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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羊丨出走的女人

2018-02-11 柳羊 骚客文艺

本       文       约       6800       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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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min

A

晚风吹过西海湖,水面上泛起一层层的水波,阳光洒在上面像细碎的小花,又像一个隐藏在破碎镜中的梦。湖面上有几只野鸭子,三三两两依偎在一起,往湖心处游去。湖水绿得发黑,靠近岸边的地方飘着些黏腻的水藻,有点腥臭又有点迷人。王晓雯定了定神儿朝对岸望去,湖的四周商店鳞次栉比,游客稀少得像一块块灰色的小石头。她有些想不明白,这么大一个湖为什么会挖在一家超级市场的后面。

她绕着湖走了半圈,进了一家叫吴先生的面馆。此时吴先生正倚在柜台边上,认真地抠指甲,他从身旁的绿萝上揪下一片发黄的叶子,对折一下,用叶子中间稍有些坚硬的叶脉将指甲里的灰剔出来。吴先生的儿子紧贴在他身边,拿着一个古风扇子扇着。他的儿子叫小胖,小胖脑袋圆圆的,眼睛圆圆的,脸圆圆的,肚皮也是圆圆的。

这时正好是下午三点,热得要死,没什么客人。几个散客喝着冰冻啤酒,点了盘花生米在打牌。吴先生的面馆铺子不大,有两间门面,四四方方像个小抽屉,带了个小隔间作杂物室。吴先生把后厨和餐厅用一道左右推拉的玻璃门分开,门口挂了一块咖啡色的布,上面写着 “招人”。尽管店铺不大,吴先生还是想办法摆了十几张小方桌。每张桌子都由黑红两块玻璃组成,上面印着一些奇怪的花纹,活像扑克牌当中的老K。

王晓雯叫了一碗臊子面,坐在风扇边吃了起来。她 36 41008 36 14941 0 0 1026 0 0:00:39 0:00:14 0:00:25 2894后颈上刚好有一撮头发没扎住,被风扇追着四处跑。她又累又饿,顾不得这么多,边吃边把头发别在耳朵后面,风又吹过来,她只好又别起来。反复多次。

吴先生热得有点发呆,愣愣地盯着她的那绺像小蛇一样的头发,四处乱钻。汗水顺着她的脖子爬来爬去。吴先生突然有点不好意思,便不再看去。这时晓雯抬起头看着他说:“老板来瓶冰冻的汽水。”

吴先生热得不想起身,便推搡着八岁的儿子去给她拿汽水。小胖噘着嘴,尽管有点不情愿但还是起来给她拿了一瓶。吴先生是陕西人,在外漂了很多年才有了这家面馆。尽管一切都是租的,他还是把这儿看成自己的全部。他家的菜价格实惠,面又很劲道,因此生意很好。他自己忙不过来,招了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给他做面。他的老婆在店里给他打杂,主要负责刷碗。他自己买菜、送餐。他还想招个干净利索的女人,负责收银顺带招呼客人。

他老婆是从贵州那边的人贩子那里买来的。黑女人,他常常这样称呼她。黑女人看起来有点傻乎乎的,她和吴先生语言不通,长得也不漂亮,给他生了个儿子后,他便不再管了。一年仅带她出去一两回,到金店洗修一下她因长期刷碗而变得脏兮兮的戒指和手镯。再者就是要过年了,给她添一两件新衣服。

晓雯吃罢了饭,从包里左翻右翻掏了20块,打了一个饱嗝,呆坐了一会儿才把钱递过去。吴先生笑着收了钱,用陕西口音客气地对晓雯说:“吃好了没?”晓雯也学了一声:“吃好嘞!”天太热,她还不想走,况且她还有事儿没做。她的眼就像钉子插在那个小男孩的身上,随着他左右跳动而欢快不已。她唤小胖过来,小胖没有理会。小胖紧紧地搂住爸爸的胳膊,歪着头,倚在爸爸身上。晓雯又唤了他一遍说:“过来呀!你这么可爱,让阿姨抱抱呗!” 小胖还是不动,吴先生不好意思了推了推儿子说:“你看!人家叫你呢?你咋不回答?”小胖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抿着嘴笑了一笑,飞快地跑了出去。

这时晓雯盯着布帘子看了看才把想说的话说出来:“你这也招人?”

