题,可以加深对潮州话中性问句句末标记发展的认识,也可以丰富汉语方言的历史语法研究。故本文的研究围绕这三个问题展开,文章的架构安排如下:第二节介绍《读本》的背景、《读本》的音系及相关的助动词读音;第三节比较《读本》中位于中性问句句末位置的「咩」和否定助动词的分布,以客观的数据呈现两者的频率消长;第四节提出「咩」的来源有「自源型」和「外来型」两种可能,并从文献比较和方言比较的角度进行详细探讨,推论「咩」在《读本》中的大量出现是受粤语影响的结果;第五节进一步比较闽南方言和粤语的中性问句异同,得出闽南方言及粤语在中性问句发展过程中的不同特点,突出闽南方言否定助动词发达这一显著特点。02
关于《读本》及文中助动词的介绍
《读本》的卷首说明(Preface) 对该书的编写者、编写背景及体例进行了详细介绍,施其生 (2009) 对其做了部份中文翻译的工作。《读本》的编著者是林雄成,于1886年于新加坡出版,由古友轩承印,是「专为英人学习潮语,潮人学习英语而发」。作者在前言说到:「本书的编者懂英语,母语为汕头话,而不是学会了中文的欧洲人,因此,书中表达完全可以非常口语化。」作者还指出:「汕头地区有多种地方方言,虽然在新加坡,也可能在汕头,说澄海话更普遍,但本书选用的是潮州府方言」。可见,作者这里所指的「汕头话」并非简单地对应于现代汕头话,而是指包括澄海、潮州等地区在内的方言。这与「汕头」这一地名的发展历史密切相关,1860年汕头作为潮州的新设关口对美国开放,开埠之时,汕头只是潮州府澄海县界下的滨海村落,作为开埠通商城市潮州府城进行贸易活动的具体地点,随着开埠之后的迅速发展,汕头才逐渐形成独立的港口城市,而「汕头」这个地名也渐渐取代「潮州口岸」的统称而被单独使用。《读本》共有33课169页,每页分三栏,左栏为汉字书写的潮州方言词,中栏为罗马字拼音注音(声调只标本调类,不标调值和变调),右栏为对应的英文说法。施其生 (2009) 认为从该书的注音和用词来看,该书应当是潮州方言的标准语,具有相当高的语料价值。因《读本》的汉字书写大量采用训读形式及共同书面语的词语,故下文将根据书中的罗马字注音将汉字转写为潮州口语词书写形式。
(一)《读本》的音系《读本》所代表的音系有8个声调,18个声母,72个韵母。《读本》的上平和上入没有标明调号,主要靠上入的韵尾来区别,表一以元音a为例说明《读本》的标调法,下文的标音只给出声调的调类,如「咩」[me6],其中数字6表示调类是阳去调,文中标明的声调是单字调而非连字调。
(二)《读本》助动词的读音《读本》的助动词的读音形式列举如表四:
闽南方言中典型的否定助动词多是单音节或是来自合音的单音节,《读本》否定助动词的合音过程可以表示如下: (8) 袂[boi4]>唔[m6]+会[oi4](9)勿爱[mãĩ5]>唔[m6]+爱[ãĩ5](10) 孬 [mõ3]>唔[m6]+好[ho3] 合音的规则是:合音音节=前字声母+后字韵母+后字声调。《读本》还存在「唔孬」[m6 mõ3] 的形式,即合音形式「孬」[mõ3] 前面还有否定词「唔」[m6],共16个例子,分为两组,A组的例子是表现祈使、命令的语境;B组的例子中,「孬」作为表示「不好的」的形容词: A组(共12个):(11) 被唔孬洗岂[khaʔ7]□[giap8]。‘被子不能洗得太频繁。’(72.11)(12) 顶正,唔孬顶减‘称准了,不要称少了。’(164.16)B组(共4个):(13) 尔个侬会唔孬或袂?‘你人会不会觉得不舒服?’(64.16)(14) 趴[puaʔ8]钱是唔孬事。‘赌博是不好的事。’(69.21)
