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的达尔文”爱德华·威尔逊:我们的精神目标在于丰富进化史诗。
据路透社报道,被誉为“21世纪的达尔文”的美国生物学家、博物学家爱德华·威尔逊 (Edward O. Wilson)于美国当地时间12月26日在马萨诸塞州逝世,享年92岁。
爱德华·威尔逊 (Edward O. Wilson)
爱德华·威尔逊1929年6月10日出生于美国亚拉巴马州,童年时他在一次钓鱼事故中右眼失明,但健全的左眼让他更专注于辨识事物的细微之处。1946年进入亚拉巴马大学,专攻昆虫学。1955年获得哈佛大学博士学位,同年开始在哈佛大学执教。其间,他探访西太平洋群岛等地,掌握完整的蚂蚁生态分布图谱。
爱德华·威尔逊 (Edward O. Wilson)
威尔逊以杰出的科学成就,引发了20世纪生物学的数次革命:与麦克阿瑟共同提出岛屿生物地理学理论,奠定现代物种保护的理论基础;创建“社会生物学”这一全新学科,引发美国学界与民众的激烈讨论;倡导“生物多样性”概念,使其成为影响全球的环保理念。
论名气,威尔逊可能还没有达到爱因斯坦、霍金那样路人皆知的地步。但实际上,在科学大爆炸、众神云集的20世纪,他曾被评为“影响全美的25人之一”、“世纪人物”。
他早已不是一个生物学家,而是一个以生物学视角观察世界的思想家。
下文摘选自《虚无时代》,上海译文出版社“译文纪实”丛书
哈佛大学昆虫学家爱德华·威尔逊是目前最具创造性和积极性的当代进化论者,同时也是极具风格的写作者。他是一个在亚拉巴马州美南浸信会家庭长大的孩子(他曾从头到尾读过两遍《圣经》),年轻时因为接触进化论而突然丧失了信仰。(“启示录在我看来是古代原始人使我们产生幻觉的黑魔法。”)而且在他看来,《圣经》的作者们错失了最重要的启示——他们没有为进化论做任何准备。他问自己:“难道是因为他们并不真正知悉上帝的想法?难道是我童年时期的牧师们错了,虽然他们都是些善良有爱的人?”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而他也不再是一位浸信会信徒了。
即便如此,他也并没有产生立即肃清自己宗教感的欲望。“我仍然保留了少量的常识,即人们必须归属一个部落;他们渴望获得大于他们自身的目标。我们受迫于人类最深层次的精神动机,它使我们超越有生命的尘埃,并且我们也必须在一个故事中讲述我们从哪里来,为什么会在这里。神圣文书是否可能只是企图解释宇宙,并使我们在宇宙中具有意义的第一部文本?也许科学是在经过更好测试的新基础上,试图达到与神圣文书相同目标的一种延续。”
他新造了三个后来具有影响力的词,它们是“社会生物学”(sociobiology),“亲生命性”(biophilia),以及“融合”(consilience)。威尔逊在1975年发表的《社会生物学》(Sociobiology)中提出,我们现在已经知晓那些控制动物生活的生物原则,它们可以有益地应用到人类社会。但他也坚持说,如果这些前提是正确的,那么人们就被暴露在两个巨大的精神困境面前。
“第一个困境是,包括我们在内,没有哪个种族具有超越其基因历史所创命令的目标。所有事物,甚至选择特定审美判断和宗教信仰的能力,都必然由同样的机制进路来产生(即根据生物学的原则来产生)……一言以蔽之,第一个困境在于,我们没有特定地方可去。各个物种都缺乏外在于自身生物学本质的目标……任何受过教育的人都乐于相信,物质需求之上存在着满足和个人潜能的实现。但满足是什么呢?潜能可能会实现何种目标呢?传统宗教信仰已经崩坏,这并非由它们神话的耻辱性反证造成,而是因为人们越来越意识到信仰实际上是使人们得以存活下来的可行机制。宗教和人类其他制度一样,它们经过发展以强化参与者的延续性和影响力。”
爱德华·威尔逊 (Edward O. Wilson)
他承认宗教实践是人类种族独一无二的主要行动范畴,也构成了对社会生物学的一种主要的挑战,因为宗教需要个人将直接的自我利益从属于群体利益,这表示他们行为的动机一部分是理性,一部分是情感。