吴先生说:“招!

晓雯说:你看我行不行?”

吴先生扫了她一眼说:“咋不行?咱不挑人,工资不高,会干活就行。”

晓雯简单问了问具体的详情,便决定留了下来。

B

不留下来,她也没别处可去。没错,王晓雯又离家出走了。一日,做饭做到一半,晓雯和丈夫打了起来,趁他出去干活的间隙王晓雯跑回娘家。本来只预备着跑出来两天,等丈夫着急了再去接她。结果那个混蛋迟迟不来,一点动静都没有。晓雯的脑海里只要回旋起他的话,便会感到腹部一阵绞痛,他说:“你除了生孩子还会干嘛?一天天在家闲着,光指望我挣钱给你花是不是?你要是能给我生个女儿,我也不用这么辛苦挣钱。”越想晓雯越生气,恨不得立马搬个大石头把他家砸个稀巴烂。

她窝了一肚子火没处发泄,心想你不就是不在乎我吗?这次我走得远远的叫你找不着。于是便随便拉扯了几件衣服,背着包就往马路边上跑,随便拦了一辆车,也不管是去哪儿。等上了车,才发现口袋里只有星点零钱。

售票员问她:“你去哪儿?”

王晓雯冲着他说:“随便。”

售货员说:“随便是哪儿?”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那我怎么收费?”

“我没钱。”

“没钱还来坐车?”

“我就是没钱,我想出去。”

“我卖了这么多年票,可没见过你这样的人啊!没有钱,还不知道去哪儿?”

“我就是没钱,我就是想出去,这儿啥都没有,我老公也不要我了。”

说着说着晓雯的眼泪就掉下来了,她捂着脸趴在前面座椅的靠背上,任售票员怎么说也不动。售票员的脸铁青,单手插腰站着,也不知道说啥。周围的乘客见有人哭了,也纷纷把目光投了过来。售货员在这种奇异又复杂的目光下站了一会觉得很难受,摆了摆手说:“大伙儿瞧见了啊,我可什么都没做啊!我就是问她要票钱,乘车总要票吧?她也不知道她要去哪里,你们说咋办吧?”

晓雯没接腔,一只胳膊垫在额头上,一只胳膊耷拉着,接着趴在椅子背上哭。见她哭得有点厉害,旁边有一位乘客就说:“肯定是跟家里人生气了,偷跑出来的所以不知道去哪儿。你扶扶她,天气热,别叫她哭晕了。”售货员架着她的胳膊,像抬一个肉架似的把她摆正,让她背靠在椅子上。晓雯整个过程都闭着眼睛,脸哭红了,嘴里嘟囔有声。又有一位乘客说:“你就别收她票了,我们大家伙儿就当没看见她不就成了。”售货员挠了挠头走到车头跟司机商量了几句又回来对王晓雯说:“你今儿碰上我了,算你走运。”

晓雯哭累了,把衣服后面的帽子翻过来盖在头上睡了一会儿。等醒来时,便到了这儿。她身上没钱,只得把结婚买的金戒指当了。她找了一家每日二十元的小旅馆住了下来,开始在街上拿着各种宣传单找工作。这天中午她左摇右晃地来到了西海湖前面的那家商场。天气太热,她进去乘了会凉,在电梯旁的阶梯台阶上打了个盹。这时一个年纪和她差不多大的妇女朝她走了过来:“姐妹儿,你累了吧!要不上楼上歇一会,还可以免费领取一贴面膜。”

晓雯皱了皱眉头:“我不去。”

那女人顺势把她拉了起来:“咋不去呀,免费的。”

晓雯便问:“当真免费,都是唬人的吧?”

那女人说:“真的啦!”

