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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明白《信条》?其实一句话就能解释你的疑惑

廖伟棠 骚客文艺 2020-10-23


本       文       约      3300       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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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min《信条》的豆瓣简介倒是非常简单:世界存亡危在旦夕,“信条”一词是唯一的线索与武器。主人公穿梭于全球各地,开展特工活动,力求揭示“信条”之谜,并完成一项超越了真实时间的神秘任务。这项任务并非时间之旅,而是“时空逆转”既然作为诺兰的作品,这位以拍“烧脑电影”出名的大神,之前拍过的《盗梦空间》、《星际穿越》等,无一不让许多影迷觉得既迷人又“烧脑”,有句短评是这样说的:“如果是别的电影就算了,诺兰的电影如果有逻辑看上去不通的,我就只觉得是自己脑子烧坏了。”

因而《信条》也成为今年最被期待的电影之一。


在铺天盖地的“《信条》比《盗梦空间》烧脑十倍”这样的宣传下,每个走进影院看《信条》的观众恐怕都做好了被诺兰碾压智商的准备。老实说,我也不例外,可以说在两个半小时的影音密集轰炸中,我有一个半小时是懵的,疲于奔命地不停在脑中拼贴粘合那电影最大的噱头:顺时间与逆时间的交错。

这感受,就跟影片中刚刚接触逆时间世界的第一视角男主一样——或者,我们学习一下《信条》里的逻辑:我们懵,是因为这就是诺兰要的效果,一如电影里未来人对主角说的“从此你要学习用新的眼光看世界”。

因此,当我明白第二男主尼尔是唯一清醒于两条时间线中的“局外人”的时候,《信条》的世界就顿然清晰,我们首先要摆脱的是诺兰的控制。接着我们要理解的是,这个局外人为什么要深深涉入这个为无名男主(下称“无名者”)设的局中?甚至最后不惜牺牲自己?难道仅仅为了拯救地球这样漫威片一般的浪漫理由?

《信条》最大的卖点是它的奇观化,因为它把时间的变换扭曲逆转等视觉化了,因此符合了景观社会对大众娱乐艺术的最高要求:超级景观,即可以沉浸式体验的影音奇观。但看懂《信条》的关键也在于要超越它的技术奇观,而无名者与尼尔的关系,就是破惘的关键,也是艺匠之外那个诗人诺兰得以幸存的关键。

无名者与尼尔的关系,简单说来,可以是大雄与哆啦A梦的关系。这里允许我做出少许剧透:无名者是一个中情局特工,在一次行动后通过了死亡考验,接受一个名为TENET(内地译“信条”,港台译“天能”)的组织授予任务,拯救人类可能被未来人消灭的命运。

连接无名者与未来的人,就是另一个“特工”尼尔,他们通过印度军火女大亨普利亚,知道关键人物是俄罗斯军火寡头萨托,后者是未来人在当下的代执行官,尤其掌握着逆熵这一神秘科技,出入于双层时间中,把世界耍于股掌……无名者接触萨托的唯一途径,就是他的妻子凯特。

等等,这样一个勇猛精壮的特工,跟无能的大雄有什么关系?这就要回溯一下哆啦A梦的诞生了。据维基百科,“由于大雄这样的特性,也影响到了未来子孙的生活和表现,为了让情况有所改善,其玄孙野比世修从未来的22世纪带了哆啦A梦来帮助大雄改变命运,利用哆啦A梦许多未来世界的秘密道具协助大雄”,而为什么哆啦A梦愿意呢?因为他要报恩,没有大雄就没有野比世修,没有野比世修哆啦A梦就没法成为一个及格的机器人。

但野比世修通过哆啦A梦“改造”大雄的努力,其实等同于杀死原本的大雄,这就跟《信条》里带出的“祖父悖论”有关系了。所谓“祖父悖论”,是指一个人能否通过时间穿越回到过去杀死自己的祖父?我的答案是:如果可以,在他杀祖父的一刹那他就成为薛定谔的猫,处于非生非死、亦生亦死的境界。而科幻界比较认可的答案是:在过去被未来破坏的一刹那,平行宇宙就诞生了,世界会分裂成两种甚至更多种可能性的共时存在。

但诺兰这次比较任性,他卖了个关子,他说未来人不相信“祖父悖论”,认为即使杀掉祖父(现在的人类)自己依然会存在。怎么说呢,这更接近哆啦A梦第一卷就提出的“大阪理论”——“你要从东京去大阪,可以选择搭电车或是搭飞机,但不论选择哪个方式,最后还是会安然到达大阪。”藤子不二雄用这理论来解释即使大雄被哆啦A梦改变,野比世修还是会出生和遇见哆啦A梦的。而诺兰在电影中用这句话来阐述:“一切已经发生的,将一定会发生,并且总会发生了”(Everything that has happened willhappen, and will always have happened.)。