现代潮州话的「孬」前面无需再加「唔」,《读本》中「唔孬」这样的形式是如何形成的呢?徐宇航 (2011) 详细考察了十九世纪传教士记录的潮州方言语料,认为潮州方言「唔字结构」的合音现象始于「唔+零声母音节」,合音现象通过「唔」字「同化其后音节声母」和「自身形式消失」两个步骤完成。我们认为在《读本》发现的「唔孬」形式正是「唔」同化其后字音节[ho3] 的声母而自身形式还未消失的表现。具体地说,潮州话「孬」的读音形式经历了这样一个合音演变过程:唔[m6]+好[ho3]→唔[m6]+好[mõ3]→孬[mõ3]。假如认为「孬」前面加「唔」是为了增强「孬」的否定意味,则不能解释为什么只有「孬」具有这种增强否定意味的手段,而其他否定助动词「无」、「袂」、「勿爱」等就不能再次加上「唔」来加强否定意味。现代潮州话还有一个处在合音过渡阶段的类似现象,即「唔是」,其合音过程如下:唔是[mĩ4]>唔[m6]+是[si4]。在现实的语言环境中,「唔是」有两个读音:一是演变完成的读音,即[mĩ4];二是演变尚未完成的读音,即[m6 mĩ4],如:(15) 尔是学生是唔是?——唔唔是[m6 mĩ4]。‘你是不是学生?──不是。’(16) 尔勿爱去或唔是[mĩ4]?‘你是不是不想去?’也就是说,现代潮州话「唔是」[m6 mĩ4] 的读音形式与《读本》中的「唔孬」[m6 mõ3] 的读音形式具有一致性,均可看做是「唔」字短语合音的过渡形式。
03
《读本》的中性问句
(一)《读本》的中性问句与选择问句的关系《读本》中性问句的语法形式是VP-Prt-Neg,其中Prt是连接成分「或」[a1],同时,《读本》选择问句的连词是「或」和「或是」,显示《读本》的中性问句与其选择问句的关系非常密切。本小节进一步讨论《读本》的中性问句与选择问句的关系。从形式上看,《读本》的中性问句有两类句末标记:一是「咩」,如例 (17)-(20);二是否定助动词,如例 (21)-(23)。 (17) 伊会死咩?——我想伊会。‘他会死吗?──我想他会。’ (17.9)(18) 尔有去咩?——无。‘你有去吗?──没有。’(6.3)(19) 我好去咩?——尔好去。‘我可以去吗?──你可以去。’(46.14)(20) 爱请先生咩?‘要请医生吗?’(161.14)(21) 伊会死或袂?──伊袂死。‘他会死吗?──他不会死。’(45.6)(22) 门有关或无?——有。关了我锁定。‘门有关吗?──有。关了,我锁好了。’(56.13)(23) 伊有来或未?──伊未来。‘他来了没有?──他还没来。’(44.10) 首先,从功能上看,两类标记均是中性问句的句末标记,说话者对问题的答案没有预期,如例 (17) 和(21),两个具有不同标记的问句在疑问的程度和内容上没有区别,区别只是疑问标记的不同,而答句也只是肯定与否定的不同。在现代潮州话中,第一类使用「咩」做为句末标记的中性问句已不复存在。其次,第二类作为中性问句句末标记的否定助动词前均有一个连词「或」,是选择问句除了「或是」之外的另一个连词,因此,这些例句可以作为中性问句由选择问句发展而来的表现。张敏 (2006) 指出中性问句有两种来源,其中之一便是选择问句形式的缩略,《读本》的中性问句的连接成分「或」还不能省略,可作为中性问句源于选择问句的证据之一。《读本》的选择问句的标记是「或是」[a1 si4] (例 (24)-(26))和「或」[a1](例 (27)-(34)):
(24) 流□[tĩ4]或是洘[kho3]?──流洘。‘潮是涨还是退?──潮退。’(30.16)(25) 此个月大或是小?──唔知。‘这个月是大还是小(是31天还是30天)?──不知道。’(52.9)(26) 是乜纸,白竹纸或是西国纸?‘是哪种纸?中国纸或西方纸?’(69.2)(27) 是者或唔是?──就是。‘是这个吗?──就是。’(17.2)(28) 是分伊杀或唔是?‘是被他杀的还是不是(他杀的)?’(47.12)(29) 是或唔是?‘是不是?’(52.4)(30) 尔是天主教或唔是?──阮是耶稣教。‘你是不是天主教的?──我是耶稣教的。’