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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丨陈稚瑶:回忆陈泽平老师【转发】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灵瓜说 Author 陈稚瑶


大二的寒假我从学校图书馆里借了一本《福州方言研究》回家,囫囵吞枣地看,这是我第一次接触到方言学相关的专著,也是第一次看到陈泽平老师的名字。大三上方言学概论前,我一点点浅薄的方言热情与好奇,都来自陈泽平和梁玉璋两位先生的论文,看的时候想的也不多,只是想看看例子,验证一下口中的方言习惯。那个时候北大图书馆里有关福州方言的书,寥寥无几,作者陈泽平,出版社福建人民,读者我本人,感觉像是一个人上着关于福州方言的课,漫长又安静,看得云里雾里,但也不乏趣味,一次一次地续借,到期了还回去,第二天再借出来,也极少遇到有人中途打断预约借走的时候。


陈老师研究福州方言多年,既做研究,偶尔也翻译和点校,总是和福建人民出版社有密切的联系。福州人和福州的出版社,记录福州的语言和历史


后来硕士阶段确定了专业方向,由于和陈老师的母方言相同,研究方向类似,项师也建议我多多向陈老师学习,因此更是大量阅读他的论文。文章简明扼要又非常严谨,隐约记得还会遇到他写文章把自己之前的结论推翻了重新论证的时候,看到时就非常开心,感觉这一板一眼的文字背后,那位陈泽平先生大约是个严肃的学究吧,板板正正的那种。似乎就在我形成这种印象的前后,志佳师弟提起过,开会时遇到陈老师,坐在一起聊福州方言的使用现状,他话语中的陈老师十分活泼友好,于是不免又有疑惑。


准备为毕业论文回福建调查前,我参考着陈老师的学位论文,定下自己的方言调查点。记得闽侯最北部的廷坪,身为福州人的我从未听过,正是从陈老师的论文里才得知的。等到调查回来着手写作,因为图书馆学位论文室里的论文均不外借,我就一天天地带着电脑和一大堆的参考文献进学位论文室,走到里间中文系的书架,从熟悉的位置拿出陈老师当年的论文,边看边记录,思考自己哪里可以进一步细化,哪里可以有所突破,他的学位论文像个提前做好的标尺,给了一些前提,引导我发掘一些新东西。这过程像是站在一个伟大的肩膀上,让我可以看得更高,也更远。可惜的是整个硕士阶段,我都没有和他见过面,那个时候的他,是存在于论文里的师伯,给了我很多的指点和思考,但本人的形象,永远都是模糊的。


从百度网盘里找到2014年的照片,因为这本论文陪伴了我将近半年的时间,果真是有拍照留念过


硕士论文整理思路时的草稿,第一句话就是“用陈泽平语料”


工作以后到了出版社,本以为和方言的关系远了。没想到刚到社不久,就有机会跟着退休编辑学习辞书编辑的技能,剑秋老师给过一摞稿子,让我试着改改,改完再交给她,她来指点。这一摞稿子正是陈老师的《福州方言大词典》,结果还真就碰上了作者上门讨论稿件,于是终于见到了陈老师:中气十足,声音洪亮,普通话标准(这个特点在南方方言学者身上简直就是个违和的存在),笑呵呵的。聊了一个小时,他就坐不住了,跟剑秋老师说,您理解我一下,我得抽根烟去,然后就颠颠儿地出去了。果真是如志佳所言,活泼得很,简直推翻了我此前的所有想象。讨论结束以后,我这个拘谨的小编辑才厚着脸皮和陈老师要了他的一本书(现在想想那本书似乎还是要送给剑秋老师的),又厚着脸皮要了个签名,然后就欢天喜地地四处炫耀去了。


见到陈老师以后,他的形象才逐渐清晰起来。我觉得这张照片就是大家印象里的他,会议上发言,永远乐呵呵,永远中气十足


再后来经过剑秋老师的介绍,终于成功成了陈老师书稿的责编,这下交流才多了起来。其实编辑过程中的交流都是简短又直接的,你来我往,有什么问题,有哪些不确定的说法需要核对,如何解决,如何改善,陈老师一条条地回复我的疑问和建议。谦虚,真诚,扎实。他对我的疑问总是会先有一个肯定,“对”、“你是对的”,进而开始提出自己的一些想法,如果有不同的处理方式,也会分别列出,并表示同意我从编辑角度决定如何处理——问题解决的过程很愉快,直截了当,完全不拖泥带水,硕士阶段时熟悉的严谨文风背后的人一下子具体了起来。


这是和陈老师关于《琉球官话课本》一书的稿件讨论,绿色的内容是陈老师的回复



当陈老师的责编,我以为这是第一本,却没想到也是最后一本


《琉球官话课本三种校注与研究》出版之后,因为宣传的渠道众多,免不了要和陈老师确认各类事项,聊的事情就天南海北了,反倒更加熟络起来。有些非学术性的公众号文章,从民俗、城市记忆等方面着手去写书评、写推荐,甚至是写点沾边但没有过分做广告的有趣小文章,我也不会专门去告知他。陈老师虽然不来交流,也几乎不发朋友圈,但看样子也是关注的。当时前同事林叶写了一篇《一位琉球青年在福州飘》,颇有点意识流小说的色彩,我在朋友圈打广告,回头就看到文章最后打赏作者的头像里,明晃晃有个陈老师,于是抚掌大笑,觉得陈老师着实是万分可爱,“虽不说,但关注”。


除了这类小文,还有一些颇具学术性的历史学相关的书评,陈老师也都看了,不仅看了,还有所得。王振忠老师当时写的书评里披露了新的琉球官话材料,他看完就来找我,想要到这份材料,两位老师最终联系上,还让我和《上海书评》的编辑珊珊颇为高兴了一阵子,觉得自己的工作能够促成两位不同专业老师的交流,也算是有意外收获。当时能约到的偏学术性的书评都是从历史学角度来写,我还开玩笑地问过陈老师,有没有推荐人选,能从语言学角度好好聊聊这本书,陈老师的答案是“这恐怕就是你自己最合适了”,如今想想,这篇书评还欠着他,有一些难过。


去年十一月,《福州方言大词典》历经多年编校修改,终于得以出版。陈老师配合出版社的宣传工作,举办了两次讲座,我和同事陶璐在第一场讲座时就雀跃前往。讲座结束以后不少读者请陈老师签名,我混在其中也求了个签名,陈老师见到是我,还好笑地问,“你要个什么签名?”意思是都这么熟了,还来要签名,简直胡闹。我当时就想起了几年前自己那次同手同脚要签名的经历,有点感慨。讲座结束以后,我和陶璐在路边碰到陈老师和师母,他们在等女儿开车来接,他顺口问了一句,陶璐哪个学校?陶璐答,北师大。陈老师说,你们两个这是北京二人组,难怪总是统一行动。


没有想到那次竟然是最后一面。


陈老师的第二次签名,终于和他熟络了起来

去年11月在鹿森书店的《福州方言大词典》新书分享会,我和陶璐这对陈老师口中的“北京二人组”一同去凑了个热闹

我与陈老师没有师生关系,学生时十分向往与崇敬,却不曾见面。工作后相识,陈老师谦逊、温和、快乐,面对我这样的小辈,既有长者的照顾,又平等以待,认真与我探讨各类问题,正如他的学生蔡本畑所说,“尊重学生,春风化雨”。陈老师的突然辞世,实在太让人伤心了,福州方言失去了这样一位为之奋斗和努力的学者,我们失去了这样一位可敬可爱的师长。思来想去,写下这篇文章,以寄托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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