尼尔,就是从未来世界回来帮助无名者的哆啦A梦,因为无名者拯救了他母亲——凯特。也许不能在这篇文章里再使用因为所以的句法,如果没有尼尔,无名者也许无法拯救尼尔的母亲/如果无名者不拯救尼尔的母亲,尼尔不会从坏蛋萨托的儿子马克斯成长为反抗者尼尔,一切因果都是首尾相衔的,这就是《信条》的宇宙观。而尼尔的行动,实际上是宣示“祖父悖论”的失败。

尚未完结的《哆啦A梦》有一个漫画同人志虚构的结局,被公认为最感人也最符合原著理念的,那是说:

七十年后,在大雄老去,病重躺在床上的时,他对哆啦A梦说:“哆啦A梦,等我死后,你就回到未来,然后好好生活。”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可是哆啦A梦并没有回到未来,而是透过时光机回到大雄小的时候,然后对他说:“你好,我是哆啦A梦,请多指教。”

时间的永劫回归令人感动又战栗,它忽略了这种回归导致的因果混乱以及人格冲突。诺兰也像情怀漫画一样,大刀阔斧用“情”来解决所有悖论——当然你也可以视之为电影的Bug,比如说“穿越的你不能与过去的你见面”这一原则,实际上在电影中不断被打破,因此才能把故事推进下去。

至于尼尔与无名者,是谁带领谁进入TENET,已经成为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无须解答,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无名者对尼尔的母亲有情,日后得知此情的尼尔,也因此对无名者饱含感恩之情,穿越回来的尼尔又对无名者有三次救命之恩——三者被连结成为感情共同体,得以一起完成电影里关键的“弑父”壮举。

在电影里,诺兰要我们放弃悖论,学习逆时间逻辑:先得到结局,再追溯源头,电影里独特的“时间钳状作战”就是利用这点炼成的。这个逻辑变成了万能钥匙,因为只要你先使用逆时间抵达结果,然后向顺时间的同伴报告结果,顺时间的同伴就能向这个结果方向努力。这样所引发的一切,不能不说有点虚无和无聊,因为一切都已经宿命论地为未来人所知,难怪无名者知道这些理论后第一反应是反问:“那么自由意志呢?”这是个哲学问题,片中的科学家却用简单的答案搪塞过去了。

自由意志,恰恰出现在全片最不自由的人:萨托之妻凯特身上。她才是真正的逆行者,相对于奇观电影里那些物理性逆行的人,她所逆行的就是这种未来的宿命论。

以下有剧透:凯特被她的变态丈夫控制,以儿子马克斯为要挟,被迫通过拍卖行协助萨托洗钱和转运禁品。她在一次争吵后看见一个女人跃下丈夫的游艇游走,她深深嫉妒后者的自由。这嫉妒埋下了反叛的种子,凯特确定自己即使失去儿子也要获得自由的决心,最后不管TENET团队的劝阻,冒着全地球同归于尽的风险提前亲手杀死萨托——这是出乎未来人的意料的,因为未来人设计了萨托的死会启动毁灭地球的装置。

凯特说:“我不要看到萨托以为自己赢了”,潜台词是“我要我自己主宰命运”。萨托自命为神(他的名字是“播种者/农神”的意思),他认为只有自己有自由意志——通过自杀来决定地球何时毁灭。TENET忌惮这点而不敢杀萨托,凯特则通过两次杀死他的努力来否定他的自由意志——从结果看来,凯特赢了。

这就是超越技术奇观的意志奇观,从《星际穿越》里挑战五维空间的爱之力,到现在的凯特自爱之力。联想到那个跃下游艇的女人其实就是平行宇宙的凯特自己,这种自我启迪的力量则更神奇了——比《星际穿越》里父亲启迪另一时空的女儿更加超越祖父悖论。

诺兰打动我的,始终是科幻奇观下面的朴素情感,无名者对凯特的情感虽然不如同样涉及平行宇宙的《大话西游》结局那么回肠荡气,但也令人心有戚戚;无名者与尼尔的友情更是凄婉,告别时一人说:对于我来说这是我们友谊的结束,另一人说:对于我来说是开始。两人心照不宣于命运的安排,又暗自期许着命运可能会有的惊喜。

诺兰的每一部电影都在告诉我们:时间必然是一块织物而不是线条,我们在命运的编织之中如何寻找到自己才最重要,而自己的命运亦有赖于他人的命运介入得以确立。这时候回看作为TENET接头暗号的那句惠特曼的诗句,饶有意味:

“we live in a twilight world”——“and there are no friends at dusk”

“我们活在一个暮光世界”——“而黄昏时没有朋友”

真的是这样吗?尼尔和无名者为对方、也为现在与未来所埋下的种子,逆行了这一悲哀的预言;同时他们与凯特一起,逆行了萨托临死前所引用的那句艾略特的《空心人》:“世界就这样结束,不是一声轰隆,而是一声唏嘘”。他们就像哆啦A梦等小朋友们,一再穿过神奇的抽屉,天真又执着地试图重启这个暮光世界,不管什么悖论和科学——就像诗人逆行者诺兰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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