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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时代都缺少一种,打不败的温柔

榕榕 好好虚度时光 2018-11-07


每个人心里,对温柔都有着真切的需要。


诗人瘂弦说:温柔之必要,肯定之必要,一点酒和木樨花之必要……


我想说,邓丽君的歌之必要。


文|榕榕

 

▲ 主播/思婕  配乐/邓丽君-再见,我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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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小时候,爸爸妈妈爱听歌。从铁匣子式的录音机用到组合式小音响,从民歌听到歌剧,从戏曲听到爵士,我家的音乐是不断的。

 

到现在我还能下意识哼出很多父辈时流行的歌曲,但那大多是因为儿时被动的记忆。

 

我第一次主动因为喜欢去听去唱的歌,便是邓丽君的了。

 

像她歌里唱的那样,“不知道为了什么“,只知道一唱起她的歌来,就像站在春风里嚼一颗软软弹弹的糖,齿颊生香、呵气如兰。

 

我喜欢把淋浴水开到最大,音响开到最大听她的歌,一边冲凉一边跟着唱,唱个十几二十首的,那感觉比做SPA还放松身心。

 

真正明白邓丽君的歌令人着迷的奥秘所在,是我在国外生活多年后,决定回国的时候。

 

那时与国内环境脱离太久,不知何去何从,心中颇为忐忑。

 

和同学一一告别那天,心中万分不舍。同在异乡为异客的日子里,我们几乎把彼此当做精神支柱,这一别不知何时再见。

 

我一个人坐在开往机场的火车上,望着窗外那个暂放我青春的熟悉又陌生的城市,耳机里幽幽传来邓丽君的《何日君再来》——

 

停唱阳关叠

重擎白玉杯

殷勤频致语

牢牢抚君怀

人生难得几回醉

不欢更何待

今宵离别后

何日君再来



那是我第一次在别离歌中,听出一种不动声色的自持,当时好感激这种自持,感激她没有让离情别绪在心中全面溃散,而是仿若轻声耳语:


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

 

那天下着雨,我的身体却随着邓丽君的一字一句慢慢暖起来。

 

虽然只是浅吟低唱,邓丽君却永远能让人心头一热。她绝不给听歌人的情绪染色,不让忧郁的人更忧郁,绝望的更绝望,相反会像涓涓细流一样把人们心里那点无言的苦闷一一涤荡开,留下些许希望。


就像是一种,打不败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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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3年,十岁的邓丽君凭着一支甜蜜喜气的黄梅小调赢得歌唱比赛第一名,小小年纪便开始了在台湾各大歌厅走穴养家的日子。



后来主演一部电视剧《晶晶》红遍台湾,她在里面饰演一位历经磨难却依然积极向上的女孩子,主题曲都是她来唱,那时的她缺乏阅历表现稚嫩,却阴差阳错地很符合晶晶我见犹怜的感觉。

 

她朝这个世界的初次亮相,便是天然去雕饰的温柔模样了。

 

只不过,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她用自己日渐丰盈的歌声与人生,赋予“温柔“这个词专属于邓丽君的注脚与意义。

 

邓丽君总能给人人歌合一的感觉。她唱什么歌,就把什么样子的自己放到歌里去。

 

起初她唱的都是活波的小调小曲,因为本身年龄不大,听起来就像她在将少女的心事娓娓道来。

 

当听她唱起

 

“哎呀南海姑娘

何必太过悲伤

年纪轻轻只十六半

旧梦失去有新侣做伴”

 

你闭上眼睛就能看到她穿着娇俏红裙在海边愁眉初展、迎风浅笑的画面。

 

红遍东南亚后邓丽君选择去日本深造发展,彼时她才二十多岁,却离乡背井多年,经历了海誓山盟的初恋忽然病逝,互相扶持的好友在看望她的途中飞机失事,她又因假护照风波远走美国。

 

她在专辑里蓄起黑长的发,唱起《空港》里那句

 

“从烟雨迷漫的机窗向外远望你

强忍着泪水

默默地跟你说再见了”

 

沉静的目光里已增添了几重岁月,俨然与歌中那个独自神伤、转身离开的女子合而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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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零年时林青霞去邓丽君在巴黎的公寓小坐,后来林青霞回忆道:

 

地下室停车场内空无一人,经过冷冷清清的回廊,走出电梯进入那坐落于高尚住宅区的公寓,一进门,大厅中间一张圆木桌,地上彩色拼花大理石,天花好像有盏水晶灯。

 

那天吃的是清淡的白色炒米粉,照顾她的是一名中国女佣。


她在巴黎这所公寓比我想象的更加完美。可是我感受到的却是孤寂。

 

林青霞问邓丽君,这么多年孤身在外,不感到寂寞吗?

