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求正义的时候，你应该先想想自己
一位母亲带着五岁的儿子准备过马路，儿子看到一个男人用一个硬东西在路边停着的一辆车上划了两下，车身上立刻显出两道明显划痕，男人却像什么也没发生似地走了。
儿子大声说，那个人把车弄坏了！
母亲赶紧捂住孩子的嘴巴，不让他说话。
儿子很奇怪，说，那个人是坏人。
母亲没有和儿子解释，只是说，你以后会明白的。说完便拉着儿子匆匆走了。
事后，母亲和女友这样说道，谁知道那个男人是个什么秉性的人？万一他是个垃圾人呢？再有，就算车主来了，我们和那个男人之间发生了什么，车主就一定会感激我们吗？说不定，都未必肯为我们母子作证。
书本上的知识是在学校里学的，社会上的经验是在生活中学的，如同这位年轻的母亲。
过去，小学生守则中有一条，要勇于与坏人坏事做斗争。现在变了，无论是学校还是家长，都告诫孩子：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首先要保护自身安全。
这样做是对的，因为小孩子若置身于违法事件中，会非常危险。
上世纪五十年代末，四川出了个刘文学，因为阻止从前的地主王荣学偷生产队的海椒，在搏斗中被王荣学杀死。
二十年后，在刘文学的家乡，又出了个“见义勇为”的好少年，叫何运刚。1978年年初，一个寒冷的夜晚，何运刚发现有人在偷生产队的牛草，于是上前盘问。撕打中，何运刚被对方掐死在一块草地上。
后来查明，偷牛草的是从劳改农场潜逃出来的陈永祥。
牺牲时，刘文学14岁，何运刚13岁，两人虽然不是一个县，但同属于现在的重庆市。
在那个学习英雄的年代，刘文学和何运刚都是受到大力宣传的典型人物，上面并且要少年儿童向他们学习，争做与坏人坏事做斗争的小英雄。
从现在的角度说，为了几个海椒和几捆牛草，失去两个鲜活的年轻生命，实在是太大的损失。可是，当初的社会主流思维不是现在这样，而是把与坏人斗争，保护集体的利益不受损失放在第一位。
所以，如今的中年人，几乎没有人不知道少年英雄刘文学，也有许多人知道何运刚，一个刘文学式的英雄少年。
时代变了，因特定时代而高大起来的英雄也远去了，如今的我们，每个人都是快速发展的商品社会里微不足道的成员。
我们的目标很简单，为父母，为儿女，安全、健康地活着。如果有坏人坏事，碰到摔倒的老人，还是赶紧报警为好，一来惩罚了坏人、帮助了好人，二来也保护了自己。 在当下社会，这或许是最适当的选择。
动物凶猛，人更凶猛。
如果上面提到的那位母亲和儿子与划伤他人车辆的男子发生冲突，会有人联想到英雄吗？
答案极有可能是否定的。他们只能被视为与他人发生冲突的普通市民，因此而引发的所有问题都会落到他们自己身上，由他们自己负担，例如，如果母亲因此没能上班，当年的工资便会被单位扣掉。
平心而论，很多时候，我们并没有理由去批评明哲保身，因为，就人的本性来说，大多数人是具有正义感的，他们之所以在特定情况下，做出明哲保身的选择，往往是有他们特殊的理由。
看到别人去搀扶摔倒的老人，反而被讹上，难以洗清，以后遇到同样的情况，有几个人能不在做出举动之前掂量再三？
看到英雄流血之后又流泪，我们又怎能不理解其他人的感受：我要不要也像英雄那样？
冯小刚拍摄的电影《芳华》中的主人公刘峰给人留下很深的影响，很多人在走出影院后，都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一个善良的人，一个好人的价值，到底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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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的成长过程中，关于价值的思考方式是变化的：年少或年轻时，想的更多的时，我要像谁那样，我要做什么，而到了中年以后，脑子里经常过滤的是，我不能像谁那样，我不能做什么。
两相对比，似乎前者偏积极，后者偏消极，可实际上，这两种思维方式取决于人生经验的积累：前者是一种目标价值取向，而后者则把目标价值放到较次要的位置，其首先考虑的是安全和稳妥，是不与自己的生存环境发生冲突，也就是不拧巴。
忽略或者轻视了周边环境，就一定会出问题，有时甚至令当事者始料未及，虽然你本人相信，自己手中握着正义的旗帜。
可是，麻烦找上你很容易，而正义想帮你却远非那么简单。
一个医生，仅仅因为对一种药酒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便被警方从北到南跨省抓捕，并被拘押起来。如果是在欧洲，这么长的距离，足以穿过几个国家，是名副其实的国际大抓捕。当然，在欧洲，这样的事情十之八九不会发生。
在电视剧《编辑部的故事》中，卖劣质冰箱的无良推销员对李冬宝等编辑说，你们知道就行了，回家跟你们家人和亲戚说说，别买我这操蛋冰箱，老百姓，你管他们呢。
当然，李编辑和牛大姐眼睛里不揉沙子，坚决不答应。
广州的这位医生也和这些编辑一样，不肯把自己的判断做小范围交流，非要扩大至普罗大众，结果给自己招致了麻烦。
可是，我们能怪这位学麻醉学的医生吗？
从社会的角度说，追求正义当然是正确的，也是应当鼓励的，但问题是，在这一过程中，社会能否给予追求正义者以必要的保护和支持？否则，那些因追求正义而倒下的人，就很可能给后来者带来负面的启发，成为一个个生动的反面案例。
道理很简单，如果我们给别人吃煮鸡蛋，则一定要同时送上一杯温水，不然一定会噎出个好歹。挨噎的人多了，还有谁愿意再吃煮鸡蛋？
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像谭医生那样，愿意为了大众的利益去蹲班房。即便是谭，他也只是一名医生，而不是江姐。
作者：枫叶君， 前新华社资深编辑，驻外记者，所著长篇小说《移民》在精致小号（ID: lovejzxh）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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