晓雯摇了摇头说:“我还是不去了。”说着便又坐了下来。

那女人有点不耐烦了:“大热天儿,我这么辛苦招呼你,真是好心没好报。不就想叫你好好休息一下嘛!你不去领就不去领,只帮我上去投个票就好了。”

晓雯红了脸,显示出一些乡下人的害羞,心想去就去吧,大不了花个几十块钱。

那个女人说的免费领面膜的地方,是一家很小的美容院,在商场内衣区某个偏僻角落开辟的一个狭长过道里。进门便见着有两个打扮入时的年轻女孩坐在柜台里记账,柜台上供着财神爷。财神爷前供奉的香烛飘出的星点幽香,使得这个刷着粉漆装饰得过于可爱的地方显得颇为诡异。

那女人把她领到大厅,招呼了一个叫梅梅的女孩,又带她来到一间仅能放一张按摩床的屋子里说:“你就躺在这儿吧!我给你做做皮肤测试。”

晓雯卸下包紧紧攥着自己手里的手机,生怕弄丢了。梅梅问她:“姐儿,你是哪里人啊?”晓雯默不作声,紧紧抿着嘴不说话。梅梅一边给晓雯按摩脸部,一边自顾自地说话,她说自己是河南人,住四环外面,每天上下班两个小时。接着梅梅又问晓雯住哪儿,她胡诌了一个地名,两人便聊了起来。聊天聊到一半,梅梅便开始说正题了:“姐儿,你看你这皮肤的毒素这么多,多要命!我再不给你好好清洁清洁,你下半生都不敢照镜子了。”说着梅梅,递了一面镜子给她,叫她照照。

透过头顶射来的幽暗的光,晓雯看到自己的半边脸不知被涂上了什么,乌青一片,心里莫名地感伤起来。接着梅梅又说:“你看你这脸,男人看了能上心吗?你得好好打理才有人看。”她说话的语调突然变得有点怪异,令晓雯心里有些不适。晓雯想起自己的男人,做爱时暗得发黑的眼神,心像被电了一下有点发憷。她用自己几乎也听不见的声音问:“那我能怎么办呢?”梅梅说:“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你多在我这儿做做护理,时间久了就会有改善了。要不你办张卡,现在正搞活动。”

晓雯问:“什么活动?多少钱?”梅梅说,“十二次护理,才两千块钱。”晓雯攥紧了自己的手,心想我不是上当了吧!梅梅接着又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话,叫晓雯办一张卡。晓雯不由得冒起了汗,脑子里乱成一团麻说:“我也是刚来这儿,还没找工作呢,没有余钱办卡。”梅梅便不依不挠了:“办半张卡也行啊!刚开始我们不是聊得挺好的吗?我觉得你这姐妹也不错,你不会叫我辛苦了半天,白忙了吧!”晓雯慌忙起了身,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清洗掉脸上的东西,便要走。梅梅白了她一眼说:“没有钱,来这儿干嘛呀!”晓雯气了:“还不是你们拉来的?”梅梅说:“你就这样走了,能走出去吗?你至少得给我一个本钱吧!大热天的,谁干免费的活。”

晓雯又想哭了,她心里一阵凉风,冷飕飕的。但她突然又冷静住了:“我还在这儿陪你聊了会天呢,你要不要付我费用?”梅梅没有立刻回话,忽地神秘地笑了一声,低着头踢了一下她的鞋子:“你还没找到工作是吧?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个,活少钱多?”晓雯瞄了她一眼,有点心动,但还是忍住没问,能有什么活钱多还不累呢,她心里清楚。晓雯深吸一口气,从按摩床上站了起来,捋了捋头发,穿过狭长的过道起身走了。

当王晓雯重新回到刚才乘电梯上来的地方时,忽而感到有些恍惚。她站在电梯从上往下看,来来往往的人,没有一个是她认识的,心里不由得有些发紧,默默地想:“要不给老公打个电话?”但转念想起,那男人对她说的那话,瞬间又燃起了奋斗的火焰。又转悠了一会儿,感觉有点饿,才想起自己到现在还没吃饭,围着湖找来找去来到了吴先生面馆。

C

王晓雯去吴先生面馆吃面,其实是因为看到了上面的招工广告。她在门口观望了一阵子,见有女人刷碗,有厨师做饭,若是再招人干活估计也就是整理整理店面、收收钱,活不会太多,便进来了。吃了一碗面后,商定了活,她感到很满意,但她又很想问刚才那碗面能不能免费,张了几次口都没说,那也就算了。

