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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盛放到荼靡,你是否已学会照拂你的孤独?

罗楠 好好虚度时光 2018-11-08



盛放的时代,繁花锦簇中,可呼朋引伴,量以百计,却找不到一个相知的人,一个能守护彼此孤独的人,于寂寂长夜喝上一壶酒,聊几句过往。

文|罗楠

▲主播/思婕  配乐/李志-梵高先生



个人性格的原因,我极少参加同学会等聚会。

 

大概体内有悲观主义的因子,又最怕物是人非的感喟,不知该如何面对当年怀揣“永远”的自己和众人。

 

青春的幻术消失,生活是一场接一场的泡沫,人很难不变得油腻顺滑。


知晓底细的故人们,再如何打捞陈年旧事,这行走半生的真相,除了自己,旁人是无法真正感同身受的。

 

可是,这并不妨碍我喜欢聚在一起的这些人,经由这些人将旧时风物重新聚拢,有湍有缓地发散流淌,仿佛一次光阴的返场,大梦初醒后的神魂合一。

 

因为,人,要有这些记忆,用来抵抗日后漫无边际的辛劳。

 

不仅是青涩的岁月值得缅怀,任何一场集体的回顾,总是含情带笑的,自动过滤掉软弱与卑微的少年寒往。


剩下的,是没有重负,没有愁苦的微风中的一声轻轻叹息。

 

你尚年少,我未老。


风乍起,过往群声嘁喳,旧日海棠呢喃窸窣,在怀念来临之前相聚着,热爱着,荼靡着。

 

作家韩松落便将这种相聚解释为:荼蘼效应。

 

“人生有波浪起伏,有浪尖谷底,总会一代不如一代,一年不如一年,一聚不如一聚,江河日下,人心不古。


人生纵然是一个大的盛年,也得有许多小盛年成全,小盛年是怒放,其他都是荼蘼,小盛年是积蓄,其他年份都是消耗。”

 

他说,最难忘的年份,是相聚的年份。



 

无端就会想起《红楼梦》这部世态大书。


两厢下比较着,前半部有多靡丽,后面便有多落寞。

 

我觉得最好看的是第63回,『寿怡红群芳开夜宴』。


宝玉过生日,没的白天繁文缛节,怡红院的小花们关起门来为他办一场私密的盛宴。

 

席间,姑娘们玩儿占花名的酒令,麝月抽到的是荼蘼花,签上的句子是『韶华极盛』,旧诗曰:开到荼蘼花事了。

 

虽是各花对各人,但那样青春欢畅的时刻,大观园里的春末夏初,少男少女们还望不到人生尽头尽是不易与龃龉,不知愁似的靠近着,挥霍着,只有宝玉,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也只是皱了皱眉头。

 

荼靡不争春,寂寞开最晚。


佛家经典里,这株孤单寂寞的彼岸花,因寂寞,为所有花中最持久最独特,荼蘼花后,人间再无芬芳。

 

好像一句谶语一出对照记,到了第76回,繁华记忆里的最后一个中秋夜,大家围坐赏月,却各怀心事,人人都被孤独侵袭着,于是就有了黛玉湘云的『凹晶馆联诗悲寂寞』,咏出了生命绝句。

 

同是夜宴,却两处荒凉。终归是,盛筵必散,余下谁,对着陋室空堂悼青春。

 

《红楼梦》何等的写实,即使过了两百多年,仍能从中感知某种命运的悲凉。

 

离别是人生中的必然,相聚,反而映衬出孤独。



 

我记忆里,学生生涯最后的一晚,青春的离殇无处可诉,告别的话语也已道尽,大家索性跑到简陋的操场燃起篝火。

 

那样的初夏时节,丝毫不觉得热,放大的惶然笼罩着少男少女,不加遮掩理直气壮地拉起心仪女生的手,大家从未如此近的靠在一起。


一切都来不及了,高声大唱,抱头痛哭,以这种方式,抵御青春围城外即将到来的侵袭。

 

因为不管愿不愿意,此夜觥筹过后,明日都将辛苦向天涯。

 

再没有那样的时刻,少年心性,白日里高歌尽欢,夜里把盏话文章,可转眼,就从盛放到荼蘼,过了小热闹,很快便恢复沉寂。

 

如同离别不是结束,而是更残酷的开始,谁都无法逃避自己的人生。


散了芳华的筵席,走出青春的围城,狠狠地被抛在世上,开始经历不为外人所知的艰辛。

 

所以很多年后,每一次光阴的返场,每一场集体的怀旧,都是一次次回忆的改写,暂时照亮庸碌且日渐疲乏的余生,洗濯掉太过入世带来的浑浊感,让人能够怀着一腔孤勇继续走下去。



