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楼的孩子心里，是被“为你好”摧毁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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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14岁的少年从五楼跳下去了，视频看得人心痛。

武汉江夏区一中的14岁男生，当天在教室与另两名同学玩扑克牌，班主任请三名学生家长到校配合管教。

视频显示，在五楼走廊里，他的母亲冲上去扇了他两耳光，转身离开了。

少年在原地呆了三分钟，中途低下了头。

又过了一会，他低头呆了几秒钟，然后转身翻上了护栏。动作显得缓慢，却坚决。

图源：微博@中国新闻周刊

那几分钟，不知道这个孩子想到了什么。

评论里都在讨论父母的教育问题，但我想，此时他的母亲一定在某处伤痛欲绝。

可能我们做大人做久了，真的想不起来，孩子的世界简单明了，有的时候一根稻草真的足以让整个世界崩溃。

因为在大人们眼中的稻草，已经是他们世界的支柱了。

我小学的时候是一个特别敏感自卑的孩子。因为发育迟缓，所以数学成绩一直都很差。数学老师想当然地就把我划分为“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那些同学”，数学老师在我们心目中就是天一样的存在，她随意说的一句话，起的一个绰号，很快就会成为其他孩子嘲笑你一辈子的话题。

但是她很公平，对于那些调皮捣蛋的孩子是动辄打骂，对于我这种沉默寡言、反应迟钝的孩子也是动辄打骂。

有一次交完作业，她叫我的名字让我站起来，怒吼一声，把作业本撕成碎片，朝我脸上砸过来。说一共就这么5道题，你都错了，回家让家长给5块钱重新买个本子吧，就当是对你的惩罚。

这样的羞辱对她来说是家常便饭，以至于，成绩差的孩子在她的课上总是会想方设法请假逃课，然而她总是能够轻而易举地识破。后来就形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成绩差的孩子连厕所都不可以上。那时候我们年纪太小，不知道老师这样做是错的。因为所有的家长，都唯唯诺诺地配合着学校。

整个小学期间，我都压抑地活着。只要被老师骂过一次以后，同学也会因为我的蠢和笨不愿意带我玩。我几乎每天都是哭着一个人慢慢走回家，无数次都有过自杀的念头，只是年龄太小了，不懂得怎么去死，又不知道会不会痛。

后来慢慢地，我在《作文》上面发表了习作，全国各地的小朋友给我写信，说崇拜我。

有一天我在操场上兴高采烈地跳橡皮筋，同学跑过来跟我说，数学老师在办公室把你的信拆了，一边看还一边当着所有老师的面说：她学习成绩那么差，还能看得懂信吗？

同学描述的时候，还有很多同学都在边上，那种羞辱是终生难忘的。我们小学是一个教会改成的，地方小，一共就两层，我想无数次，如果要是我在视频里那个5楼的走廊，多半我也会跳下去了。

更别说那些日常的扇耳光和体罚了。老师想到过许多的方法来惩罚我们，包括以100分满分计算，每少一分就用教棍打一下手掌心，我的名字经常都是倒数几个，上去讲堂那几分钟，是一生中最漫长的几分钟，整个教室都弥漫着欢天喜地的热闹和起哄……

小朋友的世界就只有这么大，从学校到家里，这就是我们的全部。我的父亲也是一位老师，有一次我鼓起勇气跟他说我要转学，父亲只是长叹一口气。

也许父亲深受儒家尊师重道思想的影响，他自己是一个尊重学生个性的好老师，就以为天底下的老师都是如此。

很多年以后，也就是前几年。我回去家乡，我们小学同学组织了一场聚会，数学老师居然还拉着我问长问短。我在想，她是不是从来没有意识到过对我的伤害，或者是从来没有人教过她，应该如何对一个孩子。极有可能在她心目中，她和大多数的所谓家长和老师一样，想的都是：我是为了你好。 