(169.1)(31) 尔是传道理个侬或唔是?──是。‘你是不是传教的人?──是。’(169.4)(32) 尔知或唔知?——我唔知。‘你知不知道?──我不知道。’(33.14)(33) 尔晓弹琴或唔晓?——我晓。‘你会不会弹琴?──我会。’(67.20)(34) 足[la6]或唔足?——我想足也。‘够不够?──我想够了。’(90.1) 《读本》的中性问句没有省略连词「或」的例子,表明中性问句与选择问句的关系还十分密切。同样,否定副词「未」作为中性问句的句末标记,也没有考察到省略「或」的例子,如下: a. 助动词「有」+「未」(6个):(35) 伊有来或未?——伊未来。‘他来了没?──他还没来。’(44.10)(36) 因有去或未?——因未去。‘他们去了没?──他们还没去。’(44.12)(37) 我个卧房尔有扫或未?——有。‘我的卧房扫了没?──有。’(57.1)(38) 火炉有起火或未?——未。‘火炉生火了没?──还没有。’(68.9)(39) 茶花有开花或未?——未。‘茶花开花了没?──还没有。’(83.4)(40) 火船有吹陂或未?——吹三下了。‘轮船响了汽笛没?──吹了三下了。’(160.17)b. 其他动词-「未」(4个):(41) 伊转来或未?——未。‘他回来了没?──还没有。’(19.8)(42) 日出或未?——未。‘太阳出来了没?──还没有。’(29.11)(43) 食床披床布或未?——披好咯。‘饭桌上的餐布铺好了没?──铺好了。’(75.16)(44) 老爹坐堂或未──坐好久了。‘老爹坐堂了没?──坐好久了。’(165.1) 否定副词「未」与否定助动词的情况一致,不过「未」是副词,与其搭配的助动词只有「有」,未见其他助动词,表示动作还未完成,该类中性问句也源于选择问句的缩略形式,故其连词「或」还保留着。
(二)《读本》中两类中性问句句末标记的分布及其竞争关系
1. 中性问句的句末标记为「咩」「咩」作为中性问句的句末标记,一般出现在「主语+(助动词)+动词+咩」这样的语法格式中。 a. 助动词「有」+「咩」(5个)(45) 尔有去咩?——无。‘你有去吗?──没有。’(6.3)(46) 尔有记得我咩?‘你记得我吗?’(19.1)(47) 尔有找[tshue6]咩?──有,我找无。‘你有找吗?──有,我找不到。’(19.11)(48) 尔个房个门有锁咩?‘你的房间的门有锁吗?’(56.17)(49) 被告个侬有认咩?——无。伊呾唔是伊邰。‘被告的人有承认吗?──没有,他说不是他杀的。’(165.9)b. 助动词「会」+「咩」(6个)(50) 尔掠伊会着咩?——我袂走,掠伊袂着。‘你抓得到他吗?──我不会跑,抓不到他。’(15.13)(51) 尔听我会见咩?——我听唔见。‘你听得到我(说话)吗?──我听不到。’(16.15)(52) 伊会伤着咩?——袂。‘他会伤到吗?──不会。’(17.7)(53) 伊会死咩?——我想伊会。‘他会死吗?──我想他会。’(17.9)(54) 尔会走赢伊咩?──袂。‘你能跑赢他吗?──不能。’(49.5)(55) 尔会氽咩?‘你会游泳吗?’(161.4)c. 助动词「爱」+「咩」(3个)(56) 伊爱认咩?‘他要认吗?’(14.11)(57) 尔爱食零些药咩?──爱亚。‘你要吃些药吗?──要啊。’(64.20)(58) 爱请先生咩?‘要请医生吗?’(161.14)d. 助动词「好」+「咩」(2个)(59) 我好去咩?——尔好去。‘我可以去吗?──你可以去。’(46.14)(60) 我好呾咩?‘我可以说吗?’(46.16)e. 复合助动词「有爱」+「咩」(1个)(61) 尔有爱听零些[lo3]咩?——我有闲。我来去礼拜堂听。‘你要听一些吗?──我有空,我去礼拜堂听。’(169.6)f. 非助动词+「咩」(11个)(62) 这贱个是咩?