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案子啊，到我死恐怕都破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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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域事件114号意味着全日本最重大的公共安全性事件，人们常把这一事件称为“格力高-森永案”。这起发生于1984年的陈年悬案有着太多传奇的色彩，犯罪者将警方、媒体、国民玩弄于股掌之间，所带来的危害极其深远，但罪犯始终逍遥法外。
被警方公布的犯罪嫌疑人之一的狐狸眼男子画像
2011年NHK推出了大型特别节目《未解决事件》，格力高-森永案作为昭和三案之一成为了该节目的头条，一分为三的纪录片为公众揭示了掩藏在层层迷雾下的案件本身，大量未经披露的涉密细节第一次公之于众，通过崭新的技术手段更是分析得出了与当时截然不同犯罪者画像。
但这一系列节目并不足以廓清该案的真相，案件追诉时效期早已届满，警方也早已放弃对该案的调查，目力所及的是所有办案人员的无奈与懊恼，怪人二十一面相作为一个犯罪典型深刻地影响了日本，其后无数的演绎、猜测都将此事件从一个单纯罪案补全成为一个关于日本社会的透视棱镜。
借助这一重大的社会创伤，作为旁观者的我们可以窥见彼时日本社会的诸多问题，通过阅读《消失的怪人二十一面相》或许可以回答NHK对一系列的“未解决事件”的问题意识——今天我们为何要重提格力高-森永案。
剧场化犯罪的“鼻祖”
纵观整个案件，犯罪者（团伙）始终躲在幕后，如同一位经验丰富的导演，将警方、媒体、公众安插在最适合他们的环节，一次次的挑衅警方又全身而退，不断地制造恐慌却又悄无声息地遁入阴影。
NHK的《未解决事件》更是通过一位警局记者的视角将案件翻拍成了更为普罗的电视剧，这与事件本身的严肃性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同构关系，现实与虚构的界限被拍摄形式打破了，犹如怪人二十一面相将日常生活与犯罪的间隔破坏那般。
怪人二十一面相的名号源自于江户川乱步的侦探小说《少年侦探团》，小说中有一位知名的大盗怪人二十面相，他擅长易容乔装每每成功的戏弄警方完成犯罪。这位“致敬”前辈的后来者在这一事件中展现了如恐吓、绑架、勒索、纵火、投毒等诸多犯罪形式。
江崎格力高社长被绑架事件新闻
这一切的肇始要从格力高公司遭到威胁说起，社长江崎胜久在自家宅邸被绑架，随后绑匪向其家人索要10亿日元现金以及100公斤重的黄金。警方介入伊始便有人推测绑匪的目的应该不会是钱财，因为如此大量的现金转运起来十分不便，这一开始就给案件蒙上了诡异的面纱。
知名企业家遭到绑架并被勒索天文数字般的赎金，消息一经流出立刻吸引了大量的记者，长枪短炮下的搜查官们疲于应对，“不清楚”“不知道”“尚未了解”，各种搪塞都能成为明天的头版头条，媒体的争相报道调动起了公众的兴趣。如大家所预料的那般绑匪并没有按照约定前来拿去赎金，就当所有人都以为江崎社长可能被撕票的时候，他居然乘绑匪“疏忽”一个人逃了出来。
这种戏剧化的展开极大地扰乱了警方既定的侦察思路，一下子案件就“结束”了。犯罪者留下了大量的证据，江崎社长更是接触过罪犯的，媒体、大众自然而然地认为破获案件、抓住罪犯对于日本警察是小菜一碟，殊不知这仅仅只是大戏的开场秀而已。
漫画还原当时的情景
在此案展开的过程中，媒体是不容忽视的角色，也正是因为有了大量新闻媒体的加入，怪人二十一面相的犯罪计划得以更完满的实现。
在一般情况下，警方和媒体会达成一种默契，警方努力地破案，报纸会尽可能地塑造警察高效、奉公的一面。如果格力高-森永事件仅仅局限在绑架知名企业老总然后进行勒索这样的猫鼠游戏上，那么上述的合作惯例不会受到任何的动摇。
但是就像是察觉媒体心理般的样子，怪人二十一面相在江崎社长自行逃脱之后展开了他们的投毒计划，大阪都市圈内不少地方的便利店里都出了带有怪人二十一面相字条的格力高零食，在被送检之后测出其中含有致命的氰化物。
事发后很多超市撤下了格力高的产品
格力高不得不下架了自己的产品，企业的股价直线下滑，员工被裁，整个公司陷入危局，格力高之后森永、大丸等知名食品厂都遭受到怪人二十一面相的勒索。这种由个人安全上升到公共安全的案件使得破案不力的日本警方与媒体逐渐站到了对立面上。
在这种临界点上为媒体施加压力的是怪人二十一面相一封又一封的挑战信，犯罪者洞悉了媒体的心态，他会选择性将信件寄给几家纸媒，然后又故意地忽略一些。这样不但增加了警方的压力，也加大了报社之间的竞争、倾轧。
一位当时跟进该案的记者表示，那段时间根本不愁头条新闻，因为素材天天都会送上门。“我甚至有一种感觉，感觉民众在享受案犯华丽的作案手法。当然我也想过，也许是我们媒体的报道把大众引向了歧路。可是我们也有自己的苦衷。那样的惊天大案，而且案犯还说往点心里投了毒，就算我们判断那是谎言，可万一是真的可了不得。威胁到国民安全的信息，我们也只能如实报道。”