掌柜是个老实人,给的工资也实在,干了几天后,大家彼此满意。一来二去熟了,这才聊起各自家里的事儿。这时晓雯才知道,黑女人就是他老婆。

又过了几天晓雯退了旅馆的房子,把杂物室收拾干净,住了进去。等工作稳定了,活也干得顺手了,她才想起自己已经有很久没有往家里打过电话了。这期间她老公有给她打过几次,她要么不接,要么说自己湖南同学家玩去了。夜里她偷偷地抹过几回泪,躺在西海湖边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无人看管、顺水漂流的小舟。

白日里干工闲的时候,她想找人说说话。厨师年龄太小,黑女人言语不通,只能和吴先生聊,时间一久该唠的家常都唠完了,彼此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了一个月,发了工资她给黑女人买了礼物。大家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吃了一顿晚饭,结束之后又各自回到各自的床上,没有任何贴心的交流。从那天起她越来越睡不着了,她感觉黑暗之中有一股什么劲儿正不停地将她往下拉,那股劲儿势力很强似乎还要誓死将她拖垮拖死为止。为了抗拒这种无聊,她甚至故意在白天做事儿的时候找点茬。把东边桌子的炒土豆丝端到西边的的桌子上,把客人点的糖醋鱼写成麻辣香锅。恶作剧了好几回,她等着吴先生来责怪她,然而竟都没有被发现。

看别人一闲下来就玩手机,她也叫小厨师给她下载了几个手机游戏玩。为了报答他,晓雯邀请他下了班一起去逛夜市。厨师没去,他感觉跟她在一起像多了一个妈,烦。又过了几日,她甚至跟那些年轻的小姑娘们学起了穿包臀小短裙。她在夜市里淘了很多件这样颜色艳丽、价格低廉的裙子。她还买了在家里见不到的那种薄的、透的、像纱一样的蕾丝上衣。她在店里见别人穿过,她也想有这么一件与众不同的衣服,让人有同她说话的欲望。

一次,她穿了一件白色V领T恤衫,里面故意配了西瓜红的内衣,有一点透,下半身穿了一件紧身的低腰牛仔短裤。远远看上去,微微露出一股熟透的番茄所发出的气息,叫人以为她只是个有点发胖的姑娘。最先发现她这种变化的,不是黑女人,不是吴先生,而是小胖。他总是红着脸无意地往晓雯怀里钻,或者偷偷掀一下她的裙子。

晓雯的这件上衣有一点短,所以当她给手机充电时不愿意弯腰。坐在椅子上,用两只脚夹住充电线,一直往上抬,直到她的手能摸到为止,结果她的手一滑,充电线又掉了下去。吴先生看到她这个动作有一点怪又有点可爱,便一步飞上去弯下腰给她拾起了充电线。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朝她那微微露出的像雪一样的酥胸瞥了一眼,两人对视了一会儿,脸都红了。晓雯很会收拾东西,干活也利索,经过她一番打理,店里焕然一新。她也比黑女人会打扮,尽管有时抹的粉有些过白,显得僵硬。加上她读过初中又识点字,可以带小胖看一些图画书,吴先生特意给她加了薪水。当晓雯攒够六千块钱,到银行把钱打到丈夫的卡上时,她才骄傲地拿起电话跟丈夫说自己出来打工了。晓雯跟丈夫磨磨唧唧说了一圈,从地里的草一直嘱咐到家里的狗,交代了一圈琐碎事儿,也没好意思问丈夫想没想她。挂了电话,她有点失望,便在西海湖边散起了步,为了消遣,她开始捡路边的小石子砸湖中的野鸭子,直到它们都四散开来游得远远的才罢休。

一天晚上有个客人喝醉了,摸了一把晓雯的屁股。她先是一惊,后来又喜,等反应过来便火了,装作要拿啤酒瓶砸人家,被吴先生拦了下来,他不愿意惹事儿。客人也自知不在理儿,赔了几百块钱匆忙地走了。吴先生怕晓雯难过又多给她添了两百,早早关了店,叫其他人先回去。开了两瓶酒,亲自下厨做了几道菜,陪她在西海湖边坐了一会儿。

