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音的故事（十一）| 朱晓农：从五音到三十六字母（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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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五音到三十六字母

很早以前我们的祖先就开始研究语音了。要知道，我们传统的学问一向是“目治之学”，就是说只需要拿眼睛去阅读，看书背书就行。语音学不一样，他被认为是“口耳之学”。这个“口耳之学”有两层意思，一个是说老师传授学问时要靠当面口耳相传，另一层意思是学生要训练耳朵怎么听音，嘴巴怎么发音。所以，传统的语音学，那时叫“等韵学”“今音学”“古音学”“音韵学”“声韵之学”，和其他学问有点不一样。

古希腊、古印度的语音学都发展得很早。相比之下，中国的语音学要稍迟一些，汉代时有些萌芽，比如已经认识到可以用反切来分解字音。南北朝时期著名的学者颜之推在他的著作《颜氏家训》里提到“孙叔然创《尔雅音义》，是汉末人独知反语。”所谓反语，就是后世所谓的反切。具体来说，就是使用两个字为一个字注音的方法。举一个例子，相，息亮切，也就是说“相”这个字拥有“息”字的声母以及“亮”字的韵母与声调，将它们拼合起来，就可以得到“相”字的读音。

汉代反语的出现，说明中国人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掌握了把一个字的音节分析成为声母和韵母的能力。而这种注音方法的广泛应用，也能够看出当时人对字音分析的重视。事实上，中国人对字音的分析，来自于梵文的启发。佛教在汉代开始传入中国，同时中国的学者也开始接触到梵文的佛经，为了阅读和翻译的需要，中国的学者开始学习梵文。虽然从今天来说，承载古典印度文化的梵文显得那么古老而神秘，但从语言学的角度来说，梵文和我们平时所学的英语来自同一个祖先。因此，梵文的学习也和英语一样是从认识字母与拼音开始。梵文所用的文字属于婆罗谜拼音文字系统。初学者利用字母表来学习字母和发音，这张字母表就称作“悉昙”（siddam）。其中区别元音与辅音，并用辅音字母与元音字母轮流相拼来学习读音规则。中国的学者大概就是从这里得到了启发，从而开始区分汉语音节中的元音与辅音。学者们不但区别了元音与辅音，还将辅音按照发音的大致部位归为五个不同类别，唇音，舌音，齿音，喉音，牙音。这五类也被统称作“五音”。在我们现在能见到的早期音韵学出土文献“归三十字母例”中，就已经记载了五音。此外，由于汉唐时期谶纬术数等神秘主义宇宙论盛行，五音又跟阴阳五行等一套术语扯在了一起。唇舌齿喉牙五个部位又分别被配以宫商角徵羽的五声音阶，以及东南西北中的五个方位，甚至还与金木水火土五行相配，这就已经超出了语音学的范围。

唐朝的时候分析声母，还提出与“五音”相交的另一条标准，即按不同的发声方法另分“清浊全次”四类。“清”即今天的“清声”，“浊”是今天的“弛声”，“全清”是不送气清声，“次清”是送气清声，“全浊”是“弛声阻音”，“次浊”是“弛声响音”。

到了宋代声母数量从三十增加到三十六个。这三十六个字母在韵图中就按“五音”和“清浊”分派，这成了声母分类法的标准，统治中国语音学达一千年之久。下边的表格中就是三十六字母，它们所归属的五音和清浊，以及语音学家对它们的构拟。说明：影 f 是个零声母。“全浊”一栏里过去都认为跟英语法语的“浊音”一样，用的都是带声符号来表示，如 b, d, g 等。但实际上汉语从古到今（这个“古”比较有把握的是大约汉末魏晋以来）所谓“浊音”，不是象英语法语里的“浊音”b,d,g 那样。欧洲语言，还有阿尔泰语言（土耳其语、蒙语、满语、裕固语、日语等）的“浊音”是“常态带声”辅音，也就是说发辅音声母时，声带常态地振动。古汉语，今汉语南方方言（江浙、江西、湖南，四川“老湖广话”，桂北土话等），还有周边的苗瑶语，云南的佤语（属南亚语系）等等，很多很多，数百上千的亚洲南部的语言/方言，他们的“浊音”，不是常态带声，而是弛声，也就是发声母辅音时不一定振动声带，而在接下来发韵母元音时，声带振动的同时还漏缝，带有一种“赫赫赫赫”的漏气声。这样的弛声“浊音”，可以用加两点的方法表示，如：并 p（p上面加̈̈̈̇̇̈..，如图所示） | 定 t （t上加̈̈̈̇̇̈..）等。次浊m,n,l也是弛声，只不过没有对立，两点就省略了。弛声是气声的一种，我们在后文第六章“热带之声：气声”一节中，将配上声带照片详细讲解。如图：

（原载《叫我如何不想她——语音的故事》，朱晓农、焦磊著，商务印书馆2013年第一版）

本期编辑：林诗滔

本期审读：林诗滔

责任编辑：甘于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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