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音的故事（五十五）| 焦磊：黑猩猩为什么学不会人类语言？（连载）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语言文化学备用号 Author 朱晓农 焦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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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音的故事（五十五）| 焦磊：黑猩猩为什么学不会人类语言？（连载）
在现存的各种哺乳动物中，与智人关系最近的动物就是黑猩猩。黑猩猩在地球上的分布仅限于在非洲的中部和东部。在所有的灵长目动物中，黑猩猩的进化程度是惊人的，它要比大猩猩、猩猩和长臂猿等灵长目动物离人近得多。现代的基因技术也已经证实了这一点——美国的生物化学家曾经测定过，人和黑猩猩身上98% 以上的基因碱基对排列上都相同，相比之下，别的高等灵长目动物，如长臂猿等，身上的基因只有71%和人相似。不但如此，黑猩猩在其他生理特征上也比较特殊。例如，所有类人猿的血型都是A、B和AB型，唯独黑猩猩有和人相同的O型。此外，对苯基硫脲的苦味的感受能力也是确定统一基因的特征之一，在人类中，大约有20%～40%的人不能感觉这种味道。在黑猩猩中，这个比例也差不多，而别的灵长目动物中不能感觉这种味道的比例，就和人类中的比例有很大差距。所有这些解剖学和生理学上的相似点，都说明了人类和黑猩猩应当是来自共同的祖先，而这些相似点无疑是共同从遗传中继承而来的。
黑猩猩在生活行为上也跟人类有很多相似之处。黑猩猩在相遇时也会互相拥抱，亲吻，以及相互信任地拍手，向对方表达自己的亲近和喜爱。黑猩猩家族的首领也很愿意安抚等级较低的黑猩猩。例如年长的黑猩猩会伸出手抚摸一下同伴的肚子，或是迅速抚摸一下它的手，或是拨弄几下对方身上的毛，这就像是人类中的长者常常喜欢充满怜爱地摸摸年轻人的头一样，效果也是相同的，这种做法能够使激动的雄性黑猩猩安静下来。正是因为黑猩猩在生理与社群生活上与人类存在那么多的相似之处，因此引起了科学家的极大兴趣。科学家常常以黑猩猩作为观察和实验的对象，来研究人类的进化史。例如，通过研究黑猩猩的交流信号，对人类的早期语言进行探索。
黑猩猩用于交际的信号在动物中也是属于非常丰富的。科学家曾经做过统计，在鱼类中，交际信号最丰富的是变色鲈（Badis Badis），其使用的信号约有26种之多；在鸟类中交际信号最丰富的则是白冠鸥（Larus Modestus），约有28种不同的交际信号；在其余灵长类动物中，交际信号最多的大概要算恒河猴（Macaca Mulatta），其在日常交际中约使用37种不同信号。但这些动物与黑猩猩相比则都是小巫见大巫了。据科学家统计，黑猩猩用于交际信号的姿势、身体动作和声音有六十多种，其中二十种主要用于保持各种友好接触，十一种交际信号作为不友好的标志，九种用于和解或是消除同伙的敌意，还有四种则作为一般的激动标志。