‘那个是吗?’(5.7)(63) 尔知咩?——我唔知。‘你知道吗?──我不知道。’(14.18)(64) 师父个内在底块尔知咩?──知亚。‘师傅的家在哪里你知道吗?──知道啊。’(55.12)(65) 尔晓算咩?——我唔晓。‘你懂得算吗?──我不懂。’(16.5)(66) 尔晓读咩?——唔晓。‘你会读吗?──不会。’(18.16)(67) 尔晓撞子咩?——晓也。‘你会打桌球吗?——会啊。’(69.15)(68) 伊敢去咩?——伊唔敢。‘他敢去吗?──他不敢。’(16.8)(69) 尔昔别来此处咩?——我昔唔别来此处。‘尔曾来过这里吗?——我从前没来过这里。’(44.4)(70) 尔岂别去府城咩?——别也。‘你曾去过府城吗?──去过。’(59.11)(71) 尔岂别食榴莲咩?‘你吃过榴莲吗?’(98.15)(72) 尔上食果子咩?‘你喜欢吃水果吗?’(98.18)
2. 中性问句的句末标记为否定助动词否定助动词作为中性问句的句末标记,一般出现在「主语+肯定助动词+动词+否定助动词」这样的语法格式中。 a. 助动词「有」+「无」(10个)(73) 者买有或无?——买无。‘这个买得到吗?──买不到。’(15.7)(74) 伊昨日有来或无?‘他昨天有来吗?’(43.7)(75) 昨夜月蚀尔有看或无?──不尝。我在睡。‘昨晚的月蚀你有看吗?──没有。我在睡。’(52.15)(76) 门有关或无?——有。‘门有关吗?──有。’(56.13)(77) 有洗或无?——无。‘有洗吗?──没有。’(57.5)(78) 尔个箱有锁定或无?──无锁。‘你的箱子有锁好吗?──没有锁。’(73.1)(79) 尔个面有抹粉或无?──无。‘你的脸有抹粉吗?──没有。’(73.16)(80) 咱□[ma5]起要出门,食有够或无?‘咱们明天要出门,食物够不够?’(88.19)(81) 甲荷兰西行呢,有交关或无?‘和法兰西公司呢?有交易吗?’(163.22)(82) 尔礼拜日有去礼拜或无?──有,我每个礼拜去。‘你礼拜天有去礼拜没有?──有,我每个礼拜都去。’(168.23)b. 助动词「会」+「袂」(8个)(83) 伊会死或袂?──伊袂死。‘他会不会死?──他不会死。’(45.6)(84) 尔今夜会得来或袂?──我唔闲,我今夜袂得去。‘你今晚能过来吗?──我没空,我今晚不能过去。’(46.1)(85) 潮州府会赢过汕头或袂?‘潮州府会不会赢过汕头?’(48.21)(86) 尔个侬会唔孬或袂?──会。我个侬热。‘你身体会不会不舒服?──会,我身体发热。’(64.16)(87) 尔个侬会少差或袂?──会。少差些囝。‘你人有没有好点?──有,好一些了。’(65.6)(88) 侬会食或袂?──会零些。‘你可以吃(东西)了吗?──可以吃一些了。’(65.9)(89) 五元会贵或袂?‘五块钱贵不贵?’(93.7)(90) 会痒或袂?──若是会痒唔孬爬。‘会不会痒?──假如会痒不能挠。’(162.13) 「有」、「爱」等词在闽南方言中不仅可以作为助动词,也可以作为主要动词。 a. 动词「有」+「咩」(3个)(91) 海有涌咩?——有,涌袂大。‘海有浪吗?──有,浪不大。’(30.18)(92) 有上大个咩?——这个就是上大个。‘有最大个的吗?──这个就是最大个的。’(49.12)(93) 今年有闰月咩?——有,闰五。‘今年有闰月吗?──有,闰五。’(52.13)b. 动词「有」+「无」(9个)(94) 尔有或无?——我无。‘你有没有?──我没有。’(6.1)(95) 明早有人来或无?‘明天早上有没有人来?’(33.13)(96) 厅有人客或无?‘客厅里有没有客人?’(56.20)(97) 洗浴房有水或无?——无。我来去担。‘浴室里有没有水?──没有,我去担水。’(57.8)(98) 恁个乡里有塔或无?——阮个乡里无。‘你们乡里有没有塔?