“当上帝仍然发挥作用的时候,部落成员具有的那种达尔文主义式的适应性,就成为或许并不被承认,但最终受益的事物。”威尔逊表示,基因有一种偏好——一致性和奉献的禀性,因为宗教实践的最高形式“可以被视为与生物学利益的合谋”,尤其是身份神圣化这种实践。在身份的神圣化中,起源神话“稍许解释了自然运行的方式,以及部族在地面上享受有利地位的原因”。
宗教是一种社会生物学、人类学的范畴,而不是一个神学范畴。这就是我们第二个巨大的精神困境。
威尔逊说,对上帝的生物学解释将把人们引向问题的关键,即现代生活当中神话所扮演的角色。我们现如今的生活伴随着三个巨大神话:马克思主义、传统宗教和科学唯物主义(他写这番话是在1979年)。
对威尔逊来说,科学唯物主义的神话是最为有力的。直到现在,它“总是处于争辩的旋涡之中,一点点击败传统宗教。它的叙事形式如史诗般恢弘壮丽:自150亿年前宇宙大爆炸开始,宇宙进化经历了元素的起源和天体的形成,然后地球上的生命得以诞生……最重要的是,我们已经来到了生物历史上的关键阶段,此时宗教本身隶属于自然科学的解释”。他说,其结果是“神学不大可能作为独立的智力科目而被保留下来。但宗教本身将会作为社会中的一种关键力量而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爱德华·威尔逊 (Edward O. Wilson)
鉴于进化史诗拒绝了个人的不朽和社会的神圣特权,他认为人道主义者不会喜欢“精神转换和自我屈服所带来的高度快感”。因此他设问:“将宗教的力量转化成揭露此力量来源的新伟大事业,转化成为此事业而提供的服务,这里存在可行方案吗?”
他的回答是——希望。对未来的希望在于恰当地为社会科学奠基,以便社会科学能与生物学的发现相互协调。虽然自然选择是主要原动力,但它通过一连串的决定来发挥作用。这些决定的基础是派生价值,它们是一些历史性的机制,使人们得以成功存活和繁殖。
“这些价值很大程度上由我们最强烈的情感来定义:热情和探索带来的锐利感触、发现的兴奋、战争和竞技体育的胜利、恰如其分的利他行为带来的平和满足、宗族和民族自豪让人产生的激动、家庭纽带的力量、来自动物和生长中植物的亲近性给人们带来安全的本能快感。”
他相信心灵总会创造出道德、宗教和神话。科学是一则神话,因为它的真理永远都不能得到结论性证明。尽管如此,科学气质仍然比宗教优越:它在“解释和掌控”物质世界的活动中不断获得胜利,它自我矫正的本性,以及从进化意义上解释宗教的可能性,这些都意味着“进化的史诗可能是我们遇到的最佳神话……我们的精神目标在于使进化史诗更加丰满”。
1984年,威尔逊新造出“亲生命性”一词。这个观念来自他作为生物学家的信念,认为在人口爆炸、技术繁荣、城市日益增大的情况下,人类面临的最重要问题是生物多样性的丧失。
1988年,他以这个词为题目撰写了一本书,描述了世界上的许多生态系统,尤其是雨林系统,表明即便小范围内栖居的许多不同种类的动植物也具有相关性,它们彼此依赖。即便是一个简单的生态系统的产生也需要很长时间,而最重要的是,一旦生态系统遭到破坏,那么它几乎不可能恢复。
爱德华·威尔逊 (Edward O. Wilson)
威尔逊认为我们过去一直在破坏自然世界,其灾难性的程度比我们认为的要大得多,而结果我们却无法预料。他预测我们可能会每小时就导致6个物种的灭绝,是史前时代的1000到10000倍。他把生物多样性形容为当代的创世故事,但现在这个故事正处于风险中,正在跟随此前5.5亿年前5次大灭绝的脚步。“一把泥土中存在的组织性和复杂性,胜过其他所有星球表面上泥土的总和。”
不过他也并没有感觉到大势已去,这要感谢亲生命性,一种尚未被完全承认的人类本性当中的基本内容,一种被他定义为“聚焦生活和类似生活过程的一种倾向”。我们人类融入生活的爱好是内在性的,它是进化故事的一部分,而且它“可能会增加获得个人意义和满足的机会”。
威尔逊同许多生物学家的观点都能产生共鸣。大量实验证明了这一点,1992年在麻省伍兹霍尔海洋研究所召开的会议也发布了针对此问题的报告。比如说有研究表明,医院中的病人不仅更喜欢能看到树木和公园景色的病房,而不是仅能看到建筑物和砖墙的病房,而且他们在这种病房中需要的治疗手段也更少,能更快地恢复健康。监狱中的犯人也差不多。研究同样表明,幼童似乎自然地偏爱陆地上和水上的景色,几乎每个孩子都喜欢看得到树木的城市风光,而不是相反。
