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了，回不去了 | 骑手日记系列

这是“小姐姐骑手日记”系列

——第227篇

女生闫池说，这日子总有一些瞬间，是让人觉得值得去熬的。

她住所附近的车站旁，常年有一对夫妇推着小车卖锅盔，看着大约六七十岁，每次路过，她都会买一个梅干菜肉馅的锅盔，然后悄悄观察他们工作的样子。

不管小摊多忙两人，总是笑眯眯的，看得出夫妻关系很好。虽然是简陋的小摊，但他们揉面的台面光亮整齐，地方虽然小，但到处都干干净净的。

附近的外卖骑手很喜欢这家锅盔。每天隔着老远，就能看到一些小哥三三两两这里驻足。他们穿着彩色的工作服，靠在小推车旁一边吃着锅盔，一边和店主夫妇谈笑风生。笑容从他们的眼角眉梢溢了出来。

有时只有一位骑手靠在车边吃饭，那画面就像是平淡但幸福的一家三口。好多次，闫池常听到夫妇里的叔叔让阿姨去休息一下，让她别总站着，阿姨听了还会埋怨说他管的多，叔叔也只是笑笑。

锅盔做好后，闫池会习惯性说谢谢，有点像那种条件反射一样的习惯，自然也从来不期望对方会有什么应答。但巷子里的锅盔夫妇会异口同声地回应：客气了小姑娘。

闫池说，那个平常的回应在自己心里起了不一样的涟漪。

内心里她总是希望店主夫妇生意能越来越好，希望他们能够幸福下去。哪怕他们并不会知道她是谁。但她说，他们（莫名亲切的陌生人）的存在，确实让自己皱巴巴的心得到了舒展，对人生的意义又多了一个答案。

有一天下雨，她路过一家卖油饼的小店，看起来开了很多年。雨下得很大，路上几乎没有什么人。店里的老爷爷仍没有停下手中炸饼的动作，他拿着筷子，一遍遍翻动着。油花滋滋作响，大雨落在青板路面，落在行人的伞上，顺着遮雨棚流下。空气中是油饼的香气夹杂着雨天潮湿的味道。

闫池记忆里那种味道只在小时候闻过。它曾陪伴了自己读小学时，放学路上孤独的童年。长大后，那个记忆中熟悉亲切的味道，依然是一种愉悦与轻松的信号。

那时只有放学后才能路过油饼摊，闻到诱人香味，接着回家看电视，很快可以吃到妈妈做的饭。那时妈妈工作很忙，平时只有奶奶接送。在她的记忆里，比父母陪伴自己更多的奶奶，在下雨天会给年幼的孙女买一个油饼吃。

油饼的味道很简单，外面酥皮是浓浓的油香，里面是白糖做馅，每次都心急着咬开，被滚烫的白糖烫到，接着年幼的女孩就会跳到伞外抬起头，让雨水流进嘴里，缓解这种烫。

卖油饼的老爷爷每次看到她这样都会笑。记忆里，他是个干瘦的老头，推着带油锅的小车。不知道为什么，她说童年的她总是很想让卖油饼的爷爷奶奶开心，于是那时候总会做出一些搞怪的动作，期望路过油饼摊时，他们能看着自己笑出来。

时间久了油饼摊的爷爷奶奶记住了她。闫池说，他们总是会免费请年幼的自己吃油饼，并且在自己提出红薯饼更好吃的看法时，这种免费的权利被升级为红薯饼。

只是好景不长，闫池长大些后，妈妈工作也没那么忙了。之前她常年呆在外地出差，后来回了家乡，管自己的时间也多了。

妈妈开始纠正“奶奶带大的娃”的生活习惯。妈妈说油饼不健康，不让再吃了。后来，卖油饼的老爷爷身体似乎也每况愈下，从每天在楼下都能看见他的身影，到一周只能看见两三次。那时候的小女孩不懂为什么，就直接去问爷爷，为什么不能每天都来。老爷爷说自己腿不好，走不动了。小女孩又问为什么不坐车，老人笑而不语。

差不多二十年过去了。

闫池已经忘记最后一次见那位老爷爷是什么时候了，只记得上初中后家里就搬了家，他再也没出现在她的生活中。但每当想起那些温馨的童年记忆碎片，还会觉得遗憾，怀念，反射。傍晚，一个小女孩站在老爷爷的油锅前，扫码付钱，拿了个油饼，咬下去，又被白糖烫到了，她抬头，放下雨伞，让雨水流进嘴里，看向老爷爷，他没有笑，依旧佝偻着背在炸饼。

——她走了，回不去了。

但那些瞬间像是生活里的裂缝渗透着司空见惯的光。

春风驱散了乱云，夜色镶满了繁星，在日复一日的单调乏味中，不至于被荒诞的噩梦惊醒，不至于被毁灭性的痛苦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