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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桃丨敖鲁古雅的春节,维佳和柳霞成了没妈妈的孩子

2018-02-27 顾桃 骚客文艺


本       文       约       1800       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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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兴安岭深处的敖鲁古雅乡,最后的鄂温克使鹿部落居住在这里。2018年春节前,母亲芭拉杰依去世了,柳霞和维佳两个几十岁的人,在醉酒中痛哭,痛哭中醉酒。唯一清醒的是柳霞的儿子雨果,他把酒都砸碎了。

纪录片导演顾桃多年来一直拍摄这个鄂温克部落的生活。除了镜头,还有文字。今天骚客文艺刊发的就是顾桃最新的记录。


柳霞和维佳所在的猎民点

正月初二,敖鲁古雅还在冰冷的白色世界里,雨果在猎民点上,还有母亲柳霞和舅舅维佳,一个月之前,雨果的姥姥芭拉杰依去世,是癌症。其实几年前芭拉杰依就知道自己得了癌症,还带着雨果去阿荣旗找过一个有名的老中医,买了很贵的中药,吃了很久,也不见效,去年放弃了治疗,立下遗嘱,把5头驯鹿和根河的楼房给维佳,柳霞13头鹿,维佳弟弟的儿子索阳分得8头,柳芭的女儿瑶娜没要鹿,她已在呼和浩特工作并恋爱。当然,芭姨留在世上最重要的是一本书——《驯鹿角上的彩带》,是动物作家黑鹤帮助整理出版的。雨果没见上姥姥最后一面,因为在姥姥弥留时被敖乡的大人支走,让他去理发店把胡子剪掉,回到医院时,姥姥已离世。

中国最后一位萨满的女儿:芭拉杰依

老翟(柳霞的老公)在半年前离世,死前喝了很多酒,酒精中毒,一直磕头,磕了几个小时,还砍了柳霞,离开帐篷。几天后,阿龙山的警察在帐篷不远的小河边发现尸体。柳霞哭得很伤心。我记得老翟还有个愿望没实现,就是带着柳霞好好地回趟老家见婆家。

25岁的雨果

25岁的雨果,带着300度近视镜,很帅很无奈,舅舅和妈妈在这个新年里过得很好,因为他们根本就没醒过酒,芭姨在世的时候还能控制局面,现在完全俩人是自由了。雨果前天终于来气了,把酒全给整碎了,维佳又一个人走了六个小时下山,扛回来一壶酒和一箱啤酒继续过年。

前年8月,我去了哈尔滨,维佳躺在医院的病房里,肚子上一个大窟窿,肠肚子都露着,人还清醒,讲了进医院的缘由:“我的砍刀太钝了,手腕只滴出一点血,一点血死不了,我就来气了,就拿刀捅肚子,第一下进去一点,第二下全进去了,抬头看见云彩像一个人在拉我的手,想把我拉进天空,我抓不住云彩人,太阳落山我没死,月亮出来了还没死,很冷,我就回家了,帐篷里有很多人在喝酒,孙说你还抱着酒瓶子啊,扒开衣服看到我的肠子和很多血,他们相信我是自杀去了。”

后来,维佳好了之后在一次酒桌上说了酒精中毒的事,说是几个死去的鄂温克老猎手用鄂温克语和他说:你快点,快点来,快点来。维佳在十年前也酒精中毒过,他能在烧旺的炉火里看到跳舞的鄂温克老猎手,边舞蹈边召唤,津津有味地观看后就会嚎啕大哭。放下猎枪后,梦幻里的每一劫都能躲过,只是这一次,三刀花掉了卖画的27万,有点亏。

去年维佳结婚了,媳妇当时是老芭姨的保姆,喜欢画画,传统水墨的那种,维佳可能不太喜欢这样的画法,但他是孝子,应了婚事,还在根河一个影楼拍了西装革履的结婚照。背后的布景似乎还有海南岛的黄昏。

因为雨果在山上,柳霞不用再看天上的太阳,不用再喃喃自语:太阳是我的母亲,月亮是我的父亲,星星就是我的儿子。但她会骄傲地指挥雨果:雨果添柈子,雨果,去做饭,雨果,给我倒杯酒……雨果除了酒这件事不能答应,其他的都会满足柳霞,尽管姥姥走了没给他分鹿,但在营地上雨果还是很自在,朋友称他是有房车的人,其实所谓的房车,是政府给的一个架在轱辘上的木板房,和用来拉房子的拖拉机,但供热的暖气坏了,这个房车成了凉房,孤零零地矗立在树毛子里。

柳霞(左)、维佳(右)

老芭姨去世的那天,柳霞真正地哭了一大场,而维佳一滴眼泪也没掉,这样的倔强令亲属们有点不爽。葬礼完成后回到猎民点,维佳和二姐柳霞彻夜喝酒,雨果说这是唯一没有阻止妈妈和舅舅的一次,喝完酒维佳开始大哭,趴在地上对着炉子磕头,磕了很久。

雨果这次很认真地和妈妈谈论新的追求者的事,前几天阿龙山有朋友带着一个有儿有女的林场工人来相亲,雨果也在场,只是当时没表态,柳霞说那人还真相中她这个敖乡大美人了,就怕雨果不同意,没想到雨果欢快地答应说:你都给我找四个爸了,我都习惯了。你找吧,对你好就行。对此,柳霞将信将疑,点点头,又摇摇头。

维佳

维佳又在酒精迷幻的欢愉里了,蓬乱的头发,三角形眼眶里有光的眼珠,扁塌的鼻梁,充满了幽默的艺术感,让我想起以前朋友让我有触动的一句话:你让人很心疼,虽然看不出一点可怜。是的,如果没有精神世界的自娱,我们都是可怜之人。

悲伤的维佳对驯鹿和自然也有高傲的赞美,他在一个速写本上写着:太阳在无边无际的天空开始了一天的旅程,直到傍晚,把冷空气染红;驯鹿高杨着美丽的犄角,飞奔而来,它们呼出的气息,在冷空气中弥漫成雾……

而新新人类的雨果在同一个本上也在表达着自己的感受:

我的名字叫雨果·索,来自鄂温克族

对于说唱我情同手足,也从不满足

他们希望我失误,也希望我失足

但他们忘记了

我来自伟大的萨满家族

从原始森林到北京,不远万里前来报到

我的嘴巴像刀,将对手全部放倒

不希望妈妈操劳,也不希望妈妈再次为我祈祷

鄂温克人不需要门道

会用微弱的实力打退假的强盗......



本文配图皆由作者提供

值班主编 | 董啸   值班编辑 | 眠岸

这是第 258 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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