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蓝 | 冬奥会短道速滑的不甘心：想要的公平只是自说自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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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篇来自平昌冬奥会的记者手记。被寄予厚望的中国短道速滑队在几天的比赛中频频被判犯规，然而这些犯规却让运动员和教练员，乃至转播媒体和观看赛事的观众都大呼“看不懂”。在平等的赛场上竞逐锦标，这是奥运的本意。如果一个赛事的规则让所有人都迷惑，那这个规则一定是有问题的。改革开放数十年，国人早已不太看重金牌数量，他们现在执着于对平等规则的求索，应该是观念的巨大进步。
韩国当地时间2月20日晚上10点半，中国短道速滑队主教练李琰走到了江陵冰上运动中心混合采访区。此时，距平昌冬奥会女子3000米接力决赛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这个时候，隔壁的韩国队、意大利队、荷兰队正在进行赛后新闻发布会，她们是这个项目的前三名。
十几分钟前，5名夺冠的韩国姑娘在混采区被一大群韩国记者围住，这是韩国代表团在本届冬奥会上的第4枚金牌，离他们赛前制订的8金目标又近了一步。同一片混采区，这样热闹的情形前几天曾出现过一次，那次是羽生结弦拿到男子单人滑冠军。
再之前半个小时，4名手拿平昌冬奥会吉祥物的荷兰姑娘唱着歌蹦蹦跳跳就进了混采区，身处3000米决赛B组的她们可能做梦也没想到会站上领奖台。在A组中国队和加拿大队相继被判犯规取消成绩后，荷兰队递补拿到铜牌，奥运会史上这是不多见的一幕。当然，荷兰队这枚铜牌实至名归，姑娘们刚刚在B组决赛中打破了奥运会纪录。
对媒体来说，一场戏剧性比赛的充满了新闻点。江陵冰上运动中心狭长的混采区顿时涌进了三百多名记者。混采区等待采访的中国媒体气氛有些压抑，以这样的方式丢掉奖牌是大家不愿意看到的。
时间又回到晚上10点半，随着大批韩国记者的离开，混采区瞬间安静了下来。这之前，周洋、范可新等人已先后走过混采区，失望、沮丧，甚至愤怒的表情写在她们脸上。这不是她们第一次带着这样的心情走过混采区。第二比赛日，范可新、曲春雨、韩天宇、任子威先后被判犯规。那一次，队员们心态还没这般沉重，他们还会打趣跟媒体说“（韩国）这只虎性格不太好。”
按往常惯例，主教练李琰会出来跟媒体总结下全部比赛。但这一次，久等不来。
苦等李琰未果后，大部分记者陆续选择返回设在场馆外的媒体工作大棚写稿。在这个网络、自媒体占据主流的大环境下，每个在前方的记者都想第一时间把稿件传回去。
我决定留下来等李琰。起初一起在混采区苦等的还有五六名中国记者，慢慢就剩下我一人了，电视媒体那边也只剩下中央电视台、北京电视台和五星体育。后来知道，有一些媒体担心李琰不走混采区，一直在运动员班车点等她。
前文提到很多次混采区，顺便来介绍下这个媒体工作区域。奥运会期间，国际奥委会保证媒体的采访权益，同时对媒体活动范围也有明确限制。运动员赛后离场时是一定会经过混采区，先是接受OBS的采访，之后是各持权转播商和非持权转播商，此后是路透社、美联社等几大通讯社，最后才能轮到人数众多的文字记者。
混采区站了将近一个小时，我有些动摇了。但看着央视记者都没走，心想李琰一定还没出来。等，死等，这是我当时的想法。没有李琰的声音，稿子是不完整的。
当时的混采区基本已处于“下班”状态，没有工作人员和志愿者了。鉴于当晚事态和李琰情绪，我担心李琰不会愿意接受多轮采访。于是，在志愿者不注意时，我绕道进了电视采访区域。
十几分钟后，李琰出现了。
“知道你们在等我。”
李琰脸上强挤出一丝笑容。
接下来5分钟的采访，李琰说了她对判罚的一些想法，并表示中国队已经申诉。李琰强调裁判在比赛中的判罚不一致，说他们应该站在公平的立场，多角度确认后再做出判罚。“因为对运动员来说，一生可能就一次（奥运会）机会了。”说到这时，李琰的眼角红了。
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李琰老了，眼袋有些大，鱼尾纹有些深，跟我印象中的李琰有些对不上号。