前段时间重看美剧《难以置信》，有着同样的震撼：女孩玛丽报案说她被强奸了，之后便是一连串的麻烦，甚至是第二次伤害：警察程式化的、居高临下地盘问一次又一次，她不得不把不堪回首的细节讲述一遍又一遍。因为现场没有留下任何指纹、毛发、DNA，不但警察开始起疑，她的所谓寄养母亲，也怀疑她只是为了刷存在感、引起关注而报假案，还主动去和警察交流这个想法，从而左右了警察的想法，造成后来警察态度的变化，甚至恐吓玛丽，让她改变说辞，承认自己报了假案。

《难以置信》剧照

这部美剧在豆瓣上面评分高达9.3，被认为是“高分剧里最揪心的一部”。玛丽为了尽快结束这一切麻烦，只好撒谎承认自己确实报了假案——但她并没有意识到，接下来的三年，生活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失去朋友、住所，被周围所有人另眼看待，丢了工作，被网络曝光，并在网上被暴力围攻。

有好几次，她都濒临崩溃边缘，差点就自我解脱……

玛丽承认假报警后，朋友与之绝交。恶人各有各的作恶方式，受害者却总是相似的。最大的伤害，就是失去对身边的人、甚至全世界的信任。

而这一切是怎么造成的呢？

最后，办案警察发现他做错了，真心忏悔——实际上，他也就是个无能的警察，威胁恐吓玛丽，也不是为了一己之私，而是他相信玛丽真的报了假案；始作俑者是那个曾经的养母，听到消息第一时间就赶过去陪伴玛丽，从录口供到去医院检查——表面上看，她也是爱她的。

他们都不是典型的坏人，却联手制造了玛丽的困境。

我其实并不想说那些打骂孩子的父母就是彻底的坏人，前几天有个视频，一个母亲把孩子丢在地铁不要了，她用绝望的声音接受采访：这个孩子我是真的没法教了，满嘴谎言。

很多评论都对那个绝望的母亲表示了同情。

我并不是一位母亲，也不想空谈什么“换位思考”，但我们都是从孩子走过来的，怎么就不记得那些身为孩子的尊严和情感了呢？

为什么当我们变为成年人之后，总是在惯常以下意识的、狭隘的人生经验来判断世界，却不会想到，这样会对自己的孩子造成多大的伤害。

被强奸的玛丽身世坎坷，曾经流落于好几个寄养家庭，她的另一个养母后来看到又一起作案手段很相似的强奸新闻，忍不住和那个跟警察说她怀疑玛丽的养母说，有没有可能冤枉了玛丽？

那个养母回答：“我们的愿望是什么？希望她的生活稳定，事业成功，而卷入到别人的悲剧里，并不会让她离这个目标更近。”

有多少人能意识到，正是这种打着“为你好”的不作为，让小恶蔓延成为大恶，其实也是另外一种恶。

说得更直白一点，在教室打扑克有那么严重吗？“为你好”就要请家长？“为你好”就要扇耳光、给教训？“为你好”就是不需要沟通，从而付出一条又一条生命的代价？

这个“为你好”到底是在为谁好？

知乎@朱炫 在一个高赞问答里说，其实我们真正最能给孩子的，是作为人的情感。“被爱的能力，给予爱的能力，尊重人的能力，被人尊重的能力。”

而这些都是那个令人痛心的视频里面看不到的。

一个朋友说，“这篇文章讲得好，我现在也不会随便打儿子了。它教育了我。”

我在心理咨询师卢悦那里看到一组数据：

在近年的统计里，自杀是中国15—34岁人群死亡原因排名第一；16%的中国学生考虑过自杀。

有机构对上海中小学生做过调查，数据显示：

约25%的孩子想过自杀,

5.85%曾计划自杀方案,

1.7%自杀未遂。

希望天底下永远不再有那根压倒孩子的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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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班主编 | 刀哥   值班编辑 | 小窗

这是第 925 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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