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 SEHEN LERNEN| 第二回合:福柯 VS 马奈
Johannes Brahms, Sonata for 2 Piano's in F Minor, Op. 34b_ II. Andante, un poco adagio, 来自Eleonora Spina & Michele Benignetti, Brahms: Sonata for 2 Pianos and the Haydn Variatons, 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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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Bar at the Folies-Bergère, 1881-2
Oil on canvas, 96 x 130cm
本文原为福柯1971年在突尼斯的一次讲座。译自Michel Foucault, Manet and the Object of Painting, translated from French by Matthew Barr, Tate Publishing, 2011.
福柯(Michel Foucault,1926-84)和马奈(Édouard Manet,1832-83),一个是20世纪最伟大的哲学家之一,一个现代艺术发展中最重要的艺术家之一,他们的交集让人十分好奇。福柯在这篇文章中探索了马奈在推翻绘画的传统价值中重要性。对他来说,视觉艺术和权力的联系不言而喻。不同于将绘画视为独立的或小资产阶级的追求,他将绘画视为权力隐秘的运作被揭示,也因此被挑战之处。同时这篇文章与福柯的所有作品一样,是他发展自己有关“凝视”概念的舞台。而“权力”和“凝视”是否在解读绘画时也同样有效则需要读者自己判断,有兴趣的小伙伴还可以对比他在«词与物»的开篇对委拉斯开兹(Diego Velázquez,1599-1660)的宫中仕女(Las Meninas,1656)的精彩分析。
马奈和绘画的对象
我想首先以请求大家的谅解开始,因为我有些累了......总之,请大家原谅我的疏忽,错误,也许甚至包括无力的阐述。我也请大家原谅我谈论马奈。因为,我显然并不是一个马奈专家,也不是一个绘画专家。所以我是以一个门外汉的身份在和你们谈论马奈。我想坦白地告诉你们,我无意跟你们全面地讨论马奈,我只会向你们展示不超过十或十二张画。也许也称不上分析,但我想至少在某些领域阐释它们。我不会笼统地谈论马奈,甚至不会涉及到他的绘画中最重要或者最广为人知的方面。
在艺术史中,或者在19世纪绘画的历史中,马奈总是以改变了绘画再现的技巧和风气的身份出现的,通过这样他使得几乎占据了19世纪后半叶艺术史全部关注的印象主义成为了可能。马奈作为印象主义先驱的作用毋庸置疑,但是这并不是我关心的地方。在我看来马奈所产生的影响在其它方面,而不是简单地使印象主义成为了可能。在我看来,他甚至超越了印象主义,使其后的所有绘画,也就是20世纪的所有绘画,甚至当代绘画所有的来源都成为了可能。显然,比起说马奈使印象主义成为了可能,他所带来的深刻的决裂或者说决裂的深度更难把握。
马奈的画中那些使印象主义成为了可能的东西,就像你们会注意到的那样,相对来说广为人知:新的色彩技术,色彩的使用如果不是纯粹的也是相对纯粹的,对早期绘画中未被完全认知的特定光线和亮度的使用,等等......另一方面,那些超越了印象主义使后来的画成为了可能的改变的东西,我相信可以用一个词来总结:在我看来,马奈是西方世界中第一个,至少是从文艺复兴,从十五世纪以来第一个允许自己运用或者某种程度上游戏于画中空间的物质特性(the material properties of the space)的画家,不仅在画的内部空间,甚至在画所代表的内部空间里。
