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十级妖风 | 骑手日记系列

这是“小姐姐骑手日记”系列

——第232篇

百京的柳絮和沙尘暴烦起人来不分白天黑夜 ，走在路上一嘴毛，一嘴土，一肚子火 。

昨夜十级妖风。上班路上柳絮满天  ，下班路上沙石漫天。夜里九点，人群从地铁鱼贯而出，寂静而又穿越，因为张不开嘴。街上，车辆、红绿灯的各色灯光照射着，世界成了胶质的影像。 路上的风把人和地面吹成四十五度夹角 ，共享单车应声倒下  。

九点半， rock 把同城快递听单软件开足了 5 个小时，才等来了第一个订单。他骑着电动车出去工作不到一小时，电动车后视镜糊上了厚厚的一层粉尘，衣服帽子里全都是土。

众包骑手Kevin 刚从一家烧烤店取了五六份烧烤。晃晃悠悠地骑车出来，他平日里车速较快，空气和路况不好，他把时速降低到 30 km 左右， 不敢开快。他在摇晃的车上拍了一段行车记录短视频，随手分享给了自己队友。拍完刚收起镜头 ，一股流沙就迎面撒了过来。

有点担心他手里的烧烤。猜测是什么样的顾客，在这样的天气突发奇想要吃烧烤啊。等东西送到，对方拆开餐包时，可能要先抖落一地沙子。

有人夜里饿了，听到外面的风嗷嗷叫唤，不好意思点外卖。强大的同理心，让他们感觉外卖骑手骑车送餐会很危险。但实际上，外卖系统，早已陷入订单不足的新困境。现在只有在恶劣天气才有足量订单——原本计划堂食的顾客都不出门了。

Kevin 一直忙到夜里 12 点，骑行里程超过 120 公里，步行了快 4 万步， 交付完成了 47 单外卖，赚了 307.1 元。这是他近期从保障订单量的乐跑骑手，被迫转为几乎没什么订单的众包骑手后，接单量最多、收入最高的一天。

Kevin 说， 晚上9点左右，骑手接单大厅由平时的白板（零订单页面），变为满屏。本来乐跑限制接单 ，不让那些受系统控制的精英骑手跑单太多。因为天气，那个限制同步于晚上9点多解除。“乐跑限制40单，本来也是严控不能超过这个数，一看沙尘来了，又不限制了。”

坏天气里人心很躁。对应着了外卖这样一个需要人与人高频接触的工作，业务的交付并不容易。有时陌生人的戾气就像小怪兽，在猝不及防的时刻忽然冒出来。

打工人 wish 从泥沙中突围到家，准备睡觉前，忽然在走廊门外，听到外卖骑手小哥的电话抱怨：大概意思是对门邻居点了外卖，敲门人不在家，电话也不接。

骑手小哥焦急万分，打了几通电话，最后一遍通了之后，问是不是这个地址，对面顾客也不说（或没描述清楚），还大声说小哥说疯子——以至于 wish 隔着一道门和一堵墙，都听到了尖锐的骂声。最后，两边都不耐烦了，这一边在着急问清楚，那一边不说还在骂。

外卖小哥转身离开前，也一边等电梯一边对着电梯骂，听得出来有点着急和生气了。显然，外卖比点外卖的人先到了家。电话那头，也是一个十一点多了还在为生活奔波没能下班的人。

骑手小哥受了委屈。

在他离开后的那半个小时里，wish 窗外的红绿灯绿了又红。经过了两只狗狗，一对父子， 一对母子 ，另一位外卖骑手小哥 ，一个在黄沙滚滚空气中坚持吸烟的中年男子。wish 望着不知道是明亮还是昏暗的路灯 ，望着灯下那棵盛大的樱花树，看到花瓣被狂风和泥沙砸了一地。

外卖系统里。

谁啊？出差忘了带鼠标，大半夜点外卖买鼠标。饭店里，下单的客人未到，店里已经先收到了被外卖小哥提前送来的一桶啤酒。会是什么样的故事、什么样的心情来配这桶酒呢？ 

打工人“九罐”等红灯时旁边有个外卖小哥，脑子一抽叹了口气问小哥“唉，累不累”？小哥黝黑朴实的脸庞，嘴一咧露一行大白牙“累”。绿灯亮了 。

“大海”午夜加班后浑身上下灰头土脸，下班后扑面而来的沙尘暴，心情更丧了。等红绿灯时，旁边的外卖小哥看他没戴口罩，从包里拿出个N95：“来，哥们，沙尘暴，注意点身体”。

大海懵了，没反应过来，来不及说谢谢，路灯就变绿灯他就扬长而去了。

电动车飞驰的那段的路上有个小上坡，上去以后只有很短的距离就要利落地再右转。前面的外卖骑手小哥在飞上去右转时，旁边的路灯，突然地唰的一声亮了。灯刚刚好在他上去的那一刻照在他身上，他好像突然变成了舞台上的主角。

也就短短一秒。前面的他自己可能都没什么感觉，身后他却突然有点感动，也许每个不知名的小人物，在某一瞬间都会突然变成主角，有在自己的故事里好好地生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