 

1688年,瑞士医生乔纳斯·霍弗,在一份报告里创出了“怀旧”这个词语,用来形容当时欧洲君主们的瑞士雇佣兵,对故土无法自制的渴望而产生的突然大哭、焦虑、分心、失眠、注意力无法集中等症状。

 

在此后的两百年里,医学界一直认为怀旧是某种抑郁的表现,导致很多人都刻意回避这种情愫。


直到19世纪,才有社会学家区别了怀旧与乡愁,并对怀旧做出正解:

 

“是一种对往事、故人、家乡和过去岁月的缅怀之情。”

 

而年纪越长,越觉得人不是活一辈子,不是活几年几月,是活那么几个瞬间,停留在往事闪光的至高点上,借着曾经高涨的情绪,与当下的不如意一笔勾销,与命运作暂时的和解。

 

但同时也要承认,过去的一切是没有归途的道路,回忆再馥丽芬芳,也是瞬息即逝的现实,可以缅怀,可以由此窥到曾经那颗软弱又卑微的灵魂,不安又疲惫的内心,但不可过分沉溺。

 

就像村上春树把每个人比作双层建筑,一层住着家人,二层是自己的房间,但此外每人还有一个地下室,姑且称作“灵魂地下一层”。


在那里,储存着我们关于记忆的碎片。


而在更深的“地下二层”,漆黑幽深的房间,没人知道它有多深。

 

我想,如果地下一层储存着记忆,那么地下二层就潜藏着我们的孤独。



 

年轻的时候,总想着锦上着锦,不停地叠加,叠加快乐,叠加荣耀,叠加声名,叠加关系。


殊不知真正的人生是做减法的,是质本洁来还洁去,是知世事有乐有幻,才能从容进退,转身轻舟已过万重山。

 

我们上学、毕业、工作、结婚、换了工作,遇见不同的人,组建不同的圈子,原也是散了聚,聚了又散,不断地接受失望,忍耐希望落空,愈加明白“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的底色。

 

也更加能体会雪小禅所说的,中年人已谈不上绝交,总是悄悄淡了,根本不用挥手再见拉黑彼此。


渐行渐远渐无声,曾经友情慢慢褪色,慢慢消失在彼此的生活中,没有刻骨铭心的仇恨,也没有此黑彼白,但就那样微妙的散了。


少数人能陪一辈子,多数人只是陪那么一小段。


真正离开的那次,不说分手,悄无声息,还在朋友圈,但,仿佛不在。

 

是的,不再呼天抢地,不再依依难舍,不再抱头痛哭,因为每个人身上都百上加斤,疲累不堪,而没了激烈的情绪,连离散都不再惊心动魄铭心刻骨。

 

才发觉最后能与自己相对的,只有孤独。


孤独,原来一早就埋在了宿命的因子里。

 

可是,又有谁去看顾照拂这“地下二层”的孤独呢?



 

在我生活的小城里,人们热衷于绯闻、传闻、聊天、小道消息,讲起这些就莫名的兴奋,却没有真正的沟通。


人人都有表达欲,个个在讲话,却缺乏触及内心的交流,耳听眼看皆喧嚣繁杂,一桩桩事件,一个个人,背后的孤独被忽略不见。

 

盛放的时代,繁花锦簇中,可呼朋引伴,量以百计,却找不到一个相知的人,一个能守护彼此孤独的人,于寂寂长夜喝上一壶酒,聊几句过往。

 

因此才更加热衷回忆吧,只有思绪不断地闪回,才能将我们一点点拽回过去,回到那个用力储存记忆的年份,彼此依赖聚拢取暖,努力嵌入对方生命的荼蘼时刻。

 

只是啊,当时共我赏花人,如今点检无一半。

 

所以蒋勋说,孤独的核心价值是——跟自己在一起。

 

人生而孤独,可“当你可以和自己对话,慢慢地储蓄一种情感、酝酿一种情感时,你便不再孤独。”

 

我们姑且将这种储蓄酝酿理解为回忆,为自省,懂得了人生尽是可遇不可求,知交零落更是人生常态。


不如,人与人,人与事之间尽量做到无亏欠无怨怼,以庄子的态度,拍拍袍摆,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

 

醒是理智,醉是情感。

 

孤独对于人生和友情都是最好的馈赠,它让我们获得智慧和修为,是“智者转心不转境”的禅语。


不困囿于环境,不执着于得失,不生占有心,哪怕遇见即别过,盛放又荼靡,也最终能做到——


情既相逢,却与君两无干涉。



本期作者:罗楠,喜旧人,旧事,旧物,旧时月色;爱美衣,美食,美景,锦衣夜行。个人公号:月童渡河(ID:yuetongdu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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