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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丧到不行时,如何满血复活?

胡小鹤 好好虚度时光 2018-11-08

 

我在长时间独自行走的时候,

忽然忍不住放声大哭。

这并不是因为我多愁善感,

我流的是幸福的眼泪。

在我一个人唱着歌、缓缓前行的时候,

突然有一道光在我脑海中闪过,

我发现,我已经拥有了当代人所没有的特权。

——尼采


文 | 胡小鹤

▲主播/思婕  配乐/朴树—平凡之路

 


1


去年整个四月,我在巴黎,住在塞纳河旁边,从公寓下楼,走两步就是波伏瓦桥。

 

我喜欢沿着塞纳河行走,不开手机地图,也不设定目的地。

 

春天的巴黎,天色黑得很晚,沿着河水的波光粼粼一路行走,直走到西岱岛和巴黎圣母院,徜徉在河畔的氤氲春风中,不知不觉两三个小时匆匆而去。


想起曾在南法海滨城市尼斯待过的一年里,也是这样,常常一个人到海边,沿着地中海旁的英国人大道行走,陶醉在习习的海风和葳蕤的椰子树影里,忘记了时间与方向。

 

在国外一个人生活的日子,当身心俱疲,或者孤单寂寞的时候,我都会用行走来疗愈身心。

 


我的家乡济南,也是一个适合步行的城市。

 

在家闭关写博士论文的日子,繁重的任务和艰苦的写作常常让我精神紧绷,肩颈僵硬,整个人丧到极点。

 

于是,我每周选择一天去行走。

 

从文化东路沿山大路向上走,顺着宽阔的经十路,走到千佛山,再从千佛山走到植物园,接着一路向下,趵突泉,五龙潭,泉城路,黑虎泉……

 

在这一天里,我抛开所有的琐事和繁务,全身心地投入到无目的的行走之中。

 

一天之内,我变成城市的游荡者,迷失在公园、绿地和一条条曲径通幽的小街小巷中,观察这个城市最鲜活、最有烟火气、最惹人爱的样子。

 

直到傍晚,天色渐沉,万家灯火在晚霞中缓缓盛开,我才回家。

 

行走了一天的我,感到极度的疲乏,但是身心处于一种陶醉神迷的状态,每个汗毛孔都呼吸着惬意的满足,整个人宛若重生。



 

2

 

法国学者大卫·勒·布勒东指出,我们所处的时代,是一个“肢体弯曲”的时代。

 

人们习惯了坐在办公室,低头操作电脑,看手机,或者蜷缩在交通工具中,身体在日常中被“一弯两折”,长期处于拘谨收敛的状态。

 

这种状态会造成许多后果,比如情绪淤积、内在的压抑感、精神萎靡不振。

 

人们“出门”,只是从一个密闭的空间走向另一个密闭的空间,从家里到地铁站,从地铁站到办公室,或是穿梭于一个又一个的车库。

 

我们行色匆匆,想着千万不要迟到,心中塞满了各种繁务杂事,耳机里的音乐麻痹我们感官,将我们与真实世界隔绝开来。

 

我们的身体是紧绷的,僵硬的,受到约束的,我们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精神得不到一刻放松。

 

这不是“行走”,仅仅是“走路”而已。


在我们的时代,“行走”是一个被许多人遗忘了的动作——那种两只脚踩在大地上,感受到地面的硬度,双颊迎风,全部的感官被调动起来,对外部的景物、气息、声音、颜色张开怀抱的动作。

 

人类进化的起点,不是大脑的进化,而是双腿可以直立行走。行走是一件深深刻在我们基因中的,最原始的本能动作。

 

在行走中,我们可以找回某种生命的本质力量——可以疗愈身心的本质力量。

 


尼采就是一位被载入史册的伟大的行走者。

 

他刚步入30岁,身体就被疾病打垮,长期失眠、整夜呕吐、剧烈头疼、视力急剧下降,令他无法进行哪怕五分钟以上的阅读,只能卧床休息。


疾病几乎摧毁了他整个身心,这逼着尼采找到了对抗痛苦的方法:行走与独处。

 