──我们乡里没有。’(59.19)(99) 汕头埠有市或无?——各个埠头都有市。‘汕头埠有没有市?──各个埠头都有市。’(59.22)(100) 水罐有水或无?——水了咯。我来去携。‘水罐里有没有水?——没水了,我去提。’(73.8)(101) 有烧水或无?——无。我来去燃。‘有没有热水?——没有。我去烧。’(73.13)(102) 荷兰薯还了有或无?——有加零些。‘土豆还有没有?——还有一些。’(89.20)c. 动词「爱」+「咩」(1个)(103) 信皮爱咩?——爱也。携张来。‘信封要吗?——要,拿一张来。’(69.7)
《读本》的两类中性问句句末标记的使用频率统计如下:
从表五可以看出,否定助动词作为中性问句的句末标记仅出现在「有」、「会」等两类高频词中。
3. 两类中性问句句末标记的关系张敏 (1990) 调查北京话的使用者并考察北京话的早期及当代文献,发现V-Neg-V(P)取代VP-Neg-V最早出现在高频词「是」、「有」等词中,同时,高频词也是旧形式VP-Neg-V的最后幸存者。高频词既是语法演变的领先者,也是语法演变的滞后者。Yue-Hashimoto (1993) 进一步指出竞争性演变 (competingchange) 有两个观察维度,一是新的语法形式开拓自己领域的路径,二是旧的语法形式抵制新形式并最终退出语言系统的历程(旧形式可以最先在高频词中消失,也可以最晚从高频词中消失)。从这样的观察视角出发,北京话的例子呈现的是新语法形式最先出现于高频词,旧语法形式最晚从高频词中消失的场景,于是高频词「是」、「有」同时出现在具有新形式和旧形式的例子中。「咩」和否定助动词都见于「有」、「会」等高频助动词,从竞争性演变的两个维度观察出发,关于「咩」和否定助动词的竞争关系就有两种可能的场景。其一,「咩」是旧形式,表五反映否定助动词取代「咩」的过程。「咩」原先可以用于各类中性问句之中,包括助动词「有」、「会」、「好」、「爱」等,也包括动词「有」、「爱」及其他动词。否定助动词「无」、「袂」最先开始替换「咩」的进程。其中,「无」替换「咩」的速度最快,当「有」作肯定助动词时,62.5% (=10/(10+5+1)) 的情况在句末使用「无」;当「有」作肯定动词时,75% (=9/(9+3))的情况在句末使用「无」。而「袂」替换「咩」的速度则相对较慢,当「会」作肯定助动词时,有57% (=8/(8+6)) 的情况使用「袂」。其二,「咩」是新形式,作为中性问句的句末标记进入方言的语法系统,与否定助动词发生竞争。旧形式除了高频词「无」、「袂」顽强抵抗「咩」的替换之外,其他否定助动词在中性问句中均已被「咩」替换。将「咩」在现代潮州话中已完全不用的事实考虑进来,在第一种场景中,「咩」被否定助动词替换的进程开始于高频助动词「有」、「会」和动词「有」的语境,现代潮州话中各类否定助动词频繁使用,「咩」在潮州话已然消亡;在第二种场景中,「咩」作为新引入的中性问句句末标记,替换否定助动词出现在各类中性问句之中,只有高频否定助动词「无」、「袂」顽强抵抗这种替换,现代潮州话所呈现的情况便是否定助动词最终扭转局势使「咩」消亡的情况。历史上真实发生的场景是哪一种呢?若「咩」是方言自身演变的产物,那么「咩」有可能先于否定助动词出现在中性问句的句末位置上,后来被否定助动词替代;若「咩」是借自其他方言的外来成分,则「咩」有可能在进入到方言中的一部分中性问句之后,迫于否定助动词的抵抗而退出中性问句。至于采取哪种解释,便是基于下节对「咩」的来源所进行的鉴定结果。
(上篇 完)
本期审读:刘若书责任编辑:甘于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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