既然黑猩猩可以使用一个相对较为复杂的信号系统来互相进行交流，那么我们不禁要提出一个问题，如果让一只黑猩猩生活在人类社会的环境中，它能不能学会人类的语言，甚至能够开口说话，和人类进行交流呢？为了解答这个问题，科学家设计了很多对黑猩猩进行语言教育的计划。他们将初生的黑猩猩幼仔养在实验室中或是自己家里，像教育人类婴儿一样教育黑猩猩，试着能够教会其语言。事实也证明，黑猩猩确实能学会少部分的人类语言，并能使用手势语和人类进行简单的交流。世界上第一只学会用手势语和人类沟通的黑猩猩叫做瓦苏（Warshoe）。它已经在2007年10月去世，活了四十二岁。瓦苏1965年生于非洲。1966年，它被内华达大学的心理学家加德纳夫妇收养，并以内华达州瓦苏县的名字命名。只经过5年训练，瓦苏就掌握了160个美国手势语单词，还能够把它们组成245个句子。在美国专门研究猩猩的伍特塞德黑猩猩研究所内，也有一只27岁的叫做米哈尔的黑猩猩，它于1976年被研究人员从西非的喀麦隆带到该研究所。此后米哈尔与一名大它两岁的叫做科科的黑猩猩一道接受动物研究员帕特森女士的调教，后者的任务之一是教它们说话。结果这两只黑猩猩掌握了500多种美式手语，能听懂一些英语，而且还能帮助帕特森女士教其它黑猩猩学说话。
但是，世界上从未有一只黑猩猩能够开口说人话，使用人类的语言和人类进行沟通。研究人员也曾经试验教黑猩猩开口说话，但是均未能成功。这并不是说黑猩猩本身不喜欢使用声音信号进行交流。苏格兰圣安德鲁斯大学的灵长类动物专家就发现，苏格兰爱丁堡动物园内的黑猩猩也会使用一种粗糙的声音语言告诉对方自己找到了什么样的食物。在爱丁堡动物园，当研究人员发现它们喜欢的面包时，黑猩猩发出声调极高的声音，当它们发现不太喜欢的苹果时则发出低沉的咕噜声。在对它们发出的各种不同声音进行研究后，研究人员发现，听到不同声音的黑猩猩确实理解了对方传达的不同意思。他们将黑猩猩发出的不同声音录下来，然后再将这些声音播放给围栏中的黑猩猩。当黑猩猩听到代表“面包”的声音时，它们就会查看在围栏里经常发现面包的地方。当播放代表“苹果”的声音时，黑猩猩便随之去寻找苹果。
即使如此，黑猩猩也没法学会人类的有声语言。因为在发音器官的构造上，黑猩猩与人类有着很大的差异。当黑猩猩与人类同处于婴儿时期的时候，他们的发音器官结构相差不大，两者的软腭和会厌部分都发生交叠。因此，婴儿没有办法关闭口腔和鼻腔之间的通道，让气流仅从口腔流出。所以婴儿的发音总带着鼻音，其余的灵长类动物也都是如此。但随着婴儿的成长发育，两者发音器官的区别就开始日益增大。人类的喉头会不断下降，使得软腭和会厌分离。成年人的喉头在口腔中所处的位置，要比其他灵长目动物低得多。因此人类的发音器官在口腔与鼻腔之外，又多了一个为其余灵长目生物所不具备的咽腔。这也是保证人类元音发音的必要条件。咽腔的存在，保证了元音所必需的共振空间，而共振性质的改变则是由舌根的运动来调节的。不过，另一方面，会厌与软腭的交叠也有其优点，那就是食物与气流各行其道，吃食物的时候不会噎住，也不会呛着。而人的会厌则像一个活动门，在吃东西的时候就会关上，遮住声道，让食物从咽腔到达食管。而说话的时候会厌则打开，气流就可以顺利通过声门。如果一边吃东西一边说话，那么会厌就会来不及关闭，导致食物误入气管而造成呛咳。人的舌头和其他灵长目动物的舌头相比，显得更厚更高，同时也更加灵活。
因此，黑猩猩是没法学会人类的有声语言的，因为黑猩猩不具备足够宽阔的口腔与咽腔空间，其声道不能随着舌头的运动和其他发音器官的运动迅速改变自己的形状，就像是一根有着固定直径的管子，不可能发出人类语言所需要的元音来。在这方面，黑猩猩并不比其余的低等猿类高明多少。例如美国科学家凯洛格曾经用九个月时间教育一头黑猩猩古阿，但也没能让其学会最简单的单词例如“爸爸”。黑猩猩能做到的最好的事情，仅仅是模仿对方的嘴唇动作而已。
（原载《叫我如何不想她——语音的故事》，朱晓农、焦磊著，商务印书馆2013年第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