他辞掉大学教职,在高山和大海中隐居,罗塞拉维、恩格丁山脉、地中海沿岸的热那亚、尼斯旁边的爱芝小镇,都能看到他行走的身影。

 

尼采最爱在山间行走,那里有清透的空气,穿梭于林间的风,雨后散发出的松树与泥土混合的清新味道,阳光透过树影,仿佛给树叶镀上一层柔和的金。

 

在与大自然的独处和行走中,尼采发觉体内涌出了某种神奇的力量,身体的灵敏、持久、坚韧,慢慢复苏,如花朵一般绽放。


他感到令他久郁成疾的毒素在渐渐消退。

 

在一次步行后,尼采这样写道:

 

我在长时间独自行走的时候,忽然忍不住放声大哭。这并不是因为我多愁善感,我流的是幸福的眼泪。


在我一个人唱着歌、缓缓前行的时候,突然有一道光在我脑海中闪过,我发现,我已经拥有了当代人所没有的特权。

 

正是隐居和行走的十年,尼采写出了人类历史上最伟大、最震撼人心的哲学作品:《朝霞》、《快乐的科学》、《善恶的彼岸》,还有那部经典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尼采也成为了西方最著名的行者和隐士。

 

生命给了双脚想要摆动和行走的欲望。

 

在行走时,我们的身躯获得真正的舒展,心脏跳动更加有力,血液循环更加顺畅,大地的力量与双脚的节奏化作一曲彼此遥相应答的和歌。

 

尼采写道:

 

真正让人病入膏肓的精神毒药,是闭门不出的闭塞心灵。


 


3

 

法国人非常喜欢行走,将行走视作生活中重要的部分。

 

我曾在国内的一次国家级外事活动中,担任法语组翻译,有天早上,会议的准备工作开始前的半个小时,我负责接待的几位法国的重要企业家客人忽然不见了踪影。

 

害怕他们走丢或者忘记时间,我急得满头大汗,到处寻找,终于在会场附近的某个安静的小巷子中,看到了他们正在散步的悠闲身影。

 

“吃完早饭,不走一走,舒展一下,怎么能好好工作?”

 

面对气喘吁吁的我,他们有些无辜地解释道。

 

当时的我在心底痛骂这几个法国人太过闲散,竟在这么重要的会议开始之前还去散步。

 

后来我慢慢明白了,对于这些日理万机的总裁们,散步是他们在日常工作中放松的法门。

 

《爱丽丝梦游仙境》中,红皇后对爱丽丝说:

 

“在这个国度中,必须不停奔跑,才能使你保持在原地。”

 

现实中,我们许多人都陷入“红皇后假说”,深信“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每天努力向前奔跑,生怕被时代抛弃。

 

对“速度”的执着,是人生自律和社会进步的动力与催化剂,这个无需置疑。

 

然而,在当今流行的“效率优先”的理念下,我们的时间被撕扯成一个又一个小格子,充满了仓促、紧张、焦虑,凡事只懂“快”、不懂“慢”,事事争先、唯恐落后,心灵在战斗的硝烟中苟延残喘。

 

是行走,让我们从人生的战斗中短暂地解脱出来,让时间缓慢流过,让双脚代替大脑去思考,让我们被撕扯着的濒临崩塌的神经得到舒缓。

 

梭罗在文章中写道:

 

我心底认为,如果有一天,我没有翻山越岭、亲近自然、在林间溪边穿行,那么我就会生病,身体上和心灵上。

……如果有一天,我从早到晚闭门不出,我想我的身体一定会锈迹斑斑。

 

行走的质量无需通过距离、步数、竞赛、名次来考量。因为行走的真正意义并不体现于可计算的数字中。

 

行走,是滤清思想的浮渣,抵达心灵深处的一种方式。

 

无论是在大山、荒野和森林的远足,还是在城市的街道、操场和公园中的漫步,当你忘记了自己为什么走、要去哪里,全身心投入到“走”这件事本身,你就获得了行走的真谛。

 

在行走中,我们双脚生风,但是心会慢下来,我们的身体,会耐心等待着生命的力量,像春天的泉水,从毛孔中一丝一丝地透出来。

 