就这样，事件变得愈发失控起来，原本应该在一个战壕里的警察和媒体因为社会伦理与新闻自由产生了重大的矛盾，之后案件发展的过程中时常会发现两方的裂痕，这也给案件最终变成悬案埋下不祥的种子。
一场注定失败的追逐
格力高-森永事件中另一个关键词是“狐眼男”，这位嫌疑人多次出现在警方设伏的现场，多位一线干警与他正面相遇，他的画像被绘制出来，成为了这一大案的标志。
在NHK记者的走访中，不少退休的警察都会在家中保留这张令人深刻的画像。“两次都看见了这名可疑人物，或者说是嫌疑人。……这是给了我机会的。可最后我却连警方盘查都没做，也没抓到人，无论是和谁解释都解释不清啊。”诸如这类的遗憾与悔恨，充斥在这些退休警察口中。
向大众公开的“最有名的模拟画像”——狐狸眼男
究竟是为何造成了犯罪份子的逍遥法外呢？
在正面遭遇嫌疑人的情况下，一线警察纷纷请示上级是否可以进行盘问，但是警方的高层认为不要打草惊蛇，在社会舆论已经彻底倒向警方的对立面之后，高层已经容忍不下无法一举破获该案之外的情况了。
书中也向我们暗示，彼时的警界对于格力高-森永案其实各怀心思，府警、县警以及更高层面的警察厅对案件都有自己的判断，甚至连案件的相关信息都是互不沟通的。
比如在一次设伏现场，因为处于京都府与滋贺县的交界处，双方没有提前沟通情报，导致犯罪嫌疑人在滋贺县警察的眼皮底下溜走了。
一线干警的扼腕与上层组织的僵化是被放在台面上的事，大家都想尽早解决事件，但是所涉不同的利益又对联合行动、统一指挥产生了掣肘，案犯在几次遭遇警方的设伏之后也提高了警惕，抓到犯人变成了一种幻影，警察似乎越来越像怪人二十一面相在信中所戏谑的那般是“浪费国民税金的笨蛋”了。
NHK庞大的采访资料
从宏观的层面来看，格力高-森永案是一场大型的社会实验，1980年代的刑侦技术DNA尚未成熟，日本泡沫经济时代物质生活变得空前的繁荣，案犯所使用的打字机、绳索在犯罪现场所留下的服装、工具都是大规模量产的制成品，其用来进行赎金交易指示的录音带、录音机也是现代的产物，这使得诸多物料线索无法跟进，即便追查到具体购买的个人其实用的也是假名，从结果上来是虚耗警力。
通过安置在便利店的摄像头，警方找到了疑似“狐眼男”的嫌疑人，然而当时的视频质量无法进行更精细的追踪，那一帧帧的影像在之后的数十年内不断地重复播放，他们犯下了滔天巨罪，但是他们却始终没有伤及任何一个人的生命。而最终怪人二十一面相消失的无影无踪，好像他们不曾来过一般。
从“三亿圆抢劫案”“可乐投毒案”到格力高-森永案，战后经济腾飞的日本社会不断地经历各种恶性犯罪。吊诡的是，这一时期的大案几乎都成为未解的悬案，联想到同一时期发生在日本的“水俣病”等公害事件，当时的日本社会图景真是令人咋舌，一面是生产力的极速发展，另一面则是普通民众所承受的社会剧变，这似乎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一场失败的追逐。
2016年小说《罪之声》问世，作者盐田武士经过自己长年的调查，综合了格力高-森永案中诸多细节，虚构了这本小说，并且提出了自己的猜想。
小说杂糅了警方内鬼、“左右之争”的余毒、暴力团（黑社会）操纵房价、股价等诸多可能，将怪人二十一面相的罪犯侧写推上了新的高度，同时也让此案重新回到了日本公众视野，唤醒了许多人不愿提及的伤痛，也让新时代的国民了解曾经发生的罪恶与错误。
为什么要报道一件被反复报道、不断演绎的悬案，在明知无法触及真相的前提下，仍旧愿意付出大量的精力、物力尝试一件无数前人曾经失败的事？
这本《消失的怪人二十一面相》或许在向异国的我们发出证言，面对社会创伤逃避和遗忘都不是正解，不断地直面与反思才能更正曾经的错误，避免历史的覆辙。
《消失的怪人二十一面相》
（日）NHK特别节目录制组 著
李莹 译
ISBN：9787532791101
定价：56元
出版时间：2023年4月
上海译文出版社
内容简介
投入警力130万人次，为何还是抓不到案犯？
采访300多名相关人员，复盘格力高-森永案的关键瞬间；
用最新技术分析“案犯的声音”，披露全新的犯罪侧写！
“调查起来如此让人期待的案子还真就没有。就算调查出了纰漏，嫌犯也一定会再送挑战书来，那样就好像永远有机会把他们抓捕归案。”
“两次都看见了这名可疑人物,或者说是嫌疑人。……这是给了我机会的。可最后我却连警方盘查都没做,也没抓到人,无论是和谁解释都解释不清啊。”
“奇怪的是,梦里的那个男人既没有眼睛也没有鼻子,就只有一张脸的轮廓。于是我就在梦里大喊着问他:‘你到底长什么样?!’可那家伙一下子就跑掉了。”
——参与案件调查的原搜查员们
作者简介
NHK特别节目录制组，秉承“实验性”“独家性”和力求“感动”大众的一贯理念，大胆创新取材方式，敢于挑战各种话题，致力于挖掘事件真相。自1989年以来，制作播出电视节目数千部，并陆续推出了《无缘社会》《女性贫困》《高中生穷忙族》《老后破产》《老后两代破产》等大量反映日本社会现实问题的书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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