风扫在这两个人的脸上,略微有些凉。天色出人意料地好,黑色夜空泛着一点蓝,有半牙新月挂在上面。不时有几只灰麻雀从浩渺的天空飞下来,停在距离他们酒桌不远的地方啄食,而后又飞走融为黑色星空中的一个小点。晓雯看着那些鸟儿离去的背影忽然有了一些感伤。

没喝多久她便装成很醉的样子,眯着眼盯着自己的酒杯,用手摇晃起来说:“我……自己从来没有出过这么远的门。”吴先生没有答话,自顾自地吃着菜。他把每一口菜都嚼得很细致,生怕自己沉不住气。晓雯又嘟囔了几句说自己的丈夫不疼自己、生活辛苦之类的话。吴先生也应和着,并不吐露真心。见他不理,晓雯来了劲,故意把酒撒到了桌面上,叫吴先生帮她拿抹布擦。夹菜时又故意没拿稳筷子,弄脏了胸前的那片衣服。吴先生盯着她胸脯直直地看一会儿,才把眼睛移走。

两人左聊了一句右聊了一句,晃悠到了十点半。这时桌子上的菜也吃得差不多了,吴先生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叹了出来,心想终于可以收拾碗筷了。他们把桌子抬回餐厅里,晓雯负责桌子抹干净,吴先生负责刷碗。当他打开水龙头时,晓雯进来拉着他的手说:“我来洗,你赶快回家去吧。”吴先生笑着摆开她的手说:“我来洗吧!”晓雯也笑了,向他抛了一个媚眼说:“你醉了。”吴先生说:“是啊。”顺势拉起她的手,把她拥在怀里抱了几分钟。吴先生听到自己的心跳得怦怦响,他有点疑惑,他努力地想起黑女人的模样,一片空白。

当他把她抱在怀里的时候,她是得意的。但当他把手伸到她的胸上用力地抓了一把之后,她又感觉每个男人都那么邪恶。她也想起了黑女人,她很清楚地记得她那张扁平脸,感到生命中某些无限可悲的东西在向她迫近,这一瞬间她突然又不想要了。她想象黑女人和吴先生睡在一起的样子,有一点泄气。她开始想要挣脱他的手了,但他的吻像小锤子一样死死地砸在了她身上,叫她感到有一点窒息。其实最开始,她只想要一个怀抱。很遗憾,马上要多一个床了。她抓着他的手不让他乱摸,附在他的耳边对他说:“到我房间里,先把裤子脱了……”

吴先生一一照办,晓雯起身拿了剩下的半瓶白酒对他说:“干了它,我就是你的了。”吴先生说:“喝不来了,已经醉了。”晓雯说:“你不喝是不是?那我喝了。”她举起瓶子,仰起头,抿了一小口。而后低下头冲他笑了笑,吴先生抢过酒瓶,也打算只喝一小口。但当他以同样的动作仰起头时,晓雯使劲按住了酒瓶,吴先生想挣脱又使不上力气,他的一只手费力地摆动着,一只手被晓雯压着,表情狰狞得像个快被淹死的人。酒水顺着他的脖子哗啦啦地往下淌,弄得他浑身湿哒哒的,像一坨酒槽里的米渣。

喝完这半瓶酒他也就倒了,呛出来了一大堆呕吐物,吐在了晓雯的被子上。她有点气,又很傲,像拖半扇死猪肉一样把他拖到了自己的店门口前的垃圾桶旁边。趁着夜色,晓雯搜罗完店里的钱,收拾了行李打算回家了。当她要拉下铁门时,看见吴先生背靠在墙根,头耷拉着,蜷缩成一团,似乎有些冷。又拐回去,把裹着呕吐物的被子拿出来,轻轻盖在他身上,遮住他的下半身。她要给他留点面子,因为她知道等第二天吴先生醒来发现自己头痛欲裂,躺在自己的店门外面的垃圾桶边,周围环绕着垃圾、苍蝇、西瓜皮和馊饭时,他将用毕生的时间来思考这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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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班主编 | 董啸   值班编辑 | 张启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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