当我们进入忘我的状态,当外界的气味、画面、声音,与身体的疲倦和汗水融为一体、密不可分的时候,当浮躁、思虑、担忧,都随着双腿的摆动而渐渐消退的时候,我们就获得了内心的平静。

 

行走是一种修炼,是心灵与身体的一次对话,是一种冥想的方式。

 

我们迈开脚步,是因为我们想要放慢脚步。

 



4

 

跟家人在欧洲小镇度假的时候,我的叔叔每天大清早就一个人出门,带着干粮和水,晚上很晚才回酒店。

 

几天后,他兴奋地对我说:我一个人走遍了几乎所有的大街小巷,游览了老城的每一条街道,参观了这里的每个教堂、钟楼、花园、剧院和墓地。

 

叔叔是某五星酒店的高管,每天繁重的工作缠身,却总是抽出时间来旅游和行走。

 

他年过五十,却一根白头发都没有,始终保持着像青年人一般的身材和年轻的精神状态,还有一颗随时发现新奇的童心。

 

行走,其实是一种健康向上的享乐主义的体现。

 

法国作家让.保罗.考夫曼写道:

 

“当我在野外行走时,一些画面、一些变幻的形象、一些想法和念头、一些回忆,纷纷向我涌来,他们在我的脑海中轻盈舞动,直到我忘记了身体的疲乏。


在行走中,身体是第二位的,而精神才是居于首位的。”

 

这位行走者每天要沿着法国马恩河畔行走35公里,在行走时,他从不看地图,只是沿着河流的方向行走,随性所至,好像一个梦游症患者。

 

郁达夫用行走来对抗内心巨大的孤独感,他在小说中写到:

 

春风沉醉的晚上,我每要在各处乱走,走到天将明的时候才回家里。

 

行走不是一项体育运动,而是一种双脚与大地接触的身体经验,它改变了我们与空间、我们与世界的关系。

 


在当今社会,女性拥有与男性一样的行走的自由。

 

古时候的妇女,裹小脚、穿花盆鞋,以脚大为耻。

 

在传统的男权文化中,一切华丽的女性服饰仿佛都是为了禁锢她们,阻止她们顺畅地行走,因为行走代表着精神的自由,而古时的女性不被允许拥有这些自由。

 

如今,越来越多女性穿上运动鞋,加入了背包客的队伍。

 

那些独身上路的女性,她们与男性一样行走,一样自由地支配着自己的身体。

 

吴倩莲在与庹宗华结束了12年恋情之后,索性背上行囊,一个人浪迹天涯。

 

她独自去了世界上许多地方,新疆、希腊、匈牙利、西班牙、葡萄牙、伊比利半岛、北海道、济州岛……

 

在旅行中,她褪下女明星的光环,坐经济舱、住民宿,逛当地传统市场,融入当地的文化。

 

她在采访中说:

 

“愈看得多、知道得多,愈会令自己感觉实在,一天一天地过,怎样令每天都过得不同,这是很重要的。”

 

我们在什么情况下会感到精神真正的愉悦?

 

在行走中,我们不必成为任何人,我们呼吸均匀,心跳规律,感官系统打开,整个人在天地间自由舒展,感受身体中的自然力量,心灵超然物外。

 

真正的自由,无外乎就是一口干粮、一捧泉水,以及脚下的路和四方绵延的风景。

 

等到风景都看透,才会更加珍惜细水长流。

 

梭罗在《瓦尔登湖》中写道:

 

“我去树林中行走,是为了感受活着的时光,是为了直面生命的真相。


深刻地生活,吮吸生命的髓质,用力地生活,像斯巴达人那样生活,将所有不属于生命的统统淘汰。”

 

当你觉得压力淤积、精神紧绷、心灵堵塞、感官渐渐麻木的时候,不妨给自己安排一次行走,无论目的地是哪里。

 

不要被心灵的四面灰墙囚禁,出门吧,行走吧,去感受活着的时光,直面生命的真相。

 


本期作者:胡小鹤,法国文学博士,写作、翻译为生,喜欢阅读人,热衷于探索事物中蕴含的力量。微信公众号:胡小鹤的白魔法(ID:salutjoel)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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