 

邓丽君说,算命的说她命中注定要离乡别井,这样对她比较好。

 

她那首问故乡,唱的便是她对心中最初的那片净土的呼唤吧——

 

难忘的小河

难忘的山冈

难忘的小村庄

在那里歌唱

在那里成长

怎不叫人为你向往

啊 问故乡

问故乡别来是否无恙

我时常时常地想念你

我愿意 我愿意

回到你身旁

 

从十几岁起她开始做明星,为人低调,却也从不掩饰自己的真性情,不论是私下对朋友恋人,还是舞台上对观众。

 

她与林青霞去法国餐厅约会,穿着件内里真空的黑色雪纺就去了,林青霞一晚上都不好意思直视她胸前,年轻的侍应早在她们落座时便被惊艳得刀叉掉了一地,引得邓丽君直笑。

 

那次法国之行,她俩素面朝天地在巴黎街头闲逛,去地中海裸泳,各自收藏一份对方裸照,在香港一时传为美谈。

 

她与成龙在美国相恋,她优雅得体、礼貌周全,自卑的成龙却逆反地穿着拖鞋约会,把脚放到餐厅桌上。


她那样包容,想必是真心爱着。对方却在不久后与他人结婚。

 

两人在之后的音乐颁奖典礼上不期而遇,成龙要为她颁奖,她却当着众人面潸然泪下,怎么也不肯从他手中接过奖杯。

 

那股子倔劲,总会让人想起她歌中那些当面质问恋人的自矜女子——我如此可贵你却不珍惜,“把我的爱情还给我“。

 

之后的几段恋情,皆不顺利。即使谈婚论嫁,也因无法屈从对方让她放弃唱歌的无礼要求而结束。

 

十年后,成龙在她的演唱会上献花,表情颇有些讪讪,她却粲然一笑大方接过,一扬头,继续唱起那首潇洒的《漫步人生路》——

 

愿将欢笑声

盖掩苦痛那一面

小雨点

放心洒

早已决心向着前



人们总说邓丽君的歌甜而不腻,我想这就是来自她那种温柔,不故作高深,不强赋愁绪。

 

就像海蚌因沙砾磨肉抵骨能孕育出珍珠,邓氏温柔是从实实在在的人间悲喜中生长出来的。

 

让人觉得,唱这些歌的人不是远在云端的明星,她同听歌的人一样情深。

 

只有这样的温柔,才能真正抚慰到人心。

 

邓丽君每次演唱会开场时都会站得笔直,微微颔首鞠躬,再优雅地把头抬起,如同鸟儿起飞前把自己托付给天空般的虔诚郑重,她也如此望向台下的人们。

 

仿佛在说,那么接下来,我把我唱给你听。

 

“我觉得这歌是唱给我一个人听的,净往心里钻。”

 

——在讲述父母那一辈青春的电影《芳华》里,被文工团树为道德模范的刘峰第一次听到邓丽君的《浓情万缕》,眼神发亮。

 

那天晚上,向来木讷的他冲动地抱住了暗恋已久的女孩,因这一抱被人瞧见,在那个气氛压抑的年代,刘峰的命运从此急转直下,他在战场上失去右臂,后来只能单手骑车给人送快递。

 

但我想他是没后悔的,不然多年后当他看到照片里已然发福的女孩时,眼底不会那样温柔。

 

与其说那一晚刘峰被邓丽君的歌声诱出了埋在心底的七情六欲,倒不如说只有真情人才能识别出真情。

 

邓丽君一生未踏足大陆,但一点也不妨碍她的歌声穿越海峡,抵达人们的内心深处。

 

因为人们对美好、温柔与慰藉的追逐,像是在黑暗与泥泞中追逐光,是最本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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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有人害怕地把她的歌声称作“靡靡之音“,恰好说明她歌里的温柔是明白坦荡的——


坦荡荡告诉惯于内敛克制的中国人,可以活得不要那么标准,不要那么正确,不要那么严丝合缝,可以脱掉坚硬的外壳,承认自己其实是柔软的。

 

她用歌声告诉人们,人的感情还可以不用于战斗,而是用于润泽日常生活,使之柔和,使之有光辉,仅仅可以用于使人热切地投身于各自的生活。

 

电影《甜蜜蜜》里,邓丽君的歌声贯穿了男女主角的爱情史。

 

