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ul客读者故事汇004 | 溯洄 “甩手掌柜”的平凡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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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是我的爱好，这些年我去过太多的地方，拍过无数的照片，但人像拍得好的不多。当年的丽江有许多的美景和场景，可为什么单单觉得拍“李甩手”背影的这一张好呢？我不太确定自己的记忆，就如同命运般有些微妙，并不能让人明确地说清楚。

2017年年底，丽江的朋友在电话那边告诉我，“甩手”去世了。其实我知道他生病已有一年多了，之后的大部分时间他都是在台湾治病，他患的是癌症。

在丽江开“花间堂”的那些年，我经常会去丽江古城南门边的一家小餐馆吃饭，因为那儿的饺子特别好吃，每次来了朋友也都会带去吃一顿，这算是我在丽江古城的“固定节目”。

餐馆很小，小到只能放下两三张小方桌，门口也没招牌。开店的是一对中年男女，女的姓秦，自称为“秦掌柜”；男的姓李，自称为“李甩手”，连在一起念便是“甩手掌柜”，好记。平日里“甩手”负责招呼客人，“掌柜”负责做饭菜。

餐馆里没餐牌，菜品也只有三四种：拍黄瓜、卤牦牛肉、土鸡蛋炒萝卜干，然后就是饺子，或者手工面条，饺子的馅有很多种，而且常常是跟着时令来，春天一定会有荠菜馅，三鲜馅的自然也会有。点菜时，“李甩手”会根据男女客人的人数和观察他们饥饿的程度来配量。你若多点，他便会拒绝，一来二往熟悉套路了，我们也就干脆任由着他来安排。

“李甩手”是台湾人，“秦掌柜”却是山东人，两人又一起来到丽江开了这么个小餐馆，而且餐馆又开得很奇葩，想吃要提前约，还经常会因为俩人出去旅游而关门，一走可能就是十天半个月。他们似乎不为生计和赚钱，只为够花够玩就好。

那个时候我在花间堂里，每天都能见闻好多的速食爱情，久而久之会让人觉得，在丽江，爱情如同每天都能收割的韭菜，割掉一茬，很快便又能长出一茬。

偶尔我路过那个小餐馆，会去坐上一会儿，在那里便好像开启了一个开关，时间和生命都变得缓慢起来。“李甩手”喜欢坐在门口晒太阳，“秦掌柜”便搬个板凳坐在边上剁着肉馅，时不时他们会对看一眼，也不说话，或者也不用说话。我想在那个瞬间他们已经忘了闲坐在一旁的我，也忘了这个世界。更奇怪的是，就连鸟鸣都静止了。

如此这般的场景多了，便也忍不住地好奇，去问问他们的花边故事，他们也不避讳，常常是“甩手”主讲“掌柜”补充。“秦掌柜”谈爱情时，脸颊会飘出两道红晕，眼神里透着笑意。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慢慢地也就拼凑出了一个关于他们的爱情故事。

“秦掌柜”是山东烟台人，当年离异后带着一个未成年的女儿，生活平淡也无更多奢望。“李甩手”生活在台湾，失婚，还有一个很帅气的儿子。那个时候QQ很流行，每个人都会注册一个自己的QQ账号。有一天“秦掌柜”在整理一年多没用过的电脑时，发现还有几个当时加的QQ好友。

她好奇地从里面选了一个异性，问他：你是谁？我们曾经认识吗？我们为什么会互加好友？

那人居然回了，他说：我也不知道，可能我祖籍是山东，互加或许是因为老乡的缘故吧。

话题打开了，于是便聊了下去，这一聊就是一宿。聊啥自然是内容不详，但我想，无外乎是那些关于各自生活的话题吧。

他们俩感觉似乎互相喜欢上对方了，他们想见对方，但又忐忑不安。于是他们小心翼翼地互相试探着，寻找一个见面的“理由”。

掌柜说：生活中我没啥爱好，只喜欢做吃的。

甩手回：恰好，我也没别的爱好，我只喜欢吃。

掌柜说：那这样，你来一趟烟台，我做几个菜给你吃，如果你喜欢吃，我们就一起搭伴试试过日子吧。

理由充分了，甩手二话没说，买了一张机票就从台湾飞到了烟台。掌柜做的菜自然是没话说，人也是他喜欢的。

终于，这两位中年人开始了那久违甚至生疏了的爱情。

他们谋划着未来的生活，“秦掌柜”没怎么出过远门，她的愿望就是想去很远很远的地方看看。“李甩手”喜欢旅行，喜欢看风景，他说他可以带着她去远行，去世界各个地方玩，他们在地图上寻找着属于他们的一个个地方。

“李甩手”指着地图上的丽江说：在台湾就听说丽江很美，我们要不然去那儿看看？要是喜欢的话，我们就住上一段时间。

“秦掌柜”没有犹豫就同意了。一旦女人有了爱情的依靠，她的未来也就随那个男人来安排了。

就这么简单，他们俩便带着随身行李来到了丽江。

到了便喜欢上了那里，于是租了个便宜的商住小门面，楼上是两人的起居空间，楼下便是餐馆。

女人用那几道曾经让这个男人喜欢上自己的菜，男人则用自己能扛起来的担当，开始了一个属于他们的小日子。这样的小日子是平静的，当我们每每问起他们的故事时，两人的神情里都会同时荡漾出一种幸运和喜悦。

“李甩手”也践行着他对自己女人的承诺，只要生意积攒下来了一点钱，他都会带着“秦掌柜”出门去旅行。

直到有一天，“李甩手”美滋滋地告诉我，他要带“秦掌柜”回台湾办结婚手续了。

那天我抽了颗他递给我的香烟。

花间堂又在外地开了别的店，我待在丽江的时间也变少了，但是每一次离开的时候都没有刻意去道别，毕竟，他们似乎就是那种永远在那里的小夫妻啊。

后来，我去了那么多地方，竟然再也没有遇到过这样平凡无奇的一对情侣。

大都会的人，或许因为生活压力，大多是伤筋动骨地生活。但凡有时间，能驾车去周边旅行几天就不容易了，怎么会有人陪你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坐在屋檐下抽着烟，看着你每天做那几道令自己百吃不厌的家常菜呢？

2018年初的某一天，我偶然间翻看到“李甩手”生前留下来的那个微信号，里面居然更新了一条信息：“我和我老公我们终于回到丽江的家了，我们再也不走了”。

我知道，“秦掌柜”带着“李甩手”回丽江了，据说甩手是在台湾离世的，离世之前“秦掌柜”照顾了他很久，并且陪他走完了人生的最后一程。而这个时候我也发现，李甩手的微信头像是他和“秦掌柜”女儿的合影，他们依偎在一起笑颜如花。我在想，这张头像可能会和这个叫做“甩手掌柜”的微信号一直存在下去。

合上手机我走到阳台点了一颗香烟。阳台外面，满园的花已在开放，春天又来了，四处都是新生命在诞生，只有某些记忆，割掉了就再也无法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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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图皆由作者提供

值班主编 | 董啸   值班编辑 | 眠岸

这是第 285 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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