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骚客哥 | 催促他人跳楼的人,是你们把人间变成地狱

骚客哥 骚客文艺 2018-09-18

本       文       约       2100       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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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0日,甘肃庆阳一位19岁的女生跳楼身亡。这名女生在两年前曾被她的老师猥亵,事发之后出现抑郁的情况,后被医院确诊为创伤后应激障碍,曾多次尝试自杀。

20日,在庆阳一座高楼上坐了6个小时之后,她放开营救者的手,真的自杀了。

女孩生前最后一条朋友圈

现场回荡着没能救回她生命的消防员的痛哭声,和围观者起哄的叫好声。

地狱天堂,皆在人间。


我无法想象这个女孩是如何熬过这两年时间,她在给法院的控诉书中写道:

“明明该像鲜花一样美好的年龄,我却不知道为什么要活着。”按照女孩的描述和政府职能部门的调查,班主任的猥亵确实发生过,并且那是一次因为另一个老师闯入形成的“强奸未遂”。然而遭受侵害并将坏人公之于世的结果,却是女孩被所在学校、老师、同学孤立、嫌弃和嘲讽。

然而这件事真正令人震惊的部分是,当女孩坐在楼顶徘徊于生死之间时,下面聚拢来的围观者却在不时发出欢呼和鼓掌声。

围观人群发的朋友圈

有人发朋友圈,说“要跳就跳,果断一点,别给警察找麻烦。”

有人拍小视频说:“大家看从一点跳到六点还没跳下来,怂。”

对他们而言,朋友圈回复点赞和短视频平台上的follow,才是兴奋点。他们带着看秀的心情来观看一个生命的逝去。

鲁迅在《藤野先生》里写到:

自然都是日本战胜俄国的情形。但偏有中国人夹在里边:给俄国人做侦探,被日本军捕获,要枪毙了,围着看的也是一群中国人;在讲堂里的还有一个我。

“万岁!”他们都拍掌欢呼起来。

小时候看到这句“万岁”,我总在想,内心要对世界或者他人怀有多大仇恨,才能喊出这样的欢呼。他们一定面目狰狞丑陋,像恶魔一样狞笑。

你知道的,他们不是恶魔。这次跳楼事件里围观的人群也一样——他们都是守法公民,碰到同事朋友会热络地打招呼,电脑里有写到一半的策划案,开着分期付款的车,抱怨着物价房价的高涨,在网上为“保姆纵火案”愤怒发帖,看到“菲妥妥全家自杀”也会流下痛惜的泪水。

可是站在围观人群里,他们就变成了催命鬼。

围观人群在网上的言论

上高二的时候,我们学校里有个高一的女生从四楼跳楼身亡。她一向是被老师宠爱的好学生,悲剧发生的原因是女孩谈恋爱成绩下滑,老师威胁要开除她。

女孩跳楼的时候,我有个朋友正好要去逃课上网。同行的男生看到女孩跳楼说要去看看,朋友一把扯住他,说看什么看,有人跳楼一定会吸引门卫过去,我们正好溜出去上网。

这位朋友是个很阳光的男生,人很仗义,招女生喜欢,对世界并无刻骨仇恨。

人们似乎从来就不真正关心别人的事情——现场催促女孩跳楼的人,并不是非要让那个女孩死,他们只是不关心她的生死而已。

萨特说,人的本质就是或者说就应该是自由选择的结果。但萨特也指出,我们在现实中常常身不由己,这个阻碍就是“他人”的目光。

“他人”的目光是可怕的,它肆无忌惮地干预我的选择,使我在选择的时候犹豫不决、甚至被迫做出我本不希望的选择。

最后,萨特得出结论:“他人即地狱。”

对于庆阳的这个女孩来说,猥亵她的老师,没有治好她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心理医生是地狱,催促她快点跳的起哄路人,他们共同对女孩射来“他人”的目光,让她认识到自己存在于世是多么孤独,与她保持着没有温度的距离的世界是多么可怕——这些人共同组成了女孩的地狱。自杀是她逃离这个地狱的唯一选择。

围观者们自然也知道地狱的火在烧着,只是这火苗暂时还没有烧到他们自己的身上。也许是越涨越离谱的物价房价,也许是昨天夜里吵架时打她耳光的老公,也许是拿他出气还剥削他的上司,或者是别的什么——他们说不清,但总归知道自己是受害者。

受害者当然想报仇,但这假想的仇人在哪儿呢?

冤有头债有主,前面左转是XX……这样的道理他们懂,但是他们不敢。

“勇者愤怒,抽刃向更强者;怯者愤怒,却抽刃向更弱者。”这些loser报仇的刀总是指向更弱小的无辜。譬如今天早晨,在烟台驾驶叉车撞击车辆行人,造成1死10余伤的司机,不管他遭遇了什么冤屈苦痛,归根结底都是个抽刃向更弱者的怂货。

庆阳女孩跳楼时间的视频里,有个人不耐烦地说“从一点跳到六点还没跳下来,怂得比驴都怂。”(大意如此,原话为方言)

说话的人听起来是个中年妇女,很多网友说要把她人肉出来。不过在我想来,或许她只是下午闲来无事出来逛街,正好路过此处,看到了这一幕。因为看热闹耽误了买菜,便出言怪责女孩跳楼太不爽利。

又或许事情过后,她会回家给在外地上大学的女儿打电话,告诉女儿注意安全,每天要开心,然后过自己的平凡日子。

又或许有人会人肉出来她的家庭住址姓名信息,上门对她谩骂攻击。然后她不堪其扰,道歉无用,被迫自杀——这又是另外一个冷漠的故事了。

事件的微博下面,有人这么评论着

加缪在《局外人》的结尾处写到:

好像这巨大的愤怒清除了我精神上的痛苦,也使我失去希望。面对着充满信息和星斗的夜,我第一次向这个世界的动人的冷漠敞开了心扉。我体验到这个世界如此像我,如此友爱,我觉得我过去曾经是幸福的,我现在仍然是幸福的。为了把一切都做得完善,为了使我感到不那么孤独,我还希望处决我的那一天有很多人来观看,希望他们对我报以仇恨的喊叫声。

“我第一次向这个世界的动人的冷漠敞开了心扉。”

“为了使我感到不那么孤独。”

这应该就是受害者心理慢慢转变为一个围观处刑者的心理,在这篇小说里,伤害者、受害者、围观者的心理,都怪异地统一存在于同一个人身上。 

起哄的围观者,跳楼的女孩,他们并非对立如魔鬼与天使。只是一群普通人,某些人恰好站在下面,一个人不幸站在了上面而已。把下面人群里的任意一个换到上面,也是同样的结局。


值班主编 | 董啸   值班编辑 | 李星锐

这是第 377 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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