李翘与黎小军之所以相爱,是因为他们都是80年代在香港打拼的大陆人,有同样的敏感与痛点,有同样的深情与坚持,邓丽君的歌声就是他们的共同印记之一。

 

80年代香港乐坛是谭咏麟梅艳芳的天下,邓丽君已经处于半隐退状态,而大陆因为信息闭塞,刚刚开始流行邓丽君。

 

小军来自天津,初相识时,广州妹李翘还会用一口粤语在他面前充香港人,但当李翘第一次坐上小军的单车,翘着脚打着拍子轻轻哼出那首《甜蜜蜜》时,小军惊喜地回头看她,轻声地附和起来,那是两人第一次确认身份。

 

小军在香港的姑姑告诫他:在这里别说你喜欢邓丽君,不然大家就知道你是大陆人啦,会被人瞧不起的。

 

可李翘与小军还是傻乎乎地不信,邓丽君那么好,怎么会有人不爱听呢。所以他们合伙年宵摆摊卖邓丽君的卡带。

 

雨夜里,隔壁卖维他奶的小摊都比他们的生意红火,李翘着急地把半个身子探出去,淋了满脸的雨对着冷漠的路人叫卖,老实害羞的小军也跟着一起叫:人靓声甜!邓丽君啊!人靓声甜!邓丽君啊!

 

也就在那一晚,两个孤独的灵魂终于承认了彼此,给了对方最温暖实在的拥抱与慰藉。

 

再后来,两人各寻伴侣,在冰冷的异乡摸爬滚打。几年后他们在街头相遇。面对旧爱,只能压抑内心汹涌,隔着车窗寒喧。

 

李翘在车里望着小军离去的背影,radio响起邓丽君的《再见我的爱人》,她想唤又唤不出,懊恼地趴在方向盘上却不小心按响了喇叭。

 

小军回头,看到痴痴望着他的李翘,耳边的歌声唱出了她眼中的千言万语,终不能自持。

 

邓丽君的歌让人柔软,因为这柔软来自心中最真切的声音与需要,足以让人丢盔弃甲。

 

电影最后,分开多年各自漂泊的小军和李翘竟在纽约的电视橱窗前相遇,电视里播放着邓丽君去世的消息,两人悲伤错愕,一转头却望见彼此,相视一笑,像经了一世。

 

此时《甜蜜蜜》再次响起。

 

再苦再难,笑一笑,都有甜蜜的回味,所以,日子依然要继续。——这也许就是邓丽君想通过歌声告诉人们的。

 

温柔,就是一种慈悲。


没有人不感念慈悲,就像没有人会拒绝温柔。

慈悲,是因为懂得。

 

即使在所有事情都可以被迅速淘汰的现在,邓丽君的歌仍在被传唱,皆因“懂得”二字。

 

懂得是一场天大的恩义。即使是再悲伤的故事,邓丽君也能娓娓道来,以一种平复心情后的姿态。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依然在带着所有人一起在她的歌声中治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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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让我想起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说,追求人生的那三层境界。

 

第一层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第二层是“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第三层是“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人们自古以来向往的美好,都是没有办法刻意追求的,只能在“千百度”中慢慢累积,很多人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那个“蓦然回首”的契机出现。


邓丽君用她的歌把人们心里那些个意难平,平复到了更宽更远的空间,她告诉人们,结果没那么重要。

 

所以苏轼的《水调歌头》里的那句

 

人有悲欢离合

月有阴晴圆缺 

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 

千里共婵娟

 

没有一个人唱得比邓丽君更令人信服。

 

有一支影像记录了邓丽君在未婚夫去世不久后的一次表演。

 

她唱《再见我的爱人》时有一次明显的哽咽,但那短暂的哽咽并没有波及她的声线,她几乎是带着微笑地轻拭去泪水,身形甚至没有一丝摆动,芊芊玉立地把歌唱完。

 

她的那种温柔暗含了多少力量,皆源于一份求而不得后的依旧纯真与笃定。

 

她用她的人生、她的歌声告诉人们

 

过尽千帆皆不是,是真相,

此情可待成追忆,是真相,

料得年年肠断处,是真相,

行人更在春山外,是真相,

 

但这阻碍不了我们对美好隽永的向往与追求,花好月圆不常有,人间依旧有情痴,才是最宝贵的真相。

 

每个人心里,对温柔都有着真切的需要。


诗人瘂弦说:温柔之必要,肯定之必要,一点酒和木樨花之必要……


我想说,邓丽君的歌之必要。



本期作者:   榕榕,好好虚度时光签约作者。坚信美是抵御无聊生活最好的药。个人公共号:徽履(ID:huilv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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