威尔逊在1998年又引入了“融合”一词。他在《融合:知识的统一》(Consilience: The Unity of Knowledge)中告诉我们:“心灵最伟大的事业一直是并且将永远是对科学和人性进行联动的尝试。”这就是对“融合”的定义,在这个综合的新时代,它的目标是达成关于抽象原则的共识。这些抽象原则由四股非常重要的思想汇集在一起,包括伦理、社会科学、环境政策以及生物学。他主张说,自然世界基本秩序的标志已经开始显露,因为人们发现不同领域都符合相似的算法。比如考古学、遗传学以及语言学开始产生重叠,它们从各自的有利位置讲述了同样的故事,正如板块构造论、进化史以及气候研究所做到的一样。
这让他相信一种重要的收敛和融合正在认知神经科学、人类行为遗传学、进化生物学和环境科学之间产生,这会以从未被设想过的方式,拓展我们对社会科学和人性的理解。他谈到,艺术的生物学起源将自身体现在以下事实之中:好莱坞在新加坡受到欢迎,诺贝尔文学奖被授予给非洲人、亚洲人以及欧洲人。但他也说,艺术同样滋养了我们对神秘事物的渴望,它是自石器时代大脑进化开始,潜意识便陷入的一场宿醉。“我相信,在情感之中我们仍然存在着。”
威尔逊说,我们仍然很轻易地使用上帝来攻击他人,这是由于虽然我们的伦理在时间上适应我们所生活的日常世界,但我们需要的不止如此,我们需要某种被他形容为“肯定之诗”的东西,并且我们还渴望权威。而这也就是宗教之所以能发挥作用的原因之一:“承认赞美歌和祈祷刺伤皮肤的时候,我们便站在了诗和部落灵魂的面前。”
然而宗教至多也就能达到这一步。“我们可以为身为这样一个物种而感到自豪,我们发现自己是孤独的,也不欠上帝什么。面对同伴和这个星球上的其他生命,我们的人性才能更充分地体现出来,他们是所有希望的真正基础。”
关键在于交流,而神秘统一体的观念,不论是与自然统一还是与宇宙统一,“是人类精神真正可靠的部分”。威尔逊说,人们需要一种神圣的叙事,但不能以一种宗教宇宙学的方式来讲述:“它来自宇宙和人类的物质历史。那种倾向的价值一点都不会降低。真正的进化史诗将以诗歌的方式被重述,它本质上同任何宗教史诗一样高贵。”
摘自《虚无时代》(英)彼得·沃森 著
作者:(英)彼得·沃森
译者:高礼杰
书号:9787532787043
定价: 88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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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彼得•沃森(Peter Watson),生于1943年,英国思想史学者,《今日种族》杂志创办人和主编,《新社会》杂志的副主编,曾任《泰晤士报》《纽约时报》《观察家》等报记者、专栏作者、剑桥大学麦克唐纳考古研究所研究员,以恢宏的思想史作品闻名于西方世界,著有《思想史:从火到弗洛伊德》《20世纪思想史:从弗洛伊德到互联网》《德国天才》等。
内容简介:
这是一个关于人类在孤立无援的世界中探索与创造、失败和成功的迷人故事。
1882年,尼采宣布 "上帝已死",以此为标志,西方世界进入无神论时代,宗教信仰坍塌带来的震荡催生了从思想界到艺术文化各个领域的百花齐放。哲学家、诗人、剧作家、画家、心理学家、科学家……数以万计杰出的个体将他们的创造性精力投入到设计没有上帝的生活方式中,在终极价值坍塌的废墟上独自面对希望与失望,拒绝妥协,展现出人类的尊严和勇气。今天,他们的事迹第一次被完整讲述了出来。
尽管无神论导向的绝非完满生活,但人类的灵魂却始终拒绝沉沦于黑暗之地。一个多世纪以来,这些最优秀的头脑对生存意义的追寻和富有启示的回答,汇成一个宏大的人生主题。无论对于想知道生命意义,抑或想要理解我们生存于其中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发现“虚无时代”都将是一次令人惊喜的心灵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