更准确的说,从十五世纪以来,西方绘画的传统就是试图让观者忘记,或者试图掩盖绘画是被绘制于空间的某个特定碎片上的事实,可能是一面墙,也就是壁画,也可能是一片木板或者画布,或者最后甚至就是一张纸;让观者忘记绘画存在于这个或多或少方形的二维表面之上,再现的空间代替了物质的空间,在某种程度上绘画否认它所依赖的这个空间;就这样十五世纪以来绘画一直致力于表现三维空间,尽管它存在于二维平面上。正是绘画不仅再现了三维空间并且给予了它特权。以各种可能的方式,倾斜的线条或是螺旋形式,掩盖和否定绘画仍然绘制在正方形或者长方形之中。
绘画也试图再现画布内的光或者甚至画布外朝向画布的光,来自后面,右边或左边,以一种否定绘画存在于矩形表面上的方式,然而这个矩形表面被真实的光源照亮,并且会随着画的位置和日光变换而改变。绘画也必须否认自己只是观看者面前的一片空间,让观者可以环绕并且最终可以看见两个面。这也是为什么自从15世纪开始绘画就被固定在某个理想的位置,人们只能而且必须从某个位置观看它。所以,如果你愿意,绘画的物质性,这个被特定光线照亮的矩形表面就被画中所再现的空间掩盖了;画中表达了一个由侧光照亮的深空间,人们就好像是从一个理想的地方观看着这样的景象。
因此,如果你愿意,这是绘画从15世纪就开始玩的有关回避,隐藏,幻觉或者省略的游戏。马奈所做的(我相信,无论如何这是马奈对西方绘画所做的最大的贡献)是在画中的再现空间内部使画布的特征和物质限制重新显现出来。
矩形表面,巨大的竖直和水平轴线,画面上真实的光,观看者能够以不同方式观看的可能性,这些都呈现在马奈的画中。马奈重新发明了(或者也许就是发明了)图像-客体,图像作为物质性,作为上色的显示了外部光线的某物,观者可以在它面前反复思考或者反复思考它。图像-客体的发明,在画布中重新引入物质性,这是我认为马奈所做出的伟大改变的核心。在此意义上,在为印象主义作出铺垫的意义之上,马奈颠覆了十五世纪以来的西方绘画的基础。
所以这是我现在想要用事实向你们展示的,也就是说在绘画本身中展示。我将对一系列绘画做一点分析,以及如果你们希望的话,为了展览方便,我将它们安排在三个题目下:首先是马奈处理画布空间的方式,他是如何处理画布的物质特性的,表面性,高度,宽度,以及他如何在再现的空间中处理画布的空间特质;然后用第二组画我将向你们展示马奈是如何处理光线的,他是如何在这些图像中不使用照亮图像内部的再现的光而是使用外部真实的光的;第三,他如何处理观者的位置和图像的关系;对于最后这一点,我不会研究一组画,而是集中于一幅画,无疑这是马奈的作品集中最典型的,最后的也是最具破坏性的-《女神游乐厅的吧台》(A Bar at the Folies-Bergère)。
I. 画布空间
Music in the Tuileries, 1862
Oil on canvas, 76.2 x 118.1cm
这是马奈最早期的画之一。这幅画仍然十分古典。你们都知道马奈经历了完整的古典训练:他在这一时期守旧的或者说相对守旧的工作室中工作。跟随托马·库蒂尔(Thomas Couture,1815-1879)他精通并拥有着整个伟大的绘画传统;在这幅画中(1861-1862)马奈仍然使用了他在工作室里学到的所有传统。
许多事情在这里已经显现出来:你们可以看见马奈用树表达的巨大的竖向线条的优先性。你们可以看见马奈的画布由两条大的轴线组织起来:由最后一排人头所暗示的水平轴线以及被重复或者更准确的说被强调的巨大的竖向轴线,画面上方的小三角照亮了前景并溢出画面。观者或者画家非常表面化地在一个空中视点看着这个画面,这样人们可以看见一点点后面发生了什么,但看不太清楚—这里并没有太多深度,前景的人物几乎完全挡住了后面发生的事情,产生了一种饰带(frieze)的效果。人物形成了某种扁平的饰带,而竖向性以相对有限的深度扩展着饰带效果。
The Masked Ball at the Opera, 1873-4(下期见)
祝 清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