我是去年开始采访冬季项目的，跟李琰并不算熟，公开场合也只采访过四五次。回媒体村的大巴上，我检索了一下李琰的个人资料，发现她是1966年生人。这之前，我一直以为她刚四十出头。
等媒体班车的时候，碰到了中国体育报摄影记者魏征，这是他本届冬奥会第一次拍冰上项目，之前一直在平昌和旌善拍雪上项目。跟文字记者不同，摄影记者赛前需要抽签决定拍摄位置。魏征当晚运气不错，抽到了9号，这是一个很好的内场摄影位置。李琰赛后找裁判申诉时，魏征恰巧就在旁边，他没有错过这次机会。
再晚一点，我看到了魏征拍摄的一组照片，申诉未果的李琰表情木然，面容憔悴。那是我第二次意识到李琰老了。
关于李琰，索契冬奥会冠军李坚柔的一句话特别形象：“她就像是一个精灵，好像没有累的时候。”但2月20日晚上，我第一次看到李琰满脸的倦容。
顶着“王牌之师”的名号，中国短道速滑队在平昌冬奥会屡遭重创。这之前只靠17岁的李靳宇拿到一枚女子1500米银牌。这枚银牌，是计划外的。那场比赛我在现场，看着李靳宇第二个冲过终点后，场边的李琰顿时跳了起来，像个孩子似地不停挥舞着双手。
以这样的方式错失3000米奖牌，中国队在得到团部同意后决定申诉。结果是不可能改变的，但李琰希望通过申诉能让裁判的执法尺度做到一致，“作为奥林匹克大家庭的成员，就是想所有参与的人把比赛看得清楚一点，现在都看不懂了。”
李琰希望通过申诉尽可能换回一些公平，但国际滑联没给她和中国队这个机会。
2月21日的例行领队会上，国际滑联给了中国队两个答复。第一，针对女子3000米接力中的判罚，国际滑联已在官网上做了解释，针对此事不再做任何评论；第二，国际滑联给中国队回了一个函，驳回了中国队提交的申诉材料，理由是没能按规定在比赛结束30分钟内提交这个申诉材料。
关于中国队的犯规，国际滑联称“在中国队最后一棒进行交接时，正在滑行的中国选手（范可新）骤然从外道变道至内道，阻挡了正在滑行的韩国选手。”
至于外界质疑的韩国队对加拿大队的阻挡犯规，国际滑联并未作出解释。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韩国队在比赛进行到第24圈时交接棒失误，交棒队员摔倒，影响到了后面跟滑的加拿大队和意大利队，好在两队反应及时躲开了。关于韩国队的这次阻挡，裁判并没有任何判罚，这也是中国队质疑的一个焦点。
2月21日，我在江陵冰上运动中心碰到一名国际滑联技术委员会中国籍委员，他是这样向我们解释的：首先，韩国队摔倒是无意的。如果类似事件发生在1/4决赛，被影响到的加拿大队可被判晋级到半决赛；如果是发生在半决赛，加拿大队是可以判进决赛。至于到了决赛出现这种情况，国际滑联规则中并没有明确条文，判罚尺度只能由场上裁判掌握了。
开赛至今，国际滑联已出了两份声明，均与中国队有关，一次是在韩天宇等4名中国队员先后被罚的次日，一次便是在女子3000米接力决赛后。国际滑联的这两份声明释放了两个信号：第一是强调他们的公平执法，第二他们也感受到了外界的压力。
听说，只是听说，有人公布了执法3000米接力决赛的几名裁判信息。有中国网友找到其中一名裁判的社交账号，并质问他到底收了韩国队多少钱？
这个消息是道听途说的，下面说点眼见为实的信息。
21日下午4点半，中国队既定的上冰训练时间。李琰带着武大靖、周洋等人4点不到就赶到场馆。一个晚上过后，李琰和队员们看上去都平静了很多。训练持续了50分钟，结束后李琰提议大家一起拍个合影，所有人伸手做了一个胜利的手势。
2月22日晚上，短道速滑将产生最后3枚金牌，中国队在男子500米和5000米接力上具备夺金实力。前一天的预赛中，武大靖轻松打破了500米奥运会纪录。
在上冰训练前，李琰和队伍已经知道了申诉被驳回的消息。据中国队领队杨占宇透露，中国队赛后第一时间便写好了申诉材料，但当时裁委会正在开会，材料一直没能递交上去。本次冬奥会，国际滑联并没有设置专门的办公室或是申诉箱，当面交给裁判长是惟一方式，而等待裁委会开会的这个时间不是中国队所能控制的。事后，国际滑联驳回中国队申诉的理由正是未能按规定在赛后30分钟内递交申诉材料。听上去，这是一个很合理的理由。只是我有些好奇，如果中国队当时闯进裁委会会议室直接递交申诉材料，国际滑联会以什么理由驳回这次申诉呢？
值班主编 | 董啸 值班编辑 | 小塔
这是第 253 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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